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寒冬时节,有的地方尚还千里冰封,汉堡却如同春天一样温暖。
人们不得不脱下了羽绒服,穿着旅游鞋踩在冰雪融化后的水坑里,任由雨丝飘落在脸上,街巷里烟雾霭霭。
楚子航不喜欢下雨天。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他是喜欢看下雨的,那时候他不懂什么雨巷中的油纸伞,不懂什么丁香般的姑娘,不过当他看到书中的许仙撑着画伞在西湖的断桥偶遇了静心千年的白素贞,也就有一种淡淡的温柔在心里弥散开来。
于是他就总是会看着窗外的雨丝出神,想着也许有一天自己撑着伞出门的时候,也许就会遇到一只修炼千年的女妖,但是他不会像许仙和白素贞那样被法海拆散,他要坚持自己的爱情,要自己去守护自己所爱的人。
可惜他就这样等了好多年,没有等到自己的白素贞,爸爸妈妈却离婚了。
妈妈带着他嫁给了继父,那个姓鹿的企业家。讲心里话继父对他很好,继父和妈妈为了他没有再要孩子,妈妈有时候就会开玩笑说如果以后你爸爸退休了他的企业就全都可以继承给你啦,那时候你就可以带着你的企业闯进世界五百强!
于是小小的楚子航就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如果按照父子传承的角度来说,也许他以后会继承的未必就是“爸爸”的事业,说不定会继承那个男人的事业也说不定。
只是开车。
真是没什么出息。
那时候他不会想到有一个词语叫命运弄人,后来的他真的继承了那个男人的事业,只是不是开车。
在爸爸妈妈离婚后他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就很少很少了,虽然那个男人也没少联系过自己,但是在他的印象里男人失约的次数更多。
也许男人其实也并没有失约过那么多次,只是因为楚子航对他的失约十分在意而已。
于是男人和他见面最多的时候就在下雨天。
有的时候是开车接他回家,有的时候是带他去洗澡,喝着可乐泡着浑汤,男人在他的耳边滔滔不绝,他只是静静地倚在浴池边缘,看着阴雨绵绵的城市,丝丝细雨一滴一滴地落在窗户上。
男人和他讲他应该对他的妈妈好点,对他的继父也不要那么冷淡,这样以后他的继父就会把财产都继承给他啦巴拉巴拉。
于是他开始有些烦,连带着感觉下雨都有些烦人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是真的想要他去继承继父的财产还是没话找话,只是一句又一句地和自己的儿子提起继父的话题,他的心里就不会......痛吗?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男人也许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在滴血,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自己还要好言好语地劝他们好好过日子?
只是他无法给自己的妻儿一个安稳甚至说安全的生活,所以他只能期待他们能不需要自己就过得更好点。
只是那时的楚子航不会明白。
等到他明白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了。
也许只是因为讨厌那个男人没骨气的叨唠,楚子航开始讨厌下雨,连带着也忘记了自己小时候对下雨天的期待,也忘了西湖上白衣长裙的女妖。只是无论春雨秋雨,那个男人有机会还是会来学校接他,他其实有许多次都看到了那辆纯黑色的迈巴赫在街角出现,但是他故意装作没看到,径直钻进了“爸爸”派来接他的车。
只是“爸爸”的司机不会像男人那样唠叨,只是安安静静地开车,他也没什么可以和司机唠叨,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
看着雨滴落在车窗上,碎成一滩又一滩的水流顺着车窗流下,映不出自己的脸。
直到那个夜晚,男人最后一次开车来接他回家,开上了那条高速公路。
楚子航的头微微地发痛,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他站在走廊的窗前,班上的人全都走光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因为接他的车还没有来。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确认过,没有输入错误,然后他按下“呼叫”。
没有人接,只有一个好听但机械的电子女声说“对不起,您拨的号码不存在,请查证再拨。”
他看向窗外的雨幕里,再也看不到那辆迈巴赫明亮的氙灯刺穿浓厚的雨幕,高速摆动的雨刷器后男人笑着对他招手。下雨,又是下雨。
他坐在面包车的后座上,身旁坐着路明非,恺撒和诺诺坐在前排,副驾上坐着芬格尔。
雨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细雨绵绵变成了中雨,雨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噼里啪啦。
“元素乱流越来越严重了。”恺撒看了一眼窗外,黑色的阴云遮蔽了天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司机乌拉乌拉地说着德语,和芬格尔聊的很开心,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有趣的话题,或者只是拜仁慕尼黑今年又有机会夺得欧冠,因为楚子航看到司机穿的是带着拜仁队徽的外套。
楚子航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条什么线,断掉了,风筝带着那根断掉的线消失在天际里。
但是现在这条断掉的线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好像他伸出手就能把断掉的线接上。
他的心里好像沉睡着什么,随着雨势的加大而被惊醒了。
是什么呢?
楚子航疑惑地眯了眯眼睛,看着雨滴在车窗上被拍得粉碎。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在哪里泡澡,忘了是和谁,但是不是和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带他去日式的木桶里泡过澡,更不可能他在泡澡的时候枕着刀鞘听窗外的雨声,不是夜阑卧听风吹雨的那种豪情,而是有种少年听雨歌楼上的闲愁。
可是是和谁呢?他只记得和他一起泡澡的还有两个人,在木桶里泡着澡插科打诨,窗外也是阴沉沉的天空。
…
在距离卡塞尔庄园还有一条街的距离,芬格尔让司机停下了车。
穿过这条街就是卡塞尔庄园,那里现在已经是龙王复苏的巢穴,像是司机这种小白兔还是不要误入比较好。
只有芬格尔带了一把伞,本来要撑给诺诺,但是被诺诺拒绝了,她推开车门一跃跳进雨中,红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沾在肩上,而她居然咯咯地笑了两声。
于是干脆没有人打伞,一行五人走在愈来愈大的雨中。
恺撒的“镰鼬”在风雨中飞去又飞回,带来前方的讯息。
“有些不对。”恺撒皱了皱眉,“有些镰鼬没能回来,好像被什么吞噬了。”
“是领域吧,龙王级别的领域。”路明非说。
“可是为什么我们感受不到?”芬格尔问。
“也许并不是攻击性的领域,而是另一种领域中和了我的‘镰鼬’,”恺撒说,“从龙族的角度来说,我的‘镰鼬’是风中的灵,它们是会受到灵体冲击的。”
“灵体?什么灵体?是闹鬼吗?”芬格尔一脸惊悚地躲到诺诺背后,但是他整个人都比诺诺大一坨,路明非不禁想到一副奇怪的画面,就像是狗熊钻到了水懒的背后求保护,然后狗熊就被水懒一脸嫌弃地推开了。
“不是闹鬼,是某种不存在于正常空间维度的力量。”恺撒耐心解释,“就像是诺诺妹妹的言灵·幻,如果强大到一定程度的话也可以形成一个领域。”
“师姐你还有妹妹呐?”芬格尔一脸谄媚,“不知道令妹可否婚配?”
“滚!我不是你师姐!”
“老大,不知你的小姨子可否婚配?”芬格尔立刻扭头讨好恺撒。
“停停停,现在不是应该想想待会儿怎么屠龙的问题吗?为什么你在考虑师姐的妹妹有没有婚配的问题?”路明非拽住了芬格尔,一脸鄙夷。
“这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屠龙大业,如果能让我加入师姐的家族,必然为屠龙事业更添一把火啊!”芬格尔拍着胸脯保证。
“你确定你不是想找一个稳定的食堂吗废材?”路明非问。“师弟你这么说我就伤心了,我是那么没有追求的人么?至少也要给我随个稳定的住宅才行啊。”
“我靠好不要脸,我得离你远点。”路明非只能捂脸,他发现自从自己当了学生会主席后不得不捡起自己失落的节操,导致现在他与芬格尔的节操之间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诺诺突然说,她的眉头紧蹙,眼里有金色的光泽流淌。
“怎么了?”恺撒拉住她的手,警惕地看向四周。
“是领域的影响,这里有一个极其巨大的领域!”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芬格尔,芬格尔赶紧一脸慌张地摆摆手表示不是他在说话。
路明非察觉到衣兜在震动,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路明非口袋里的芬格尔二号,这个家伙开始在路明非兜里不停地震动,路明非把它从兜里拿出来,顾不上旁边的芬格尔一脸惊悚莫名,赶紧问道:“什么领域?说清楚。”
“这里有一个范围巨大的可以干扰电磁波的‘灵’,我想那种言灵一定与精神有关,有龙王级的目标在卡塞尔庄园里施展精神系言灵!”“芬格尔”惊慌地解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目标一定与你师姐的妹妹有关,我迄今为止只在她施展言灵·幻的时候出现过系统问题!”
“我妹妹?”诺诺猛地扭头看向街道另一头的卡塞尔庄园,那里阴云密布,不知藏着多少凶险。
但是更干扰到她思绪的却是在这个巨大的领域下不断涌现出的幻象,很多都是她曾经历过的灵视,还有她做过的梦,一些本来早已忘记的人......
这个言灵的领域显然已经失控了,它在不断地刺激领域内的人的神经。
路明非和恺撒也没好多少,他们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过往的经历,很多极其遥远的回忆,开心的不开心的,痛苦的难忘的......好像有人一把插到了记忆的最底层,把那些被遗忘的东西翻涌了起来。好像只有芬格尔不怎么受到影响,路明非猜测一定是这家伙太过没心没肺的缘故。
一层又一层的记忆碎片走马观花般过去,路明非的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在一栋树林深处的老房子里,路鸣泽站在门口对他微笑着招手。
“哥哥,你回来啦。”
那笑容就好像恬淡的微风,好像跨越千年依旧不曾淡去的石刻,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家门前,等待着亲人的归来。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在那样的地方见过路鸣泽啊,不可能的啊。
恺撒的指尖微微颤抖,那些心恸的往事不断浮现在心头,他的母亲、麻生真、阿巴斯......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庄园,竭力平复下心境。
但是头脑中最后的画面突然浮现,在倾盆大雨之中,他和另一个男人背靠着背,手里都握着刀,背生双翼的死侍腾空而起,在窗外欢笑着尖叫着向他们扑来。
他又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明亮刺眼的黄金瞳。
“你真是一辈子只为骄傲活着的人啊。”那个人说。而那个人是谁呢,能和他把背后交给彼此的男人。
是......他么?
“师兄,你怎么样?”路明非发现楚子航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赶忙上前察看。
“我没事......”楚子航低声说,他低垂着头,路明非注意到有金色的光影在地上的雨水中闪烁。
路明非微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那是明亮的黄金瞳!楚子航作为拥有超a级血统又经历过龙血洗礼的人,他的黄金瞳明亮灼目,但是不能自主熄灭,于是在芬格尔编撰的《东瀛斩龙传》中把他设定为“永燃的瞳术师”。
但是在奥丁事件之后,路明非找到了现在的楚子航,看到的却是一双浅栗色的眼睛。
楚子航松开了抱住脑袋的手,缓缓地撑在地上,深深地呼吸,肩膀随之耸起又放下。
“师兄?”路明非试探着问。
“我在。”楚子航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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