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清几乎没有讲过话,只是全程牢牢牵着她的手,走在她身前半步的位置。
江春水偷偷抹了几次泪,平时总是明朗娇艳的灵动面容总算带上几分人间的哀愁。
不过她的离愁别绪在见到宋明清为她准备的离大学只有五百米远的高档公寓时,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她这才理解姜渝之前躺在寝室床上,翘着二郎腿敷着面膜随口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
江春水很早之前就觉得姜渝给她一种异于常人的感觉,如今她才明白,姜渝以一种超乎年龄限制的理智看透了事情的本质,可偏偏她本人,即便深谙社会与人性的恶与善,却总是没有拯救自己的办法。
当然,这份难得感悟是在她出国两个月后,收到姜渝的恋爱通知时才想通的。
江春水问姜渝为什么之前拒绝的那么干脆,现在又同意跟魏然在一起了?
姜渝不肯正面回答,只说感觉到了。
江春水不肯善罢甘休,连着追问了三个为什么?
姜渝被问到不耐烦,一开始的娇羞化为凶神恶煞的本性,“为什么,为什么,你他妈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江春水此刻才不怕姜渝的脾气,她人在国外,不信姜渝会跨过山海来抽她。
姜渝骂完人,喘着气脸色平息下来。最后她说:“我读研之前,真想不到论文这个东西这么难搞,生个孩子都比这简单。”
她顿了下,“所以你看,有些东西,接触下来才知道。”
以前的她可以因为别人一张皮囊就把真心捧出去,事到如今,面对一地的不堪回事,她只能庆幸,还好她遇到的人,即便不是良人,总归不是坏人。
江春水安静下来,姜渝的潜台词在说她终于看到了魏然的好,她在庆幸自己回头的还不算晚,而她听懂了。
即便她们隔着一个地球直径的距离,即便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可姜渝还是第一时间跟她分享了自己的决定。
江春水逗她,“我可把弟弟留给你了,怎么到了能摘果子的时候,你先跑了呢?”
姜渝不甘示弱,“你家宋明清一个钻石王老五,正是招蜂引蝶的时候,你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北京?”
江春水没有恼怒,甚至明显欢快了起来,“不好意思,他明天就来看我。”
姜渝啧啧两声,又是羡慕又是调侃,“也就是你家宋总有钱,一个月跑两趟美国,一住就是一个星期。”
江春水没有否认,她第一次独自出国求学,即便方方面面的事项,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可他总还是担心她一个人会不适应。
两个人说好了,前三个月,宋明清辛苦多跑几趟,常来陪陪她。
前几天宋明清在国内陪肖楠去了哈尔滨看乐团演出,空闲之余独自去拜访了陈婷女士和江父。
听到宋明清一个月飞两次美国去看江春水时,陈婷女士难得的没了话说。
最后,一向不善言辞的江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宋明清知道,江父代表的是倔强的陈婷女士引而不发的意思,他终于过了江春水父母那一关。
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江春水看着手机里宋明清得意的神色,听他描述完这一段经过,大骂明明是宋明清这老男人自己说好的一个月两次,怎么就成了两个人说好的事了!
她在美利坚过得虽然没有祖国滋润,但比挤在寄宿家庭的同胞同学们幸福多了。
宋明清安静下来,精致的面容又恢复了几分清冷。
这么久相处下来,江春水偶尔的脑子脱缰还是会时不时跳出来攻击到他。
江春水才不管他复杂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可不会承认宋明清陪了她一个星期离开的当晚,她哭了一整晚呢。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习惯了留学的生活,再三劝宋明清还是赚钱重要,可这狗男人还是雷打不动地跑来美国和她睡觉!
是的!他来的美国的时间里,她除了白天上课就是晚上睡觉!
……呃,江春水顿了下,话好像没错,但意思是另一层。
而被她当作树洞大倒苦水的姜渝却听懂了。
她表情微妙,完了,她家猪吃过猪肉了……
宋明清没有做到他说的三个月之约,这次回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宋明清都没有再飞来过美国。
江春水知道,年关将近,积压在他手里的工作足够他连轴转的了。
视频里男人明显带着疲惫也要温柔同她讲话的模样,让她心疼的受不了。
学校没课那天,百无聊赖的江春水跟着同样来自中国的同学去教堂参加当地的活动。
当教父在讲话时,江春水低着头不说话,她果然还是对国外这一套风格不适应。
教父注意到了沉默的女孩,在其他人祷告时走到她身边,询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江春水愣了一下,静默两秒后才开口道:“i'mmissingmylover.”
她当着这个纯正的西方教徒的面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继续虔诚地开口道:“ihopealliswellwithhimfaraway.themoonandbreezetonightcansendmythoughtsandlovetohim.”
“阿门。”她说道。
教父被她的举动和话语搞得不知所措,可女孩却不再看他,等她旁边的另一个中国女孩做完祷告,两个人冲他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同学问起来她的二十四孝男友最近怎么没有来看她。
江春水不理会她的打趣,实话实说道:“他忙。”
同学没有多问,突然抬头看向了天空,半晌,她幽幽的声音响起:“好想我爸妈啊,还有两天就要元旦了。”
江春水眨眨眼,脑中突然涌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事实证明,她是有把疯狂的想法变成更疯狂的实际行动的本事的。
当宋明清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公司大楼前时,恍惚间思绪回到一年前的夏天,少女也是在这个时刻的深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www.bïmïġë.nët
他四处去张望,夜景依旧璀璨,车流仍是忙碌,可那个纤细活泼的身影却不在了。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抬起黑色的眸子去看孤独地挂在夜幕中静谧着的月亮。
有稀疏的雪瓣洒下,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不过只停留了两秒便融化了,白白染湿了他的眼眶。
宋明清缓缓舒出一口气,散到冰冷的空气中化成白色的水雾。
他垂眸掩饰住自己眼中几乎就要溢出的落寞和思念,就在转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放佛预感到了什么,不带一丝迟疑地拿出手机,
身后有汽车的引擎熄火和开门声,他却顾不得关注,手指划过屏幕接起电话。
两道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
“宋明清,我回来了!”
“宋明清,我回来了!”
近的一道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而远的那一道——
就在他的身后。
准确的说,就在他身后十米马路上的出租车旁。
他睫毛乱颤,呼吸也跟着暂停,等他终于按捺住内心的震撼转过身,入眼就是那张让他日思夜想到患得患失的秀丽容颜。
江春水身后的出租车打着转向灯离开了,路边只剩下裹在过膝白色羽绒服里的女孩和她脚边的行李箱。
江春水粲然一笑,望进他深邃的眼眸,放软了声音重复道:“宋明清,我回来了。”
她身上带着疲惫和欢喜,就那样立在夜色朦胧的路边,立在静寂的人世间,立在纷扰的大雪里。
立在他疯狂跳动的心脏里。
宋明清一瞬间的哽咽,蹙起的眉宇压抑着滔天的思念,此刻总算舒展了几分。
他拼命控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喉头上下滚动,良久终于挤出一个字:“嗯。”
江春水眼都不眨地看着他,带上了几丝委屈,“你不来抱我吗?”
宋明清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身体里横冲乱撞的情绪差点因她一句话而决堤。
他三两步快速走到她面前,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双臂紧紧环箍住她。
两个人昏黄的灯光下,终于跨过时间和空间,拥抱住了彼此。
江春水落下泪来,脸紧紧贴在他颈窝处,白色的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般强势得飘落了两人一身。
清亮最月色,春日雪白头。
“宋明清,我想你了。”
“我知道。”
“宋明清,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我知道。”
“宋明清。”
“嗯?”
“我爱你。”
“......我知道。”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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