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安德烈滋不经意间与我谈起了一件事情,让我很在意,这一天,我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件事,连做实验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感觉很不安。
安德烈滋说,最近这几天,很多年龄不大的姑娘们,被王国的护卫们押送到了宛派尔领地,被送进亲王的城堡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大致计算了一下,这几天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两三千位少女了。
亲王的城堡内,能容纳下这么多人吗?
看安德烈滋认真的神色,他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
是了,尽管他总爱开玩笑,还喜欢说大话、吹牛,但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说。
或许,安德烈滋不是无意的,而是故意与我说起的这件事情。
他很善良,虽然他的外表看上去很凶残、很粗犷,还喜欢嗜酒,有暴力倾向,小毛病一大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很善良,也很可靠。
那些姑娘们让我想起了,这几个月以来,在王国各地失踪的、被掳走的少女。
我不可能不把这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太巧合了……
可是,据我所知,塞卡缪殿下不是好色的人。
不行,我要去问问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否则我以后绝对会睡不好觉的,工作都没有心思了。
可是,我该怎么开口询问呢?
装出一副……忠诚、顺从与谦卑的模样?
或许唯有这样,我才能从殿下那里得到答案。
我要先得到殿下的信任。
明早我就和安德烈滋一起去拜访亲王殿下吧。
希望事情不会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愿暮夜女神能够保佑这群年轻的姑娘们。
……
魔女历5353年1月6日,多云。
王国完了。
我已经能预感到塞纳尔王国即将走向末路。
塞卡缪亲王已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位圣德、仁爱的殿下了。
不!或许是曾经的我看错了,他一直都不圣德、慈善、亲民,他只是伪装得太好了,他的本质和王国内的那群大臣、贵族们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是疯了,他本身就这样。
原来,在塞卡缪的眼中,从来没有过平民与奴隶,更会不在乎他们的生活与生命,如果在乎的话,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看错人了。
塞卡缪太阴险、太会伪装了!
也是,贵族与大人们是“牧场主”,而平民与奴隶们却是“羊”,或许,在他们的眼中,他们都不是一个物种。
塞卡缪是那么的愚蠢、狂妄与自私,骨子里的那份傲慢、冷漠与高高在上,再已掩盖不住了。
不,他只是不需要再掩盖了,对于他而言,时机都已经成熟了。
而对于我和王国来说,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真是太愚蠢了,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他的真实面目?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联想到一起,以此来推测出,这一切都是一场荒唐而又可笑的阴谋与残忍?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这半年多以来,每天都在忙碌,但实验却没有任何进展了。
原因有两点:
第一,以当前的条件与文明而言,人类是无法依靠自己,找到长生不老的方法的。
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只有天真的我,还在为了理想而努力,强撑着老弱不堪的身体在奋斗。
他们早就放弃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去破解长生的“密码”,只有我还在傻傻的坚持着,每天做着研究。
我原来这么傻。
果然,有学问不代表聪明。
第二,这次实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长生,因为他们早已找到了长生的方法。
虽然塞卡缪没有告诉我这个方法,但是我能想象到,那一定是一个愚昧的方法,一个自以为是的方法。
他们只是把我们这群,王国内最有学问的学者,汇聚到了一起,给我们找点事做,把我们囚禁在了这个美丽的庄园。
这样,他们就能在王国内大肆散布谣言,让“古血教”肆意的吸取新鲜的“血液”,而不用担心有人站出来辟谣。
他们派兵清剿的也不是真正的“古血教”,而是他们眼中的敌人,碍事的敌人。
这样做的话,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们都知道有“古血教”了。
古血教毕竟是邪教,他们只能在暗中发展信徒,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教派。
现在,人们都知道“伟大”的国王陛下,派兵清剿古血教的事情了,估计连奴隶们都知道了。
人们自然也知道了古血教,以及古血教的部分教义。
聪明人都知道,那是歪理邪说的教义。
但人是有私心的,经不住诱惑的蠢人们,就会主动去寻找他们,寻找古血教。
而所谓的「闭关自守,不允许任何人,与外界的任何国家接触、沟通,不让那群掳掠年轻姑娘的坏人们跑到国外,直到抓到他们为止!」,不就是不想让三大教派知道古血教正在野蛮“生长”吗?
那群年轻的姑娘们不就是你们掳掠的吗?一群披着羊皮的狼。m.bïmïġë.nët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狼”,因为他们最猖狂。
或许,在三大教派看来,此时的古血教已经被王国的军队彻底剿灭了。
或许,没有人会来拯救塞纳尔王国了,没有人能够拯救王国了。
或许,王国的“上层”,早已被“长生不老的谣言”遮蔽了双眼,早已被古血教彻底侵蚀、蛊惑了,没被侵蚀的人,估计也被残害了。
他们最擅长残害同类了。
否则,古血教不会这么猖狂!
王国要完了……
不!
不行!
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王国走向末路,我要去拯救它!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邪教必须消失!并且要付出代价!塞纳尔王国不是他们生存的土壤!
无辜的姑娘们不能受到残害,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们的家人们还在苦苦地等待着她们被解救、早点回家。
她们应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们的未来应该拥有一个年轻、帅气、忠厚或幽默、有责任心且踏实能干的丈夫。
她们的未来应该拥有一个或几个可爱活泼的孩子,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我已经老了,我早该退休了,我的腰越来越弯了、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但我的血液还是热的,还有温度,我还没有死去。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我要惩罚那群坏人,拯救无辜的民众。
我,西戈尼索,或许固执,从小到老,几十年过去了,除了学识以外,一直都没什么长进。
但我还是那个孩子,那个始终坚信着“正义绝对不会向邪恶低头”的孩子。
从来都是光明驱散黑暗!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可是……我又该怎么做?
我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了,我的身体早已年迈不堪。
我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点什么?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
而且,一切好像都已经晚了,已成定局了……
还有,如果我那样做的话,其行为……是不是背叛了国王陛下,背叛了王国?
小的时候,我不是立志要效忠国王陛下,效忠王国吗?
我只是一个平民家的次子,拯救塞纳尔王国这种不可能的重任,需要由我来背负吗?
或许,此时的我,最应该做的,就是装做什么都没猜到,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的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我努力了一辈子,该休息了。
我没有几年活头了,即使王国覆灭,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可能都看不到那天。
这样的话,我的家人也不会被我连累,哪怕王国覆灭了,他们也可以去其他的国家生活,我的孙女莉莉丝是那么可爱、聪明,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有能力的大美人,肯定会比她的废物老爹强一百倍。
我从没见过比莉莉丝还要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她不应该受到我的连累。
我应该照顾到自己的家庭,应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晚年。
没错,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明白,我最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怎样才能活得最好,我比谁都清楚!
但是,我不甘心呐……
我不甘心!
不甘心!!!
我还没死呢!我的血液还有温度,还在运动!我的心脏还在跳动!
我……绝对不会妥协!
出身卑微又能怎样?老了又能怎么样?有担当、有作为,才是男人。
太阳所到之处,连永夜都会退缩,我不是太阳,但我可以成为一根燃烧的蜡烛,至少,我可以点亮一个房间。
不是我背叛了国王与王国,我从未背叛过王国!而是国王背叛了塞纳尔王国和他自己!
他不配再当国王了!
国王在民众们的面前,不值一提……
我在写些什么?
不,我没写错,国王在民众们的面前,不值一提!
我要拯救这个即将走向末路的王国!
为此,弱小的我,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或许,我可以先找一些盟友,那些敢于直面黑暗的盟友。
我相信,在人类中,从来不缺乏品格高尚的人,我不是孤军在奋战。
或许,我可以去找巴哈默大师,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师,他的心地善良、仁爱,为了实验、为了理想,他敢于牺牲自我,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大勇气。
我的时间没有多少了,王国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现在,我就去找他吧,希望巴哈默大师还没有睡觉。
……
魔女历5353年1月15日,大雨。
今天下午时,塞卡缪派人把我叫了过去,对我进行了警告与拉拢。
我讨厌他那副虚伪、恶心、隐藏着狂妄的嘴脸,但是我不敢发怒、更不能反抗。
为了我们的计划,在他们的面前,我不得不低声下气。
我还看到了我的大儿子罗伯修、孙女莉莉丝……我的家人被他们“请”了过来。
他们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暗示着我,你被要挟了,以后最好老实一点。
但是我不怕,更不会后退,因为莉莉丝不怕。
连她都不害怕,不愧是我的孙女。
有的人还不如小孩子。
我能感受到,她能理解我。
她的年龄那么小,今年才13岁,却比她的父亲还要聪明、懂事。
不过,我也能感觉到,塞卡缪已经对我产生了警惕之心。
不,不不不!
或许,他早就开始防备我了。
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老鼠”,而他是一只性格恶劣的“猫”,他不会直接“吃”了我,会让我多活一会儿,一点一点地去感受绝望,把我玩弄致死,最后再吃掉我。
很好。
这样真的很好。
奇怪,我是怎么暴露的?
我明明伪装得很好,在他的面前,我始终保持着谦卑的态度,配合着他的工作。
难道说……是巴哈默大师背叛了我?还是……安德烈滋?亦或者是别人?
不,他们不像是背叛者……
我需要调查,无端的猜忌和怀疑,不仅会毁了我们的理想与友谊,加重矛盾,对计划还毫无用处。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和巴哈默早就猜到了,一定会有人背叛我们。
没什么的,我本就没有几年活头了。
而且,我还有一点时间,王国也有一点时间,虽说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对于塞卡缪而言,我或许还有用,因为他不仅对我进行了警告,还对我进行了拉拢。
也许,情况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不过我不太理解。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对他还有什么用,他应该杀死我的。
但是他在拉拢我,这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塞卡缪向我详细的讲述了他、国王与古血教的计划。
讲述了其中一个计划。
那是一个……长生不老的诱惑。
哪怕对我而言,也是极大的诱惑,毕竟我的年龄太大了,快要死了,而且还没有活够。
可我不是他们。
他们没疯,但是没救了。
蠢比疯还要不可救药。
他们在亲王城堡的地下,修建了一个空间极大的地下室、以及一个大祭坛、一个雕像。
那些被掳掠来的年轻姑娘们,都被关押在了那里。
她们都是平民们、和被他们残害过的贵族们的后代,都是没结过婚的、纯洁无暇的女孩。
没有奴隶们的女儿,因为塞卡缪说,奴隶们的后代,血液是肮脏的,不配成为“血”的祭品。
真是可笑,其实他与奴隶们的“本质”,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人。
他们只是没把平民和奴隶们当人罢了。
塞卡缪要用那些姑娘们的生命与血液,去吸引、召唤一位“伟大”的存在,就是那位古血教所信奉的邪神,“血”。
据他所说,第一天,他会向“血”献祭一位少女,第二天则是十位,第三天一百位,第四天一千位,第五天一万位。
第六天又会回到一千位,第七天一百位,第八天十位,第九天一位。
当第九天、最后一位少女被献祭后,“血”的分身就会降临,邪神会赐予祂的信徒们长生不老,赐予他们一种,特殊的“古血”。
这种“古血”,能让他们的身体重返年轻。
也就是说,这种邪恶仪式的次数越多,“古血”就会越多,他们就能活得越久。
他的说法让我感到荒诞、可笑、可悲与毛骨悚然。
我不理解,塞卡缪为什么能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什么神会需要祭品?无论是晨曦女神、暮夜女神,还是自然女神,祂们从来不需要祭品。
祂们崇高、祂们伟大、祂们神圣且不可侵犯,祂们看不上那些祭品。
或许,只有那些没有什么能耐的邪神,才会需要祭品,才能看得上这点来路不正的“力量”。
这种糟糕的邪神,真的有能耐赐予你们长生不老吗?
年轻,只是短暂的,那不是长生不老。
这种品格恶劣的邪神,真的能满足你们的愿望吗?
祂有信誉可言吗?祂有一天会不会反悔、玩腻了,弄死你们?
所以我不明白。
我能看出塞卡缪是那种特别虔诚的狂信徒,他是真的认为,只要一直这么做下去,一直召唤出“血”,获得了“古血”,他们就永远的活下去,他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并且,他们可能已经做过不止一次这种邪恶的仪式了。
去年,那瓶遗失的不知名血液,可能就是“古血”。
是被他们偷偷拿回去了吗?见我们迟迟没有破解其中的奥秘,感到心疼了?
我无法想象已经有多少年轻的女孩被他们残害了。
我不理解、不明白,不懂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这么蠢的人、这么恶心的人,为什么能当上亲王?为什么能当上国王?为什么能成为王国的上层?
他们为什么能够掌控着千百万人的生死?
就是因为他们自私自利、没有良善之心,还漠视生命吗?
太不公平了!
他们对得起他们的父亲?对得起他们的先祖吗?
我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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