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专注操纵法宝的越琼田还能分出一点心,见一旁探过髅生枯魅好大一颗雪白骷髅头,只得低声给他讲解一二:“山河梦帙是我姑姑自上古遗地所得,参悟多年,也没能解开其中奥妙之处,因此只能当做一件寻常困阵法宝使用。我运使起来也是不熟悉,多半还要靠法宝自生真灵,去寻妖性邪气的中心,施以困法,因此耗用时间不免太久了些,我也是一时才没想到……”
“上古遗宝残片……”髅生枯魅垂涎三尺,连口舌都瞬间利落许多,“上古遗地多是真仙大能道场,但凡一件宝贝出世,都要在炼气界掀起轩然大波。本座从未听过‘山河梦帙’之名,想来就是被藏得甚深。可惜,可惜,这般宝物天时不至,不露真容,泯然于诸宝之中矣!泯然矣!”
越琼田点头:“不过要困上这女鬼一段时间,还是足够。”
两人小声说话间,手中丝帛之上清光荡漾,已尽化二气而走,虚空之中,赫然可见山河百景,时隐时现。髅生枯魅见宝心痒,注目一久,甚至不免有目眩神驰之感,似乎一点灵识就要被摄入其中。好在那厢朱络与阿萝战况正炽,离火白藤双鞭飞旋,如走龙蛇,蓦一道余劲扫过左近山壁,稀里哗啦兜头泼下一片沙石,将他砸得回了神。髅生枯魅登时一个冷颤,晃着惨白头骨忌惮退开几步,不敢再去多看。又瞥了越琼田一眼,却是还在全心操控法宝,倒不见受了什么影响。
便是这般倚仗朱络抵住阿萝,气劲纵横间,到底泥犁洞乃是对方主场,藏污纳垢的极恶之地,阿萝一夕挟怒全力出手,朱络也颇有几分吃力。更不免往来交锋,阴风蔓藤四周伺机无孔不入,带来身上深深浅浅几许伤势见红。但阿萝一心收下几人性命,朱络心中却别有一份有恃无恐,缠斗愈紧,怀中玄瞳竟也隐隐透出几分躁动,似被战意所激,急于现世一惊全场。
朱络自是不愿在越琼田面前肆无忌惮使用玄瞳之力,更何况先前几次小试,次次皆有不同失控隐忧,因此乃是将玄瞳做了压箱底的手段,若非性命攸关,断不会轻用。却不想越是斗得激烈,玄瞳越是鼓动非常,渐渐叫他心中滋生模糊念头:若是倚仗那般浩瀚玄力,定能一瞬将阿萝轻取。这鬼女乃是偃鬼王寄身鬼躯,鬼元丰沛,又同为魔尊遗脉,玄瞳若能将其修为尽纳,所得滋养定然可观……这一点念头如妖魔耳语,甫一露头,立刻在心中滋长不休,诱人蠢动,朱络半是觉得此般状况不妥,半又隐约难脱其惑,两厢拉扯不定。好在他正一力以碧云天元功对敌,南天离心法招式皆炽烈如焰,无形中可焚魔祟,竟也正巧压制了这点心魔,只是免不得他运鞭提掌,时而癫如骤雨,时而稳中开合,于自身体力真元之消耗甚是剧烈,酣战一久,不免渐露后继无力的窘态。
正当战况因此见颓,忽见一旁越琼田眉宇间神色一开,双手松脱,迅速结下数个繁复印诀。轻飘飘浮在当面的丝帛卷轴上流光一盛,“呼啦啦”无风自开,其上迷幻山河,忽倏成景,他至此忙大喊一声:“朱大哥,快让开!”
朱络闻声知意,意识猛的从自成一隅的混乱拉扯中挣脱出来,这才惊觉已是一身汗湿重衫。随即虚幻一招,抽身就退。越琼田也在同时伸指虚点在那片光暗流转的山河图景上,一股混沌之气应手而升,飞旋成束,便要向阿萝当头照落。
不想惊喜未尽,山河之气也尚在将成未成之际,只那一息之瞬,忽听天外一声怒哼,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宛如天降,笼尽偌大石窟方圆:“敕!”
一道炫目白光,忽起阴暗洞中,有如从天而落,透彻九幽十地。那白光一扫罩定阿萝,刹那冲破战团,也冲开了山河梦帙中玄黄之气,随即便见红影翩然,在光柱中袅袅一转,踪迹、气息、乃至鬼怨恶雾,寒水魂灯……一刹皆无。只有无数失了本源的藤萝丝蔓,从半空中、石壁上纷纷落下,触地皆糜。
“这……”
变生突然,朱络三人顿时都愣在原地。直到失去了目标的山河梦帙徐徐在半空中转了几转,猛然一合,复归成丝帛卷轴模样落回越琼田手中,髅生枯魅才第一个跳起来大声惊呼:“鬼女呢!那鬼女呢!刚刚的声音,莫不是……莫不是……”
朱络与越琼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猜测分明:“是偃鬼王!”
红袖婀娜,指若葱削,甚至指甲也只是蓄到半寸长短后修剪得圆润精致,上染一点蔻丹,与寻常闺中少女全无不同。更无什么鬼气利爪,青白惨色。但只是这样一只手,却轻而易举的撕破了与方青衣之间的百丈之距,指尖拈花般一挑,甲片已按在了他的胸膛。
只是到此之后,进势终是戛然而止。
没有被抓破胸膛的血光溅出,却有一抹寒光,忽倏自刁钻的角度刺出。看似平平常常的一剑,却快过阿萝鬼魅之身的突进,挽出一朵漂亮的剑花,抵在了指尖与胸口中间。随即花开千朵,冰霜漫天。一点剑花瞬息化作无数冰梅,层层绽放又凋谢,宛如无数破碎的水晶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
每一点细碎的冰梅花,带过的痕迹皆是一道剑痕。刹那一瞬,百斩千击。即便内中不蕴真元修为,但神兵合以无尽之剑,阿萝蔽身鬼雾登时遭破,现出鬼女元身,白发如雪,红袖婀娜,本是鬼魅翻死重修之体,竟隐见一轮胜妙之极的金光缭绕身周,方青衣之剑幻化千点,皆在相触之际便被无声消融,只在其上溅起数圈涟漪。而阿萝也藉着一招相接之势,翩然而退,与后方即将散做鬼雾的红衣鬼影合而为一,妙曼一笑:“方郎,星都剑法伤不得妾身呢!”
方青衣面上不显喜怒,反手振剑,挥落清秋洗上沾染的一丝鬼气:“万法可灭,武唯一途。纵然你能以因果之力刹那溃散元功,但武极不破,你能奈何?”
他忽然挑眉冷笑一声:“赤海魔行之战,你的武上造诣便在连山之下,呵!”
说话间,剑光电闪,方青衣竟是全然不受偃鬼王异术所胁,清刃抹处如掀星河,流光浩荡,宛如海潮一浪接续一浪,无论鬼女之身,还是茫茫鬼雾,尽在剑气纵横之下。刹那便见星芒、金光、黑气、鬼雾,彼此交缠,交击脆响连片,纵然阿萝身有金轮护罩,面对如此攻势,也不得不接连退步,蓦的将身一纵,飘然欲起,直往头顶鬼云中遁去。
方青衣见状,脚步一旋,身形同动,清秋洗割裂惨雾浓云,随即竟是触到一层深隐其后的障壁,将鬼云后的神秘之地与阿萝即将隐没其中的身影一力回护。
方青衣冷哼一声,剑光陡厉。这层障壁纵然牢固,到底不同于偃鬼王加诸在阿萝之身的异术,剑展寒光如冰如雪,天亦可破,一壁何堪?登时爆声连串,浓云鬼雾轰然洞开,四周山壁、脚下石台亦为之大片破碎。滚滚烟尘恶气中,方青衣一步轻迈,早循着破开的入口直入泥犁洞最为深隐的所在。
脚步踏入,不见偃鬼王行踪,甚至连自从进入九泉深就无所不在充斥四周的恶秽之气也丝毫不存。偌大一处空荡荡所在,满目细碎金光如雨,簇拥着居中一座石砌小池。那小池上薄雾涌动,将池心一物牢牢遮掩,即便以方青衣目力,也是难以看透。
这般情形,十分诡异,又有几许故布疑阵的姿态,诱人进退两难。方青衣不欲入穀,但神识一转,顿时惊觉身后浅淡金光如水如纱,不知何时已将入口所在抹去,且隔绝神识,封锁气息,竟是将此地打造成了一座困牢,请君入瓮。
察觉此事,纵然方青衣神色不形于外,也不免生出几分懊恼。说到底仍是自身与偃鬼王纠葛太过,才不知不觉踏中这道诱人深入的计策。而偃鬼王既然在此排布下拖延拦阻之计,所图无非遁走,又或者……
沉心思忱,方青衣不由一凛,纵然心知偃鬼王乃是避战而退,但越琼田几人尚在泥犁洞中,一行人甫入鬼穴便各自分散,偃鬼王心机狡诈,即便抽身心切,也未必不会顺手摘瓜,为难一二。思量至此,方青衣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急躁,眼前困牢不过匆匆草成,但凡沉心静气,早晚得破,但有挂心人事空悬在外,那一点沉心便无论如何按捺不下,环顾四周,方青衣暗暗皱眉,脚步却无半点犹豫,提剑直向居中小池走去。
朱络一行自是不知方青衣与偃鬼王这一番明里暗里的斗法,只不过就当下言,阿萝乍然被摄离倒成了几人好大一桩幸事。朱络换过这一口气来,看了眼失了目标后重新化做绢帛飘飘荡荡落回越琼田手上的山河梦帙,斟酌着慢慢道:“必然是方前辈那边有大动静,才迫得鬼女离开,说不得便是与偃鬼王交手正在要紧关头。”
越琼田倒是有些忧愁:“朱大哥,你先前说偃鬼王暗中祭练一门异术针对师父,我总归有些担心……”
朱络有此一说也是由从髅生枯魅处听得的只言片语拼凑得来,不好信口开河,只能道:“咱们来得出其不意,料想偃鬼王未必得竟全功。方前辈修为不凡,寻常一些鬼蜮伎俩又岂能伤得了他,你且安心,先顾好自己才是。”
越琼田倒不觉自己如何,虽说有些狼狈,但一身法宝将他从头到脚护得周全,当真油皮也没破得几处,闻言反倒有几分蠢蠢欲动:“咱们可要去寻我师父……”
朱络登时一伸手按在他的头顶,揉了又揉:“莫要添乱,你寻去了,才叫方前辈碍手碍脚!好生随我摸索出路,或是找一处僻静所在避一避,再伺机离开。”
越琼田闻言,仍有几分惦记与不愿,但也知朱络之言才是正道,只得抹了抹脸打点精神:“那……朱大哥,咱们往哪里走?”
朱络露齿一笑,顺手勾过缩在一旁的髅生枯魅:“尊者故地重游,不妨前头带路?”
寻常一句话,落在髅生枯魅耳中,偏有几分一喉二歌的意味。眼见那副雪白骨架突的打了个颤,随即点头诺诺:“好说,好说,本座带你们出去。”果然四下分辨一番,走在前头带路。
这一回走的,与几人来路又是不同,然而有朱络在侧,髅生枯魅自是不敢再弄什么手段,老老实实细辨洞中秽气阴流走势,捡着鬼气最为稀薄的方向引路。兜兜转转走了几圈,他却忽然停步,猛的一甩头,几乎将颈子上那颗大好骷髅甩飞出去,却也顾不得了,惊恐大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越琼田同样莫名,四下看看,学着他同问:“怎么回事?”
只这两句话的功夫,髅生枯魅已然牙齿发颤,好容易挤出后话:“鬼气……好强盛的鬼气……此地先前分明空荡干净,哪来的……”话未尽,突的一跳,“是鬼王,偃鬼王的气息!”
想来同为阴物,彼此间别有细微感应。直到髅生枯魅惨嚎出这几句话,朱络才蓦的察觉一股极为阴秽邪异的气息疾降而来,前后间隔不过数息。然而也就是这数息之差,已足堪他暗暗将放置玄瞳的丹囊握在手心;越琼田反应同样不慢,虽说因修为低下,仍未能察觉变故何来,却不妨碍立刻掐印呼喝一声,从怀中洒出一片灵光。
一片黑云便在几人各自动作时同至,呼啦一声于头顶展开,顷刻六合变色,本就是暗无天日的阴窟邪地,如今又平添一股庞大鬼压,甚至不消如何动作,已叫三人战栗于心,如临末日。
这般威压,在这片九幽之地陆上黄泉中,唯有一人,越琼田心中登时一悸,脱口道,“偃鬼王!我师父呢?”m.bïmïġë.nët
黑云之中一阵森森怪语:“你师父?方青衣?”忽而又化作阿萝的娇柔之声,讥讽道:“方郎竟做了他今世的师父,绝妙!绝妙!”二鬼本是互为依凭而生,此时意念一转,心识瞬通,偃鬼王顿时扬声而笑:“乖女儿,你却看走了眼,此子秉承夙世功德,此世平白赚得一具极灵之身,于本王妙用,不在那小和尚之下……”
笑谑声中,杀机重重,朱络反应最是迅速,一个激灵,大吼一声:“小越,快逃!”
极灵之身,天予之体,落在鬼修邪物眼中,乃是求之不得的仙丹妙药。只是这般体质极为少见,年岁一成便不易外显,才叫越琼田一路平平安安至今。但寻常人识不得,偃鬼王只需一眼,已洞若观火,觑见分明。他本意虽在设计方青衣入穀,但眼前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活跳跳的极灵之身,又是往昔“故旧”,岂有放过的道理。登时鬼云一开,垂下一段红袖,向着越琼田当头欲摄。
朱络灵光一闪的一嗓子快逃,喊得煞是及时,正在偃鬼王动念之间。但说得听得,偃鬼王轻鄙三人若囊中物,又岂能轻易逃得!
朱络喊出那一声后也是心知肚明,断然不肯坐视越琼田遭难,将心一横,指尖拈处,一缕幽玄之气已无声攀援而上,这一缕气息晦涩不显之极,乃是魔尊本源玄力,即便以偃鬼王之能,不经发动,同样察觉不得。而在他动作之前,越琼田先前抛出的那一片灵光却是应变更快,催发由心。漫天黑烟鬼雾之中,一点细碎金光微弱宛如错觉,却转瞬极致扩张开来。既不剧烈,又似乎只是以一个舒缓的速度在渐渐张开。却偏偏能在红袖将触未触到越琼田头顶的毫厘之间,织开了一张光网。光网如同覆碗,遍布流光烁烁,金、银、青三色交错其上,无穷无尽,璀璨而柔和,薄似淡烟又坚不可摧。
那一层宝光当真称得上坚不可摧,偃鬼王势在必得的一式落下,竟不能寸进,甚至反被其将滚滚黑雾也削去了一层。偃鬼王“咦”了一声,随即冷笑:“小儿欺我!”便见红袖舒卷,袖口探出纤纤两指,扣如月环,随即轻描淡写的一屈伸,弹在了光网上。
这一指如掸微尘,全不似先前拿人声势。但先前在鬼袖下岿然不动的光网却猛的一颤,三色光芒顿时流水般从四面汇聚往指尖敲落处,如抚伤痕,又随即散离,显见对这一指之威十分忌惮。偃鬼王又冷笑一声,鬼指再抬,故技重施,立刻又是第二记弹向光网。
光网之下,朱络三个挤在一处,各自运功自护。鬼指敲下带来的冲击非只停留在护罩之外,更有一股无形威压穿透而来。虽说无法当真伤及内中之人,却足以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若是换了没有修行根基的人在此,这两指之威,已足堪使其血肉迸裂,魂飞魄散。
当下三人虽不至于那般不堪一击,但情形也十分狼狈。鬼指连敲,金银青三色灵光闪烁如水面涟漪,在光网之外流动得愈发急促密集。不过数息之间,甚至光网本身都显而易见的收缩了许多,乍眼一看,不似什么救命的法宝,倒好像是被倒扣在了方寸之间,只待生擒活捉。
鬼王之能,恐怖如斯,三光定乂已是奇宝,滔天魔威之下,也不过绽放米粒光华。越琼田一力操控法宝,愈觉吃力,脸色显出几分灰败,咬牙喃喃道:“若是由姑姑来运使此宝……”
朱络本辅在他左侧,一并灌注自身修为助他支撑三光定乂,闻言苦笑:“英华君也料不得今日之危局……小越,你且听我说,等下若是三光定乂被破,你带上髅生枯魅速退,我来挡他一挡……”
越琼田登时一惊,连忙扭头看了朱络数眼,见他不似被鬼王之势压迫疯了,这才义正言辞的严肃道:“朱大哥,别闹!”又抿了抿嘴角,“师父定也在寻着我们过来的路上,不过撑过这一时半刻就好……我尚还有几样压箱底的宝贝呢,朱大哥,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们!”又偏头看了眼抖得一身白骨都快要散架的髅生枯魅,“小骨头也是!”
朱络闻言,半觉窝心半是无奈,玄瞳之事乃是绝大隐秘,自是不好拿来说与越琼田听——他索性便不多言了,一伸手按住了越琼田的头顶,将他的脸拧回半圈,重新面对光网外的窘况,另一手虚掐玄瞳,暗防生变。
也就在几人言谈来去间,光网承力愈发艰难。偃鬼王掳人本是临时起意,不得不防方青衣随时杀至——纵然他视眼前三人如刍狗,但自身在清秋洗剑下,又何尝不是百招之内定然不敌——因此使力再添三分,阿萝之身婀娜一转,半出黑云之中,将五指屈张成爪,对准光网徐徐吐力,寸寸压下。
鬼力汹涌,三光登时疾转,光华明灭快似流星,但到底止不住的一路黯淡下去。越琼田因听了朱络那一番大义凛然的殿后说辞,一心生怕他因自己的缘故折在此地,不免调动全身修为咬牙支撑。只是他之微力,偃鬼王只需稍加施压,登时被碾灭无存。直到耳听头顶一声轻脆如水泡破裂,越琼田心中方道一声“不好!”扑面巨力已如飓风惊浪,狠狠拍至。刹时人如断线风筝,打着筋斗一路倒翻出数丈之远,“轰”一声撞塌了半片石屏。他身着宝衣护体,本可防护无虞,但运使三光定乂亦须灌注自身元功,此时遭真元反噬,震荡脏腑,“哇”的一声连喷数口鲜血,全身一时虚软,站立的力气都无,只能将双眼一闭,暗暗叫道:“姑姑、师父,要烦劳你们为我报仇了……”
但直到他好容易透过了这一口气,仍不觉有甚力道加身,反倒是髅生枯魅惊声大叫近在咫尺:“朱朱朱……他他他……他竟抗得住偃鬼王一击,他定是……定是动用了……”后话吞声,似仍有忌惮。越琼田听不完全,只能运足力气勉强睁眼,才发觉就在适才交手处,鬼气翻涌如浓墨乌云,阿萝一袭红裙也被映得宛如血衣着墨,前出之势却被朱络死死抵住,不能寸进。越琼田至此不免大吃一惊,晃了晃头拨开眼前乱发:“朱大哥他……他……他是如何……”
越琼田自然不知玄瞳之力如何奥妙,甚至朱络本身在放开玄力灌注经脉之后,也顿陷进退两难之境。偃鬼王掌运杀机,鬼元阴能破天盖地;玄瞳玄力所结,却似巨斗,任他滔天之力,尽数一纳。便似久饿之人,乍得一饱,自然是放开了肚量,如同长鲸吸海,贪婪无度。但玄瞳纳力之势无休无止,朱络以自身为容器,却全然消受不得这般强行灌注。更因他一身修为乃出自碧云天正统,对玄瞳之力并未彻底收纳炼化,不过粗浅运用罢了,内中玄妙多有未及。鬼王阴功何等恶秽,乍然入体,正邪不容,又无调和之法,那肉身经脉顿做厮杀战场,搅动脏腑丹田,几乎不死不休。这一番里外夹击,煎熬如酷刑,朱络便连懊恼冒进的空隙都无,只能死命汲取玄瞳之力,如饮鸩止渴,唯求不至落得个当场爆体毙命的下场。
然而朱络这边只觉自身性命危若累卵,却不知对面黑云之中,偃鬼王真灵附魂同样惊骇非常。他眼中三人,本不过微尘蝼蚁,即便髅生枯魅自挟出身冥迷之谷,也不过尔尔。若非先为迫方青衣入穀,后又在越琼田身上掘出几分趣味,早已呼啸而去。但偏偏是这不曾入他眼的小小修者,甫一出手,功法竟然诡谲非常,如无底黑渊当面,将自己释出的鬼气鲸吞豪饮掠夺一空,甚至意犹未尽,又如附骨之疽贪婪而入,直指本命鬼元所在。虽还未触及,已觉元神动荡,如逢天敌。
偃鬼王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到底久经战阵,心思果决,登时强行欲纳回元功,斩断鬼气所系。他却不知朱络此刻念头与自己殊途同归,亦在设法掐断玄瞳贪婪汲取之势。但两方各自设法,玄瞳灵性自生,犹自岿然不动,眼见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偃鬼王陡然一怒,叱喝一声,凝鬼元化作黑刃,内斩己身。刹那一声女子惨叫,在场众人分明见得阿萝鬼躯乍然两分,其中之一转眼灰化归无。而偃鬼王这般果决,登时挣出玄瞳桎梏,心中早已气怒之极,一时连越琼田也放开了,厉掌横扫,就要将朱络毙于掌下,以宣恶气。
朱络也在黑刃剖分阿萝鬼躯之际一并解脱,但自顾尚且不暇,更勿论抵挡偃鬼王盛怒一掌。好在后方越琼田虽看不分明内中关窍,也分辨得出朱络一时跌落下风,性命攸关。他在这短短数息间重又挣出一分气力,此时觑得分明,猛的跳起纵身扑上,口中大喝:“老鬼,看招!”将右臂向前一递。一直紧握着的手心摊开,分明一朵白梅如冰似雪,细碎花蕊晶莹剔透,却有一道强悍无匹的剑气于其中勃发,瞬间沛然而出,挟凛冽冰风之威,后发先至,撞向偃鬼王杀生之掌。
这一剑声威赫赫,偃鬼王刹那如观方青衣当面,心中一凛,掌势不免见弱三分。但剑气来势极快,变招已然不及,须臾相撞,轰然巨响震荡山穴,却叫偃鬼王不惊反喜,怒极成笑:“小儿,这掺了水的天极剑意,却是不能在本王面前卖弄!”说话间,灰云凝出一张巨大鬼掌,竟将剑气牢牢抵住,随即五指收握,看似无坚不摧的剑气顿时迸现无数裂痕,堪堪将折,而随着偃鬼王再哼一声,巨掌一握成拳,剑气冰华顿散无数碎雪冰晶,越琼田身在半空,急忙将身一偏,仍被庞大余波扫得横飞出去,而掌中亦是一声清脆,一道裂痕兀然出现在了冰梅正中。
偃鬼王犹不罢休,吞吐鬼气,黑云如盖,衔尾急追,只一刹就要将越琼田裹入其中。便也正当此时,天顶极高处,忽听一人声音淡漠含怒,层层透山而来:“那再接贫道这一剑如何?”
话声落,山摇地动,乱石如雨,阴沉鬼洞之中,突来一道刺目天光,剖开了无尽暗域。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瞳变更新,第 77 章 章七六 剑下冰流开鬼岳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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