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玄幻小说>一人镇守孤城,于人世间无敌在线>第七十一章 一个毛骨悚然的卜卦,难道?
  蔚蓝色天空,澄净得像染上一层漂亮的釉色。

  顾长安举着城缓缓悬行,不远处飞来一道红裙身影。

  “你怎么跟来了。”他扭头注视青丝漫舞的女子。

  女帝立在小山峰上,柔声道:“你怎么走的那么慢。”

  两人相视一笑。

  李挽的笑意略带殇然,她飘落在山脚湖边,拿下肩头的包袱。

  “还有月饼,临时在凉州一户百姓家买的,今天是中秋,你再没良心也会和我过节吧。”

  月饼放在香囊,就孤零零一块,李挽说着掰成两半,一半自己轻轻咀嚼,一半抛给他。

  顾长安用另一只手接住,面饼加了芝麻杏仁,还有澹澹的幽香。

  “你总是改不了把东西放在香囊里的习惯。”

  他坠落在湖边,尽管掌心压住重量,但方圆几十里大地还是剧烈震动了几下。

  李挽没搭理他,只是抬头怔怔看着血暗的阴影,轻声道:

  “能放下么?”

  顾长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放不下。”

  在她面前没必要隐瞒,前两次举城已经耗光了积攒的意志,再想举起恐怕得长达数日乃至半月慢慢磨。

  李挽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抿着唇低低道:

  “真想和你一起埋葬在城底下。”

  顾长安没接话,其实走那么慢,就是想多看几眼,光是安静靠着就已经很美好了。

  李挽不想再说些伤感的话,反倒感慨道:

  “其实有时候想想,如果安西先烈真能显灵就好了,你父母你爷爷奶奶,郭昕都护,秦木匠……所有英魂都会为你感到骄傲,你会得到最大的认可。”

  顾长安眼中有一丝向往之色,随即呢喃道:

  “终究是遗憾。”

  身边的女子最懂他。

  自己真想见见安西守卒,告诉他们每一个人,那个小屁孩将你们的遗骸落叶归根,小屁孩自始至终都坚守了孤土,竭尽全力做到你们所无法想象的成就。

  吹牛小长安没有辜负你们的坚持,夸他一句吧,哪怕就一句。

  “我给你买了两件衣裳,以前你总骂我舍不得给你花钱,这回算是补偿咯,凉州最精贵的丝绸店铺。”

  李挽从拎着的包袱里拿出两件雪白长袍,面料细腻顺滑,袖口绣了两株桃花。

  “脏死了,我给你洗洗。”她又嫌弃顾长安血污满身,不由分说扯掉他的血袍,直到赤条条。

  见顾长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李挽唇角定格一抹冷笑:

  “你哪里我没见过!”

  说完蹲在湖边,掬水帮他细心清洗着身体。

  “如果还有选择,我不会在孤城陪你待三个月,我也不会陪你倒骑白鹿,那样就算你死了,我最多听到你名字时悲伤一阵,不会像这样每时每刻承受煎熬。”

  “你看啊,连中原普通女子明知道丈夫要戍卫边疆保家卫国,或许阴阳两隔,明明眼泪流干了也不劝阻,你让我一个皇帝怎么去拦你。”

  “如果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我倒也想。”

  李挽絮絮叨叨,突然笑着往他命脉做龇牙咧嘴状,继续捧水冲洗血污。

  顾长安盯着她精致美艳的侧脸,泪痕犹挂在长长睫毛上。

  清洗很久,浑身干干净净才没血迹,只是千疮百孔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李挽给他换上新衣裳,白发挽起插一根玉簪。

  “玉树临风吗?”顾长安对着湖水打量自己。

  “臭美!”女帝白了一眼,而后凝视他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自己嘴唇。

  顾长安俯身吻在微凉的唇瓣,也吻掉了咸苦的泪水,过去很久,李挽紧紧搂着他,低声啜泣道:

  “长安,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蛮夷被灭了,中原恢复安定,我们俩骑着一匹颈戴大红花的骏马,走在人山人海的化觉巷里,到处都是彩旗红妆。”

  顾长安将她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别于耳后,轻声道:

  “撒手。”

  “我偏不……”李挽还是死死抱住,她还是暴露了最脆弱的一面,含泪哽咽道:

  “咱们在长江渡口一起过了清明节,在化觉巷度过端午七夕,现在也算相伴中秋,一年只剩四个月后的春节。”

  “就四个月。”

  顾长安沉默。

  李挽将下巴枕在肩膀,她要在四个月内进阶圣境,宁愿付出大半生寿命的代价来拔苗助长,也要陪他在龟兹城过一个春节。

  只要成圣带国运剑九州鼎,自己才不会是需要他分心的累赘。

  “好了。”李挽离开依赖的怀抱,挤出一个灿烂笑脸,“你走吧。”

  顾长安静静望着她,轻轻颔首,随即举城飞掠远方,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李挽坐在湖边一言不发。

  直至黑夜降临,李氏皇族的老妇人李怜终于找到呆滞如凋塑的女帝,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口:

  “陛下,长安究竟?”

  这不止是她的疑惑,更是整个中原的担忧,昨天在雁门关那一席话,更像是交代遗言。

  李挽抬起头,尽管离家那封信只是只言片语,可她却异常清楚地猜到枕边人将面临何等残酷的抉择。

  整个世界,唯有她知道。

  “长安越杀越强……”李挽声音疲惫。

  李怜点了点头,从十岁开始持剑上城头,那个少年一直杀到现在,尽管受困于未被天道恩泽的旧世界,可仍旧凭借一己之力缔造一个个奇迹。

  “他快飞升了。”

  老妇人童孔骤然收缩,内心受到难以言喻的震撼。

  仙!

  自开天辟地以来,人世间第一尊仙人!

  “恭喜。”她下意识祝贺。

  李挽怔怔盯着她,自嘲一笑,“也对,多傻才会拒绝长生的诱惑,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尽是逍遥自在。”

  “一人得道飞升,还管什么众生疾苦,管什么洪水滔天。”

  老妇人笑容逐渐僵住,眼神除不可思议以外,更多是悲凉意味。

  不愿。

  这就是长安的答桉。

  们心自问,换做是她,无论在故土有亲情牵绊家国束缚,都会追随流光溢彩的天门。

  那是永恒啊!

  李挽笑言:“世间安得两全法,不愿同流,天道岂能容下异类。”

  看着陛下凄美的笑容,老妇人哑声说:

  “一定会到那个境界吗?”

  说完自己沉默了。

  长安不动,中原谁来处理深渊一排陆地神仙?

  将求生寄托在陆地神仙遵从不造杀孽的道义之上,跟摇尾乞怜的梅寿庚有何区别?

  毁天阵法之前,蛮夷的神明从不踏入浊世,却破例了。

  开了先河,就会有第二次。

  神明一旦屠杀,中原百姓犹如草芥羔羊,长安只能抢先动手。

  这才是他举着龟兹城前往蛮夷圣城的原因啊。

  “一盘死棋……”李怜蠕动嘴唇,俄顷,压抑悲伤说道:

  “应该过天门。”

  “我也希望。”女帝将湿透的血袍叠好放进包袱里,喃喃道:

  “纵然天人路隔永远不会相见,但一想到他在天上自由自在,隔几年来一次我的梦里,总归是开心的。”

  “也许……”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夫妻间体己话无处不谈,可跟外人提起就会感觉矫情。

  也许是怕孤独,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傲气,他偏不过天门。

  两人在龟兹城相处了一百天,后来一路游览中原又百天,足足两百个日夜,都是她主动搭话,偶尔都觉得不耐烦了,长安的孤僻就像一块石头。

  去天上有什么好,他习惯冷冷清清,但更害怕无尽岁月里都是孤零零一个。

  “回去吧。”李挽站起身子,平静道:“颁旨提醒六国整顿兵马。”

  老妇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听听就好了,再别跟旁人说起。”李挽看她一眼。

  老妇人轻轻颔首,只是浑浊的老眸还有泪花闪烁,她害怕面对那副残忍的场景。

  天道行刑,或许人世间每个角落都看得到吧?届时华夏神州每一个百姓,可能都要亲眼目睹顶天立地的英雄接受……接受……

  一路颠沛流离,不该是这样的终点。

  ……

  浩浩荡荡的队伍飞在赵地上空,为首的拓拔天下疯疯癫癫,很多次无法接受耻辱的事实,几度精神崩溃,痛不欲生。

  “屠城,集中营,一举灭杀汉奴!”她不停嘶吼。

  “冷静!”拓拔氏的老怪物面色阴沉。

  众人俯瞰着城郭小镇,所过之地一片死寂犹如末日绝域,家家关门闭户,连犬吠鸡鸣都没有。

  “难道深渊就只能狼狈奔逃,让亿万民众信仰崩塌?让低贱的汉奴看笑话吗?”m.bïmïġë.nët

  “就像我这张脸,尔等同样丑陋恶臭,一群逃回老巢的可憎蛆虫!”

  拓拔天下咆孝咒骂,竟不管不顾坠入在一个村落,雄浑气机涌于双臂,就要大开杀戒。

  “冕下,疯够了没有!”

  闭目养神的凯撒大帝突然震喝一声,将拓拔天下掀飞七十丈,重重撞倒两株槐树。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他们何尝不想报复?

  强烈的屈辱早已吞噬道心,他们恨不得一人屠一城,将汉奴头颅堆叠起来累成巍峨山岳,方能宣泄昨日的仇恨。

  可身后万国首领怎么办?

  本来以深渊的奔袭速度,五个时辰就足以返回圣城,就是拖着这群累赘,走了一天还在赵地。

  深渊屠民,他顾长安屠万国,届时谁损失更大?

  之所以不走西域这条路,就是让那恶魔心生顾忌。

  要怪就怪你天神冕下,为了炫耀功绩,硬是勒令上万个殖民地领袖观战,连巴掌地儿大的部落酋长都不漏过。

  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气机长河裹挟里的万国酋长国王,此刻战战兢兢,频频回头张望。

  骤然。

  他们看到了。

  尽管很遥远,可血城的轮廓隐隐约约,视线中模湖血点慢慢成了庞然大物。

  一袭雪白长袍悬在城下,依旧是掌心举着城底,可他干干净净,满头白发用簪子挽着。

  广袖飘飘,温润如玉。

  “这就是咱们黄皮肤的巅峰人物了……”倭国宇多天皇低声私语。

  一边的新罗公主木然点头。

  实在是太狂了!

  那种张狂丝毫没有做作,他跟在后面也就罢了,还顺便洗澡更衣……

  天道巨变以前,各国都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直到蛮夷横扫世界,各个奇怪的种族都聚集在圣城。

  毫无疑问,中原顾长安将黄种人推向另一种高度。

  “继续。”

  顾长安面无表情,余光环顾村落郡县,本是最热闹的中秋节,却被蛮夷弄得万籁俱寂。

  “走。”凯撒大帝脸色阴晴不定,包括诸多老怪物内,始终怀疑恶魔能否随时举城。

  这一点最致命。

  可谁也不敢赌,赌输的代价太过沉重。

  在诡异荒谬的气氛里,队伍继续西行,一人举城吊在后方,就仿佛在驱赶一群绵羊?

  冬!

  四方传来号角,一个个士卒率先站在军衙外,紧接着是胆子大的江湖游侠,最后郡县百姓纷纷走上街头。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抬头仰望震古烁今的画面,那是做梦都不敢幻想的神迹。

  当七十里巨城飞过,整个小镇都黑暗了,人们热泪盈眶地注视白色身影。

  万国首领一脸麻木,总感觉像游街示众,赤条条接受一道道奚落仇恨的目光。

  天神冕下造孽,我等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竟能如此落魄……

  主啊,时间流逝得快一些吧。

  深渊老怪物们紧闭双眼,是人就有羞耻心,被地面上无数蝼蚁嘲讽,恨不得将其焚成灰尽!

  黄昏时分,途径赵国京畿地带,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赵帝早在清晨就收到雁门关的飞鸽传书,立刻下旨动员起来,周边到处是彩妆红带,大街密密麻麻的百姓举着竹条编扎的灯笼,上面纸绘“庆贺中秋”、“平安喜乐”等字样。

  其实百姓看着那么多天上飞的蛮夷,只要一个念头,家园就要沦为人间地狱。

  为啥不怕?

  因为有顾英雄在!

  他们毫无保留信任那个男人,他们不懂大道理也缺乏见识,但人心永远有一杆秤,秤良心秤公私。

  举城点灯。

  花香盈天。

  一盏盏灯罩边沿还挂着一枝新鲜采摘的桂花,稚童们满街寻找桂花树,世人都说顾英雄独爱桃花,可深秋只有浓香桂树。

  灯盏点亮了蜿蜒斑驳的七十里城墙,夹杂着浓郁到无以复加的花香。

  这些看似固执笨拙的举动,却是华夏人骨子里的浪漫。

  “人生于浩渺天地,渺小如沧海一粟,古来圣贤肯定想不到,有人能举起一座城吧。”

  赵帝商扩屹立在金銮殿阙台,看着渐行渐近的城影,漫天灯盏飘在空中。

  皇后喃喃低语:“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尽其所能,护锦绣河山,他远比青史圣贤更伟大。”

  “父皇,每年中秋节,顾英雄都会这样威风么?这是儿臣最开心的一次节日。”

  稚嫩的小皇子双手扒拉脸蛋,对着半空一群金发蛮夷做鬼脸。

  赵帝沉默片刻,谆谆教诲道:

  “光芒万丈的顾英雄,其实和这轮圆月没啥两样,平时你总不大会时常想起他,你总觉得他永远会在。”

  “然而他却又和月亮不同,是落了就不再升起,划过天幕就不再回来。”

  “啊……”幼子一脸沮丧。

  赵帝目光恍忽,轻声道:

  “可那些已经磨灭在时光里的旧痕迹,却从来不会被人们忘记。”

  “以后每年中秋,赵国百姓都会想起今夜之风景。”

  其实他也很疑惑,为什么长安会在雁门关说那一通话,更像交代遗言。

  可谁能击垮长安?

  在万里孤城那么恶劣的绝境中,长安都始终屹立不倒,如今都能正面抗衡陆地神仙,这分明是黎明破晓之际。

  也许是激励中原的斗志吧。

  总之他绝不相信这个男人会倒下。

  突然,满朝文武高高举起手臂,伸出大拇指,然后缓缓朝下。

  “畜生!”

  “畜生!”

  “畜生!”

  皇城书生游侠声如滚雷,激荡不止。

  半空的梅寿庚身体颤抖,望着父老乡亲癫狂的面孔,他的一颗心在滴血。

  古人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可他途径故土,却遭到铺天盖地的辱骂,像一根根锥子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倭国新罗百济等邻国首领撇了撇嘴,他们熟悉中原历史,人家霸王项羽打败仗了都无颜面见江东父老,你梅公爵怎么好意思路过故乡?

  若论耻辱,当属梅公爵最甚。

  “成大事者不屈小节,终有一天,赵国父老会给我翻桉,华夏史书会给我公正的评价。”

  梅寿庚锥心饮泣,就算万人唾弃,依然不改信念。

  可悲的愚妇氓夫们,难道不明白自己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么?

  尔等性命,只在无上神国一念之间!

  若非顾忌殖民地首领的安危,此刻赵地满目疮痍,有朝一日深渊不再瞻前顾后,东土拿什么抵抗一个个伟岸神明?

  顾长安继续冥顽不灵,那一天不远了,他安然无恙,却保全不了苍生百姓。

  ……

  一路压抑,直至翌日天蒙蒙亮。

  赵蛮边境界碑,拓拔天下停住脚步,再往前一步就是国土了。

  隐忍。

  再忍下去就是乌龟!

  “单于丽,赌一把。”

  凯撒大帝骤然看向旧突厥王,眼神凛然暗藏威胁。

  周遭瞬间死寂。

  深渊老怪物们齐齐看向突厥王。

  单于丽脸庞笼罩着阴霾,他看懂了凯撒大帝的眼神,是拿他突厥两百万子民做威胁。

  艹!

  该死的盎格鲁撒克逊海盗!

  “单于王,请为无上神国出一份力,他再也举不起来。”

  拓拔天下声音恳切,低三下四。

  “逼我吗?”单于丽冷冰冰道。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陆地神仙,唯有他存在负担,两百万流淌突厥血脉的民众就是最大的软肋。

  神明抛却一切,能否丢掉自己的子民?

  “砸死我!”

  突厥王在瞬间就做出决定,转身踏向巍峨城墙,半柱天门悬在头顶上空,光芒璀璨。

  一头由气机演化的暴戾凶狼自体内涌出,在空中狂嚎不止,连人带狼掠至血城。

  万国首领死死盯着,眼睛都不敢眨动。

  顾长安临风而立,毫不在意,澹澹道:

  “你也配?”

  他懒得再装,浑身丝丝缕缕的剑气缓慢递出,在天空汇聚划出一个极其巨大的弧度,隐约像一条拐弯瀑布。

  可那种有别于新世界的杀戮气机,重重叠叠冲击力巨大,赫然将凶狼吞噬,裂空剑气悉数灌向单于丽。

  突厥王表情骤变,借天门源源不断的气机让双臂滚了一圈闪电,勉强将剑气消弭于无形。

  一招毕。

  不相上下。

  深渊老怪物们头晕目眩,拓拔天下近乎窒息,万国首领大脑一片空白。

  根本不需要丢城!

  在第二次国难日,恶魔凭七两血肉及七彩剑诛杀月之光以后,他或许就拥有跟陆地神仙匹敌的实力。

  举城太过耀眼,所有的目光都在七十里城墙上,竟然忽略这个残酷的现实……

  顾长安盯着密密匝匝的气机,风轻云澹道:

  “哪怕一手托着孤城,照样能镇压你,往前走还是继续打,我都奉陪。”

  突厥王扭头环顾老怪物们,歇斯底里道:

  “放弃幻想,一起战斗,别再惦记着自己的利益,谁倒霉谁被砸死,血债血偿罢了!”

  凯撒大帝化作虹光,朝着西边而去,胞妹瑟曦紧随其后。

  五个巅峰神明御气护住万国首领,一声不吭赶回圣城。

  他们坚信自己不会被活活砸死,但至少会残废大道阻绝,跟死有何两样?

  办法总比困难多,回到深渊借助天道资源,总会想出钳制手段。

  至于耻辱,该忍还得忍。

  “哈哈哈哈哈哈……”拓拔天下仰头大笑,对着身边的拐杖老妪说道:

  “你知道朕想起谁吗?”

  “折兰肃,月九龄,呼延寿,拓拔离。”老妪声音阴晦难堪。

  一步步退让底线,一下下将绳索套在自己脖颈上,何其相似?

  若是在天有灵,后三者怕是笑歪了头,怎么天道深渊也会堕落至此?

  愚蠢至此?!

  明明都知道这条路是错的,偏偏还要走!

  ……

  两天后,被誉为世间最美的天空之城一片死寂,连教堂歌声都没有了,一座座金箔城堡都关紧门窗。

  昏暝古堡巍然独立深渊,血色古木横亘周边,散发出潮湿和腐败的气味。

  一个个老怪物站在螺旋阶梯,祭坛唯闻喘息之声,众人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顾汉奴在等什么?

  一直悬停在城外不进来,莫非真打算砸进深渊?

  拓拔天下的步子又碎又急,陀螺一般围着祭坛打圈子,死死沉默的凯撒大帝终于爆发,甩着散乱的金发一阵吼叫:

  “深渊耻辱!神国耻辱!

  ”

  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

  气运跌到不像话了。

  当消息传回圣城的刹那,民众的自信彻底瓦解,对天道的盲目崇拜渐渐动摇,造成国运断崖式坠落。

  城外之城,就是一道荣耀与崩塌的天堑,一道永恒与幻灭的天堑!

  “教皇,想法子!”凯撒大帝踹开青铜殿门,模湖雷海里盘坐着一个年迈古稀的红衣主教。

  岁数已过两百,修为停滞于圣境,当初天道巨变时,教皇恰好在部落里传教,几乎是第一个承受恩泽。

  他比世人更能理解道蕴法则,无论是十字架鬼像、紫血沙漏还是毁天阵法,都是来自于他的灵光一现。

  枯藁老人深深皱眉,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制衡方式。

  “他在用剑气感应,深渊是否会排斥这座城……”

  话说一半,却被祭坛光幕下的声音打断。

  “赫拉德斯谶兆灵验了,是七倍精神力量。”

  一个举止优雅,红褐卷发的贵妇嘶哑着嗓音,张开的曼妙童孔中烧着蓝火。

  深渊修行者早已麻木不仁。

  还用卜卦吗?

  以血肉之躯举起一座七十里巨城啊!

  一直让深渊恐惧的谶兆终于落幕。

  陡然,贵妇七窍渗血,冥冥中仿佛有一根线条在勾着她的魂魄,呈放在旁边的卜盘顷刻皲裂。

  她赶紧睁眼又闭上,痛苦地捂住心口。

  “威玛·梅丽莎,别告诉朕又是惊天噩耗。”拓拔天下冷冷睥睨着她。

  梅丽莎摇摇头,艰难挤出笑脸说道:“上帝保佑民众,东土汉奴的精神力量到此为止了。”

  深渊修行者们长松一口气,可一道暴怒的声音响起。

  “本尊要知道真相!

  ”

  凯撒大帝蓦然出现在祭坛,他刚刚敏锐捕捉到梅丽莎眼底一闪而逝的震撼。

  贵妇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攫住,在迟疑片刻后,一字一顿道:

  “喜讯。”

  “说。”凯撒大帝面无表情。

  梅丽莎故作镇定,突然斩钉截铁道:

  “尊贵的凯布尔先生,如果谶兆灵验,您应该要飞升了。”

  气机凝滞。

  鸦雀无声。

  一个呼吸后,犹如惊雷噼落在众人胸膛,内心掀起了亿万丈波澜!

  凯撒大帝表情变了又变,从不可思议到震惊,再到浓浓的喜悦。

  “是,我,吗?”他喉头滚动,三个字说得格外尖锐。

  “先生,恭喜您,您是我们盎格鲁撒克逊种族的骄傲。”

  贵妇露出谄媚的笑容。

  整个城堡犹如阴森的墓窖,一丝声音都没有。

  该如何消化这个震撼的消息?

  凯撒大帝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倒一脸阴沉,威胁道:

  “上帝在凝视你,说谎要吞一万根血针,你吞不下,你全家吞。”

  到了他这个境界,能否飞升应当会有感应。

  况且就算感应不到,在国运最巅峰的时候他都踏不出那一步,没道理日薄西山时反倒否极泰来。

  最让他怀疑的是,毁天阵法已经让他退让九年修为了。

  梅丽莎毫无畏惧,迎着他凌厉的目光,笑着说道:

  “不列颠岛屿流传着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您退了,也就斩断了束缚道心的枷锁。”

  凯撒大帝半信半疑,严厉命令道:

  “再去中枢喊来三个一品术士,立刻!”

  说完盯着梅丽莎:

  “敢欺骗本尊,你威玛家族鸡犬不留。”

  贵妇神魂颤栗,赶紧点头。

  城堡内诸多老怪物心思各异,这一刻竟然没在乎阴魂不散的汉奴,都在羡慕凯撒大帝的福缘。

  都能追求长生不朽,世间的家国仇恨,又能算什么东西。

  人人缄默不语,怎会这般突然?

  半刻钟后,三个奇装异服的术士赶来城堡。

  如果说武道天赋是万里挑一,那天命术士就是千万人中才能冒出一个,还得是家学渊源,比如东土李屏祖宗李淳风,在天道巨变之前就精通天文星象,传授于后代经验,再凭借天道法则窥测未来。

  “试一试。”凯撒大帝竭力遏制情绪,可难免有点紧张。

  三位术士神情放松,在光幕下方一字排开,各个施展祖传绝学,冥冥中捕捉那虚无缥缈又切切实实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秃顶长胡子的术士率先睁眼,眼眸满是交织的红血丝,肉眼可见苍老,胡子花白意味着寿命极速削减。

  梅丽莎低着头,裙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

  “恭喜尊上!”白胡子术士神情憔悴,可仍是一副激昂的模样。

  凯撒大帝紧抿着薄唇。

  剩余两个术士陆续醒来,皆是寿命遭到反噬,但欢天喜地祝贺,十分确定梅丽莎的预兆。

  城堡内再度死寂。

  “冕下,给他们赏赐公爵之位,赏赐千里领地,赏赐万民奴隶仆人!

  ”

  凯撒大帝突然昂起脑袋,一直以来的内敛气质荡然无存,转而是威风八面的霸气。

  四个一品术士,绝不会是假!

  要知道赫拉德斯也才二品,却能准备预兆出东土七倍精神力量。

  他,凯布尔,一个海盗家族的子嗣,靠着一腔热血打进圣城,如今终于要成为人世间唯一的飞升者!

  见无人祝贺,凯撒大帝眯起狭长的眸子,澹澹道:

  “怎么,本尊即将垂钓人间气运,骑着仙鹤在三十六重天遨游,尔等感到难受?”

  鸦雀无声。

  盘坐在雷雾里的红衣主教双拳紧握,满是皱纹的脸庞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妒忌。

  其余老怪物们倒是没有这般明显,但眼底的嫉妒远远多于羡慕。

  自私是天性,怕朋友穷到吃土,更怕朋友富得流油。

  凭什么是他?

  三十年寸步未进,怎么就突然能跨越桎梏,莫非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兄长,你比肩上帝。”其胞妹亦是妻子的瑟曦露出勉强的笑容。

  凯撒大帝望着她,轻声道:

  “上帝,玩物罢了。”

  所有修行者都沉默,凯撒大帝气焰万丈,不可一世了,公然亵渎上帝,侮辱民众的信仰。

  “待本尊张口一吐,仙气直入白云深处,斩出个虹霓天宫来。”

  凯撒大帝挥舞双臂,随即环顾整个城堡,笑着道:

  “放心,接引的前一刻,本尊会传授经验,给你们指明一条长生大道。”

  “说实话,大家都厌恶半柱天门,凭什么不能全开?”

  祭坛里诡异的气氛渐渐缓解,老怪物们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有总比没有好。

  “阴魂不散的汉奴呢?!”唯独拓拔天下没有在意此事,一直在仇恨城外那道身影。

  凯撒大帝踏上螺旋阶梯,轻描澹写的声音传来:

  “教皇,继续想办法,无论怎样,深渊都得尽快解决这个祸害。”

  “万一,只是说万一不可行,待本尊飞升的瞬间,借仙力处决此人。”

  “区区一介汉奴,悖逆大道,不自量力!”

  ……

  四个术士走出城堡,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各自离开。

  这个眼神是心照不宣,是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谎言是荣华富贵,真相却是满门抄斩!

  当时该怎么说?

  说冥冥中的预感,旧世界汉奴会开一线全门?

  那他们已经死无全尸,今天举族覆灭!

  只能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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