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合作的项目逐次增多，事业一部陷入异常忙碌中。
华丰的项目年前原本就到期，开年后又续了约。
这次续约的是一中式项目——泰和中式，宣传的是一期即将交付的精装产品，前不久邀请了各合作媒体进行精装房品鉴，为的就是以一期的产品为二期新项目提前预热。
然而，【泰和中式-研究院】的微信群内，此时对方领导接二连三地弹出修改意见。
对话框内，负责此项目的方露月修改后，却依然没有达到对方的要求。
对方领导于总像是有点生气，发出的文字带了诸多感叹号：【我们出钱是让你们夸我们项目的，你们到底会不会夸！！！！！】
方露月甚至觉得，这位于总下一句就想说——不会夸就结束合作！
像是提意见上瘾，修改了一遍遍，对方似乎一直都没说满意。
这可能是方露月遭遇的职场滑铁卢。www.bïmïġë.nët
今晚下班后有部门聚餐，方露月担心群里会随时传来修改意见，这次便没去。
果然，快到下班群里又发来了修改意见，直到她改完发过去，等了会群内依旧没说满意。
眼皮跳了一天，方露月看了眼时间，此时留在公司加班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她也简单收拾了下回家等答复。
研究院的部门聚餐都是以事业部为单位进行，时间随即，数量按照部门实际需求来，但每个月至少一次是公司的硬性规定。
这项规定是投资人来了后，从去年开始的新规。
今晚的聚餐定在公司旁边的一日料馆，或许是一部的副主编迟迟没到位，时总和卞总编有空便会轮流过来参加。
一早便听说今晚时总会过来。
其实和时总相处久了，大家发现他除了嘴欠了点，平时相处不怎么摆领导的架子，再加上是同龄人，什么话题都能聊。
包厢里，大家喝了点清酒，此时兴致昂扬，正在玩狼人杀的游戏。
“女巫请睁眼，你有一瓶解药一瓶毒药，昨晚上他被杀了，请问你是救还是不救……”
时霁就在这个时候过来的，推开包厢门，扫视了圈，才发现有人没到。
“今天人怎么这么不齐？”
听到门口的声音，当法官的柳明亮将中间空着的软垫挪开。
今天的聚餐是开年第一聚，有几个同事接了新项目，正在磨合期。
“时总，没来的在忙着改稿。”
时霁点点头，在软垫上落座。
“时总，您要不要加入？”柳明亮犹疑了下，问。
时霁没抬头，盯着手机里没来得及点开的微信，“你们玩。”
游戏继续。
这盘是狼人输了，惩罚就是抽卡片上的问题回答。
其中一个狼人是女生，她看了眼抽到的问题，眸光凝滞住。
见她没说话，柳明亮好奇，将她手中的问题卡片拿了过来，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假如你和曾经的早恋对象现在重逢，你会答应对方重拾旧爱的请求吗？为什么？”
落音，大家似乎都察觉到女生的异样。
此时，时霁不断滑屏幕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柳明亮念完，“不回答问题，就大冒险喽。”
女生慢慢低下额，说：“不会答应，当初因为什么没走到一起，或许是性格、人品、习惯、家庭，更有甚者就是不想在一起，不管是什么，以后也会因为它走不下去。”
时霁长睫稍稍挑起，视线扫过女生。
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笃定，神情渐渐凝重，像是陷入回忆中一个须臾。
“能走下去的人，在一开始就会走下去。”
不知为何，席间原本喧闹的氛围突然因这话而陷入异样的沉默。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蔓延。
反而柳明亮有些不解，“哪这么复杂。还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呗。”
“……简单？喜欢当时为什么不在一起？”
“……这……或许当时是不能在一起，而不是不想在一起。其实我觉得如果两方还有这个意思，重拾旧爱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那我前面真是白说了。”
柳明亮准备跳过这个话题继续游戏，旁边一抹高大的人影已经站起身。
“时总，您这是……”
时霁捞起外套没回头，只道，“你们玩得开心点，我先走了。”
柳明亮将手中的卡片丢进冰桶里，心想：什么破题，真晦气！
*
方露月在地铁上一直关注着群里的消息，地铁到站，群内目前一片祥和。
她这才收起手机，放心地朝小区的方向走。
小区门口，一身灰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坐在小区外的花坛边，男人脚边有半瓶矿泉水和数不清的烟头，看样子是等了好一会。
此时，他看到方露月已经走了过来，佝偻的身形渐渐站直。
方露月见到他的那瞬间惶恐多于震惊，她回来的消息就没和他们说起过，怎么？
就在她犹疑着是装作陌生人还是走过去？他来这应该就是找她的，她装陌生人他肯定就会追过来，到时候又会将场面闹得难堪至极。
既然来了，她压下心底的惶恐和疑惑，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还是走了过去。
男人盯着她，上下打量几秒，冲她疲惫地一笑，“拾月，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不和舅舅联系？”
方露月站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没什么表情道，“工作太忙了，没时间。”
田秋安干干地一笑，朝她走近一步，“忙点好啊，可再忙过年也得到家里来吃顿饭啊。”
听他说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加上他一身的烟草味袭来，令方露月浑身不适。
她平淡道：“知道了。”
田秋安看她这般冷淡，心里不是滋味，“拾月，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就和舅舅生疏了。”
方露月只想快点结束两人着尴尬的会面，“没有，只是工作太累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田秋安似乎并没有察觉她不耐烦的情绪，继续又说了些要好好注意休息，有空来家里坐坐等类似没营养的闲话。
“怎么说，你和舅舅说到底也是一家人，你妈要是还……”
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方露月听到田秋柔的名字，瞬间怒意上涌，“就算她今天在这，我也不会联系你们，更不会让她联系你们。”
“……”
一向乖巧听话的外甥女说出这样的话，田秋安还从没见过，眼看着她甩手便要走，话还没说完，他立马将人拦住，“怎么？你们方家人行事都这样冷漠吗？”
他话音瞬间提高，路过的行人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不然，等你哭一哭卖卖惨，也想让我跟她一样当扶弟魔？”
方露月这一声反问，彻底问愣住田秋安。
他抻出去的手臂缓缓放下，身形渐渐佝偻起来，神情疲倦到了极致。
缓了几秒，方露月语气也渐渐舒缓下来，“我有自己的生活，也请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
田秋安双手抱着头，看着十分狼狈，“谁不想，这几年你表嫂的家里出了车祸，生活得很是艰难，加上之前一直没还清的债务，怎么过得好生活。”
这债务方露月有点印象。
很快，她冷声拒绝，“你来找我，我也没办法。”
“……我听说拆迁款快今年就会下来，你齐姨说现在政策对你来说是利好，你家房子面积大，能分到不少，还这点钱不成问题。”
“我和你舅妈想了下，女孩子总归不需要太多嫁妆，等过几年你出嫁了，我们作为你娘家人就帮你好好办场婚事。”
“……”
这种根深蒂固的奇葩思维，方露月真是无力吐槽，也不想吐槽。
她红唇淡淡扯起，僵硬地点头，“你们挺敢想，可惜我不是她。”
“……”
田秋安看着她的背影仍不死心，继续给她灌毒鸡汤，“可你是她女儿，身上留着她的血，和她一样心软，我知道你只是嘴硬，但你绝不会不管我们的……”
“……”
*
回家，方露月像是脱了力般，瘫坐在椅子上。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脑中乱糟糟的思绪才渐渐厘清。
田秋安能找来，听他话中的意思，应该是齐母告诉他的。
想来田秋安还贷能力有限，都快六年了还没还清。
眼看着拆迁款快打下来，她人也在江城，齐母这才想出从她这边还钱的方法。
想当初这钱正经算下来，是方明辉找齐母借的。
只是后来他发现家里的钱被田秋柔转给田秋安，他彻底崩溃了，发了疯一样去找田秋安让他把钱拿出来。
田秋柔原本就是想让弟弟帮忙看管，别被方明辉发现，谁知田秋安把钱拿来给表哥娶妻当彩礼送了出去，表嫂家里人表示彩礼收了便收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总之是桩无头公案。
田秋安把手头上还剩下的钱给了齐母，但也不足借贷的一半。
……
这一晚，方露月反反复复地做梦。
梦境中的场景杂乱，且荒诞至极。
她变成了一只飞鸟，飞呀飞，不知道飞了多久，冲破苍茫迷雾后，终于在远方绵延的群山之巅见到了月亮。
月亮皎洁清亮，给群山披了层朦脓的银纱。
她心中欢喜，想着一定要飞到月亮身边去。
月亮就近在咫尺，可她怎么都飞不上去。
离群山越近，眼前的迷障越浓，她误入了一片阴森的树林中。
林中四下都是骇人的哀嚎，狂风暴雨骤然来袭，没遭受得住，飞鸟从悬崖边向着万丈深渊坠落。
……
梦境一转，她幻成人形。
再醒来，她被困在一间封闭的密室里，四周都是暗黑一片，只有头顶洒了束月光。
没过几秒，便出现方明辉那张怒不可遏的那张脸从黑暗中现身，嘴上念念有词。
下一秒，田秋柔鲜血淋淋地出现，飘忽而来，飘忽而去，嘴上也是念念有词。
两人一前一后地围在她身边，不知是在给她还是给对方施咒。
方露月听不清他两在说什么。
或许她潜意识里就不想去听他们说什么。
她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坐在中间，只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月亮。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变成月亮啊！
……
方露月醒来的时候，变没变成月亮最后她忘记了，倒是后背吓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此时外面漆黑一片，凌晨五点多，距离上班早得很。
她起床洗完澡，便前往公司。
昨晚上她抹黑便睡着了，醒来才发现，睡前一片祥和的群昨晚就闹开了。
对方于总提了不少意见，因为没得到她的回应，听语音已经是暴跳如雷。
【怎么研究院没给你们发工资吗？改了一天都改不会，现在干脆不回应。】
【到底是你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今天改不好，这合作我看也就说不好了】
【你们看着办吧！】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的，她从七点开始到公司就改起，此时快到下午，对方还是不满意。
总是感觉她用词极为保守。
对方于总也有些疲惫，发来语音：
【卞总编，沈主编，不是都在群里吗？怎么，你们一部的同事这么看不上我们的产品，既然看不上，又不会夸，麻烦换人。】
对方领导亲自说要换人，这在研究院内算得上是A级失误。
但两位大佬现在都还没说话，柳明亮看着群内的消息，朝后面看了眼，发现此时方露月已经离开工位。
他滑了过去，戳了戳陈琴的手臂，“咋回事？”
“你不在群里吗？还问我。”
“她这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
柳明亮顺着陈陈晴的视线看去，看着方露月进了时总的办公室，轻“哎”了声，“她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挺会写挺会夸的吗？”
陈晴也收回视线，觉得他今天问题有点多，“有完没完，今天不加班了。”
“……”
*
进办公室之前，方露月以为会有三堂会审的场面出现。
她进去时，房间里只有时霁。
他坐在转椅上，低着头，长睫向下垂着，双手揉着额心，像是为什么事苦恼。
听到她进来的动静，时霁才缓缓抬起头，潦草地看了她一眼，朝着对面的座椅挑了下巴。
方露月曲身坐下时，视线便落在他摊开在桌面的手机页面上，聊天记录停留在【泰和中式-研究院】微信群里。
沉默须臾。
两人相互对视几秒，像是都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说这场A级失误。
就在方露月厘清思绪，想主动交代时，便见到对面的男人指了指自己，“不会夸产品？夸我。”
“……”
方露月被他这莫名地一指，一时语塞。
很快，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并没有闪躲他投递过来的眼神，而是明目张胆地盯着他上下审视着。
“高鼻深目，浓眉漆瞳，是难得一见的神颜，身如玉树，人如霁月朗月，前途无量，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这是将他从内到外都客观地夸了遍。
不知为何，方露月胡诌的几个形容词此时看来竟也分外熨帖。
时霁手指轻点在桌案上，饶有兴致地挑眉盯着她，问：“你——满意？”
她对自己说出来的成语当然是满意的。
方露月点点头，“您满意吗？”
“……”
时霁嘴角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不还挺会夸，对象是产品就不行，对象是我就行？”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最爱更新，第 30 章 债务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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