“什么!”
王含瞪大了眼,“你说什么?中郎将这个时候让我退兵?”
司马师的那杆大旗,虽然摇摇摆摆,眼看着就要倒伏下去。
但它就顽强地不断向后移。
王含相信,只要再追一段距离,定能夺旗,到时候大破贼军,势必然也。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退兵?
王含极度怀疑,眼前这个传令定然是听岔了什么。
把加紧追击听成了赶快退兵。
此时王含身上,脸上,皆有污血。
眼睛一瞪,模样显得极为凶狠。
似乎传令兵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手里的长槊就要捅过来。
“王将军,北边的贼人大军,已经要过来了。将军若是领军深入,怕是要反被贼人所围!”
“北边的贼军?”
王含大吃一惊。
打得太痛快,差点忘了自己后面,还有一支贼军。
只是突陈军不是已经把贼军大部吸引在北边了吗?
怎么贼人又能舍北而就南呢?
不过想想,突陈军本就是新军,又是远道而来,能拖住贼人这么长时间,让自己有机会破了贼军大营,已经算是不错了。m.bïmïġë.nët
不能再强求太多。
想通了这一点,王含不敢再怠慢,连忙吩咐下去,把刚刚准备要追击大队再次收拢回来。
冯都护亲自带出来的军伍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令行禁止。
毕竟冯都护是自己知道自家事,所谓名将,水份很大。
所以他想尽办法提高麾下将士的整体下限,以便弥补主帅的不足。
历史上诸葛亮,同样也是重视士卒的训练。
在外人看来,冯都护作为丞相的接班人,这是继承了丞相的作战思想。
实则丞相是因为当年蜀地人少将寡,不得不想尽办法提高普通士卒的作战水平。
冯都护与丞相二者做法相同,而出发点却是完全不同。
无当飞军将士,明明眼看着就要斩将夺旗,偏偏在最后关头收到立刻收兵的军令。
虽是极不甘心,但却是硬咬着牙,听令重新归拢。
“将军?”
“立刻布三花圆阵!”
王含没有多说,也没有过多解释。
但麾下都是久战阵前的老兵,知道“三花圆阵”意味着什么。
贼军要来了!
而且敌众我寡!
只能以最笨重,也是防守最强的三花圆阵作为最后的手段。
牛金虽心急如焚,但以如此近的距离,经过高平关前,身后还有不少的汉军。
同时自己的前方,还有传闻中的汉军精锐。
可谓三面皆敌。
所以在牛金看来,他此刻其实也是在赌,一定程度上的豪赌。
不管是后方的汉军,还是高平关城下的汉军,真要冲过来,把自己缠住,让自己救援不及。
到时候大军溃败,是迟早的事。….所以他只能是努力维持着军阵前进,以免汉军的突然袭击。
只是如此一来,速度未免就要缓慢下来。
而与此同时,王含同样是小心翼翼以圆阵向关城靠拢。
过了好久,双方这才同时出现在对方的视线中。
看到对面如临大敌,牛金和王含皆是一愣,同时又有些意外:
魏贼兵力如此之多,为何要做出防备模样?
不是说这支精锐汉军破了大营,怎么看起来人数并不多,而且他们在防备什么?
双方都停了下来,却是没有发起进攻,而是相互遥望。
牛金等了好一会,发现对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中护军并没有落到汉军手里。
否则的话,他们早就把人押送出阵劝降了。
牛金相信,只要司马师当真出现在对面,自己麾下的将士,只怕就要立刻四散溃逃。
想通了这一点,牛金立刻吩咐:
“向东移动!”
王含察觉到贼军的异动,心里绷得紧紧的。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以贼军之众,看起来居然是有意避战一样。
他心头一动,立刻吩咐:“往西移动。”
双方紧张而又警惕地朝相反方向缓慢移动,居然就这么脱离了接触,默契地各自离开。
王含回到关城下,石苞亲自出来迎接,面有愧色:
“王将军,此战是我失误了,没能及时设法拖住贼军,导致功亏一篑。”
王含倒是没有太过介意,毕竟这一仗,终算是打爽了。
而且把贼军主将逼得逃窜,亦已算是大功。
“中郎将莫要这么说,若非中郎将指挥得当,安能以疲弱之旅逼退贼军?”
王含真心实意地说道,“况依末将看来,贼军似已退走,如此一来,可接回左骠骑将军,亦不失战果!”
提起这事,石苞就是笑道:
“那是自然,王将军没有回来之前,我已派人去北边的山上,让突陈军前去接应了,想来不久之后,就有消息传来。”
果然,过了一会,就有胡遵所派的传令兵过来,言已接到魏老将军。
但同时还有一个消息:
那就是魏延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曾一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虽醒来两三次,但因为强撑着伤躯,率军守在山上。
但此时又昏迷了过去,似乎还发起了高烧,情况极为不妙。
“左骠骑将军的伤口,因为拖延得不到救治,故而伤口已经溃烂。”
军中的医工给魏延看过之后,对着石苞禀报道,“此乃病气开始侵染全身之象。”
石苞看向刚刚运回关内的魏延,但见魏延原本就有些暗红的脸,此时已是红得有些不太正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病态红。
他还没有说话,一身血污与泥土,显得狼狈无比的魏昌已是急声问道:….“那我家大人可有危险?”
这个话问的……
石苞看了一眼一脸为难之色的医工,开口说道:
“魏老将军伤势很重,怕是拖延不得。此时军中可有足够的药材给魏老将军医治?”
医工松了一口气,连忙摇头:
“军中条件过于简陋,小人只能是给魏君侯拔除金创,暂时缓住魏老君侯的伤势。”
“至于后续医治,怕是只能回长安,让医学院博士来看才行。”
石苞断然道:“那你立刻开始医治,稍后我会安排人手运送魏老将军回长安。”
他说着,又看向魏昌,“魏小将军,若是你担心,不若亲自护送?”
魏昌感激道:
“多谢中郎将。”
虽然魏延与中都护不和,但大家终究同朝为官,又同为大汉出力。
况且魏延究竟会落个什么下场,石苞亦无权过问。
有权力过问这件事的,还得看天子与朝中诸位重臣的意见。
而且看魏延这个模样,能不能活着长安,还是个问题。
就在石苞忙着收拾高平关的残局时,牛金终于也追上了司马师。
准确地说,是司马师看到汉军没有追来,在重新稳定住阵脚之后,又连忙派人回头,查探牛金的消息。
正逢牛金摆脱了汉军,正向着高都城的方向急赶而来。
司马师这才与牛金重新汇合。
清点了损失之后,这才发现,伤亡再上走失,将士十去其二三。
虽说算不上是全军溃败,但也算得上是损失不小。
“末将救援来迟,致有此败,请中护军责罚!”
自从跟随司马懿以来,牛金算得上深受看重。
牛金亦知太傅把自己派到中护军身边的意思。
中护军领军经验少,没想自己亦同样没有看出汉军的意图。
这让牛金在惴惴不安的同时,又有些自责不已。
没想到司马师却是长叹道:
“不怪牛将军,是我以上党大胜视汉军,心存了骄纵之意,以至于此。此我过也,牛将军何罪!”
看到司马师如此一说,牛金心里就更是感动得拜伏在地:
“中护军此言,更是让末将惭愧难言!”
司马师伸手,想要扶起牛金,哪知他这一弯腰之下,突觉眼角的肉瘤就是一阵胀痛!
司马师不由地捂住眼睛,大叫一声:
“痛煞我也!”
听到司马师叫痛,牛金连忙抬头:
“中护军?”
但见司马师踉跄地退后两步,叫唤道:
“医工!医工在哪?快叫医工过来!”
原来,在被王含攻破大营的时候,司马师惊惧交加之下,导致气血激荡,肉瘤已是发红得厉害。
再后来,又被亲卫架下了帅台,仓皇逃命,更是跌跌撞撞。
他这辈子,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就算当年因为浮华一案,曾被曹叡关在宫里,亦不过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何比得过今日的狼狈?
方才情况不明,一心只想着如何与牛金汇合。
此时心情一放松,再加上兵败后的悔恨、恐惧、羞恼等等心情,血气竟比刚才还要翻腾得厉害。
当着全军的面,怀着无比复杂心情司马师,全身血液似乎一下子都涌到脸上。
让肉瘤再抑制不住地疼痛起来。
“中护军!中护军?”
牛金再也顾不得了,连忙爬起来,扶住司马师,连声叫道。
牛金的大声呼唤,似乎提醒了司马师。
司马师用空着的手,紧紧地握住牛金的小臂。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我无事,只是一时血胀,眼睛有些疼痛罢了。”
说着,他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
牛金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刚要张嘴。
谁料司马师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连忙狠狠地一捏牛金的手臂。
牛金这才生生地闭上嘴。
原来司马师眼角的肉瘤,已然红得发紫,乃至有变黑的趋势。
司马师的牙齿咬得格格响,脸皮不断地抽搐,已经有些扭曲,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高平关的贼人援军已到,吾等暂且先回高都城,以防万一。”
司马师用力地大声说出这句话,让周围所有人听到。
然后又紧紧地把嘴巴闭上。
牛金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末将这就去安排。”
哪知司马师却是还没有放手,而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牛金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医工!速让医工过来!”
“明白!”
事不宜迟,司马师又让人立刻用帐幔围起一个临时帐子,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毛巾咬在嘴里,额头已全是冷汗。
医工很快过来,在看过之后,对司马师说道:
“中护军,此乃血气汹涌所致,须得清心,自可复原。”
司马师只觉得肉瘤正在突突跳动,他吐出毛巾,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医工犹豫一下,说道:
“唯有割掉此瘤。”
“那就立刻动手!”
司马师已经痛得后背湿透了,低声吼道,似乎要发泄出身上的疼痛。
“可是,中护军,太危险了!此处条件太过简陋,不若回到洛阳……”
“不行!我等不及了!”
司马师痛苦得满面通红。
“那至少也应该回到高都城,若是在此处,药材与刀器皆是不足,难以割除。”
司马师闻言,又是发出一声低低的叫痛声:“啊!”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到,他偏偏只能是把声音压在喉咙里。
“有没有办法减轻?”
“可用冰敷之。”
“此时哪来的冰?”
“冷水亦可稍缓。”
“取冷水来!”
“喏!”
休息过后,司马师迫不及待地领军以最快的速度退回高都城,同时让医工赶快给他割掉肉瘤。
就在高平关的战斗告了一个段落之后,冯都护终于从风陵渡渡过大河,进入河东。
“拜见中都护!”
相比拜见镇东将军的尴尬,张苞拜见冯某人就自然得多了。
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妹夫,但达者为先嘛。
再说了,冯某人也不算是辱没了小妹——虽然是右夫人——但丞相亲自作媒提亲,这天下谁敢不给面子?
特别是大汉军功最重,张苞岂有不服之理?
“都起来吧,军中不用行这么多虚礼。”
冯都护风尘仆仆,对着张苞、张翼、张就等人说道。
“谢中都护。”
中都护的到来,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中都护,要不先入营休息一番?”
“不用。”冯都护手执马鞭,左右看看,但见张苞挑选的驻军之地,极是险要。
不由地赞道:
“此处厄口,如此险要,当筑关以守之。”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高处行去。
张苞等人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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