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在这陪您待了一个多月，您嫌我烦了？！”
王宝簪：“……”
“哪有的事？”
她立刻摆摆手，“我什么时候嫌你烦过？”
“有，小时候就有！”
凌清圆立刻翻旧账，“你小时候还说呢，别天天‘妈妈妈’的，烦不烦？”
王宝簪：“……”
“哎呀你这孩子！”
她连忙为自己开脱，“那会儿不是刚进宫我怕你跟你爹不亲，想让你多去喊喊‘爹’么？你这死孩子不懂我用心良苦！”
凌清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末了她还是被王宝簪打发回京了，相应的条件是，她答应凌清圆允许儿孙们轮流来看他们。
不过一次不能来太多个——
她确实嫌烦来着。
就这么一直从春天住到夏天，皇陵这里依山傍水，是个绝佳的避暑好地方，王宝簪三人更不回京了。
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是秋千和美人蕉，这三样王宝簪去哪哪都要弄上。
她说这是夏天必备。
同样夏天必备的还有井水里湃的西瓜和荔枝，不过她年纪大了，西瓜和荔枝又太甜，因此遵循规矩，每三日半才让她吃一次——
还不能吃太凉的。
“嘿，嘿！切西瓜了！”
她坐在秋千上，不敢用力荡，只慢慢晃着，招呼着小宫女。
小宫女忙道：“太后，您昨日才吃的西瓜。”
意思是三日半的时间没到，不能给她吃。
王宝簪没好气，“我知道，切了你们吃。你们到我跟前来吃，我看了高兴。”
宫女们都笑了，忙从井里把吊桶摇出来，里头湃着两个大西瓜。
她们把西瓜放到王宝簪秋千前头的石桌上，一群人拥上来，切开西瓜。
“噗”的一声，碧绿的西瓜皮爽脆地裂开，一股独有的夏日清新的甜香飘出来。
而后宫女们一人切了细长的一块，就那么挽起衣袖直接上嘴吃。
王宝簪起初看了高兴，到后来忍不住馋，便想伸手拿一块。
她就不信这些小宫女还敢从她手里抢不成。
那手还没够到西瓜，小宫女们发现了，敏捷地把桌上的西瓜一抢而空。
只剩下淡红的西瓜汁流在桌面，吸引了小蜜蜂来。
王宝簪怅然若失。
她们是不敢从她手里抢西瓜，可从桌上抢，她们还是敢的。
“太后，这西瓜太凉了，您不能吃的。”
小宫女说着，生怕太后从她们手里抢，于是忙慌慌地送出去，让禁军的将士们赶紧吃了。
那些将士都是青壮男子，一口下去西瓜就见底了，再两口就彻底只剩了西瓜皮。
王宝簪有些气闷。
正巧看见凌云横出来，她气不打一处来，“三日半三日半，可怜我一把年纪了，活得连乡下老太太都不如！”
“乡下老太太吃个破西瓜，也不用坐牢子似的等三日半！”
说完瞪着凌云横。
小宫女们偷笑，叽叽喳喳的跟小鸟似的。bïmïġë.nët
凌云横被她絮叨多了，忍不住还嘴，“知道自己馋还非要她们到你跟前吃西瓜，你看不见不就不馋了么？”
“日后都别到太后跟前吃了，冰西瓜，冰镇酸梅汤，还有冰荔枝，都躲远远地吃。”
第二句话是冲小宫女们说的。
小宫女们忙应了，笑嘻嘻地收拾西瓜皮下去，顺手把桌上流的西瓜汁也擦干净了。
王宝簪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赌气在葡萄架下的摇椅躺了，用帕子盖着自己的眼睛。
午后太阳还很大。
好在夏日的葡萄架很密，树荫把她的摇椅遮得一丝不苟，她常常就这么在架子底下午睡。
凌云横又好气又好笑，见她蒙了眼，便自己进屋往后院去了。
不就是甜食么。
他到后院，那里地上散着一些竹竿和竹丝，看起来像个半成品。
凌云横在一个小竹凳上坐了，而后用竹丝和麻绳把一个小碗一样的东西，系在竹竿顶上。
系好后又来回拉扯了几下，确定系紧了才满意地点点头。
“阿爷，你做什么来？”
凌清欢的小儿子五郎跟着她来皇陵，午后凌清欢睡午觉去了，他就自己摸过来。
看见阿奶在前院葡萄架底下午睡，又蹑手蹑脚钻到后院来。
“给你阿奶做的。”
凌云横笑道：“前几日你和村里的孩子们上山摘的野葡萄，你阿奶爱吃。关太医说那东西酸酸甜甜的，生津养胃，也不算甜食，可以让你阿奶多吃些。”
“可是摘不了太多呢。”
五郎道：“那东西长得高，一碰就碎。我们还试过摇树干，倒是摇下来不少，可惜都摔碎了。”
凌云横笑得有些得意，“所以我做了这个。”
他指着那个小碗似的头，笑道：“用这个伸到树顶上摘，就能接着果子了，不怕掉下来摔碎。”
五郎的眼睛瞬间发起亮来，拍着手笑道：“阿爷真聪明，这个法子真好，我快叫他们一起来摘！”
“嘘！”
凌云横朝他做了个手势，看向前院，“你阿奶睡午觉呢，小声些，快去吧。”
五郎吐了吐舌头，忙叫小太监帮自己把竹竿抱起，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
等王宝簪午睡醒来，五郎也该带着奶葡萄回来了。
一会儿看见奶葡萄，看她还好不好意思生自己的气。
凌云横想着，慢慢走到前院，王宝簪果然还在葡萄架下睡着。
只是她用来遮眼的帕子似乎被风吹动了，这会儿已经遮到了她的鼻子。
他下意识觉得好笑，很快想到什么，连忙上前把那帕子从她口鼻处拿来。
王宝簪没有动。
鬓边银发，面上些许纹路，安详得寂静。
他心里猛地紧张起来，伸出手颤抖地探向她的鼻息——
毫无反应。
那手越发颤抖。
“宝簪……”
他沙哑着声音，躺在摇椅上的人，仍然没有一丝动静。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渐渐瘫软，克制不住地坐倒在地。
“太上！”
当值的宫人发现这里情况不对，连忙赶来查看，他试图扶起凌云横，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凌云横抖着手扶在摇椅上，试图站起，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摇椅上一动不动的太后，渐渐露出惊恐之色。
待要叫人，忽地，只见摇椅上的太后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囔，“吵死了。”
凌云横猛地松了一口气，复又瘫坐在地，带着泪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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