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和不及,都会产生偏差,谓之不和。
也叫,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坐命,女命,翁姑不和,克夫运,不利子息。
丰生太过,以致二人阴差阳错。
如果能够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想必丰生会按捺住自己向明渃示好的心情——丰生的一片真心,同他人做了嫁衣。
可世上最希望有,也最不可能有的就会后悔药。
夏日里,因为要给额娘过生辰,丰生率人回了京城。
临走之前,他担心再出现之前的情况,特意准备了许多明渃感兴趣的东西。每个月安排人送到鄂硕府上,交给明渃格格。
但因为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所以他忘了一件事。
前世,崇德八年秋,父皇崩逝。
阴差阳错,终究成了他们二人中的主调。
……
顺治元年,和卓出嫁。
丰生留在京城,帮着福瑞打理朝政。
次年,明渃随父前往江南。
丰生眼巴巴的也跟了过去。
预想中的初见,应该是在阳光晴好的天,吹着温柔的风,站在如画的风景中,同她四目相对,随后相视一笑。
乞巧节
丰生换上前世他们初见时穿的衣服,立在桥上,等着某个期待已久的身影。
桥下碧波荡漾,江南的乌篷船缓缓行过,荡起的波纹模糊了丰生倒映在书中的脸。他忽然生出莫名的胆怯。
明渃,会认出他吗?
会如同前世一样喜欢他吗?
若是……擦肩而过,他该怎么办。
他的心如同桥底的水,泛起波澜就再也无法平息。偶然落下的叶,轻轻拂过的风,都能掀起波澜。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桥上走过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德福,明渃格格出门了吗?”
“已经出来,正往这边来。”
丰生嗯了一声,抬头望繁星,忽然有些恍恍惚惚。
——皇上,你看那星星,高高远远的,却亮极了。
他当时没有看天,也未看星星,他的眼中,全是明渃。她如玉的脸庞,眼中如坠星河,勾唇一笑的刹那,温柔如水。
他想:要是那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可是天不随人愿,不过数载,他们的刚出生的孩子没了,明渃也随着孩子去了。可明明,明渃是可以活下来的,只要那个女人,不在。
水中之人眉目看不清晰,但他却对着水面认真的整理起仪容。
“德福,本王这样,可还行?”
“王爷今日,很俊朗。”一定会得偿所愿。
丰生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整理衣袖,挺起胸膛,最后摸了摸辫子。望着桥下,望穿秋水。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人群之中,一个俏丽的身影自远处缓缓而来。
灯火灿灿,映在水中交相辉映吗,他的身边,人群来来往往,担着扁担叫卖馄饨的小贩,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姑娘,还有恩爱有加的夫妻。
人声鼎沸,繁华盛景之中,丰生只能看见她。
明渃四处打量,道:“江南之景,和北地截然不同。吴侬软语,听得真真是心都软了。”
河边花船上,女子软软的嗓音黏黏糊糊的带着暧昧的意味,自河上飘来,落进耳中,让人不由脸热。
静云道:“格格,莫听那些不三不四的。咱们逛过之后赶紧去明大人府上才是。”
格格被关家中许久,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可不能又听了些不好的东西。
静云的眼神四处看了看,心里默念:桥上,桥上。
缓缓走进,静云看见了桥上的人。
垂下头,不着痕迹的引格格上桥。
丰生目光灼灼,静静望着明渃,心里打腹稿。
明渃格格,好巧。
是去往哪里?
我对你一见倾心,可否……
想了许多,最后却只剩下两个字。
明渃,明渃,明渃……
不着痕迹的吞咽了一下,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道:“明渃……”
心中想的许多,最后只剩下这一句明渃。
这一句从前世而来,唤出后再没人答应的一声。
——明渃
明渃有些吃惊,往后退了半步。
大街上忽然有男子唤出她的名字,如何不让人吃惊。
她看清是一个男子,匆忙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静云想拉她都没有拉住,明渃走得太快,就像身后有鬼在赶。
丰生期待已久的见面,就如同寻常人萍水相逢一般,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结束。
青石板桥上,缝隙之间开出了一朵野花,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在微风中摇曳,桥下正有乌篷船经过,船上人欢笑的声音传来,丰生站在桥头,人声鼎沸,却孤寂的闭上了眼。
明渃的背影渐渐消失,静云担忧的眼神不断回顾。
德福有些担心,“主子?”
丰生扶住围栏,“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没事,没事。”她没有记忆,不知道也是正常吗。
睁开眼,他望着不见人影的街道,抿住了唇。
——她从不知道,自己等了这一日,等了多久。
回去后,他还是摔了新换的砚台,砸烂了书房中所有的陈设。
只是当他举起盒子,拿起那块红玉想要砸下去的时候,却还是舍不得。明明手已经高高举起,明明心里悲愤至极,可他还是舍不得。
他的明渃。
没有记忆的明渃,
他心里呼唤千遍万遍的名字,终究还是要从头再来。
坐在房中,丰生垂头许久。
室内漆黑,他没有让侍女点灯。毣洣阁
……
屋外,德福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李子在旁道:“干爹,主子还是不想用饭吗?”
德福摇了摇头,“主子,一遇到明渃格格的事就是这样。”
也不知道会低落多久。
主子对这次见面的期待,他一直看在眼中。早半年让人制的衣服,昨夜一夜未眠的激动以及桥上等候的时间。
如果能够重来一回,他肯定会安排得更加妥善。
可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初见。明渃有这样的反应太正常不过。
可惜一叶障目,他们耳中听久了明渃的名字,也就忘了,于她而言,这的确只是萍水相逢。
……
次日,丰生收拾好心情。
他想:没事,明渃终究会喜欢他的。
那日之后,他开始频繁出入鄂硕的府邸。
有机灵的人看出端倪,消息也就传开来。
官家小姐聚会上,明家小姐调笑道:“明渃,你可见到端亲王了?”
明渃一愣,有些尴尬的摇头。
明家小姐的话带起其他人的哄笑,坐在明渃身旁的姑娘掩唇笑道:“明渃,日后你要是成了端亲王福晋,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
明渃:“没影的事,你胡说什么!”
“这可不是没影的事。”有人接话道:“端亲王一直没成婚,不近女色到人尽皆知。甚至都有人怀疑他……断袖。”
“可他却一直去到你家府上,若说不是为了你,谁信?”
明渃脸色很难看,紧抿着唇,抿到唇色发白,露不出半点笑。
那个人,不是她想嫁的人。
回去之后,明渃去找阿玛。
她去之时,丰生和鄂硕正好从书房里出来。
月亮门处,明渃刚踏出去的脚收回来,躲了起来。
丰生轻轻一笑,留恋的在月亮门处流连几眼,张嘴告辞,“本王先回去了,之后的事,大人多费心。”
他来不是没事,身为亲王,本身有职责在身。江南地区还不太平稳,因此他多次来都在同鄂硕商量边防一事。
“哪里哪里,本就是下官的分内职责。”
丰生颔首,离开了。
明渃走出来,眼中闪过一丝不虞,隐隐还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端亲王,是乞巧节那个人?
难怪对表哥就百般看不上。
鄂硕冲她招了招手,“怎么来了?”
明渃道:“阿玛,女儿要嫁给他吗?”
她的表情抗拒,眉眼压到了一起,眉头紧缩。
“……你不想嫁?”
“女儿不想嫁给他。”
鄂硕道:“那你想嫁给谁?周征?”
“那是不可能的,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了。”
“可我非表哥不嫁。”
鄂硕心中怒火渐烧,压抑住自己的怒气道:“……这世上,没什么非谁不可。我原以为你离开盛京,走远一些会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没想到你还惦记着他。”
“算了,我也不同你多说,你的婚事,只能是嫁给端亲王。想得明白好,想不明白也没关系。”
左右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等到以后,你就明白,我是为你好。来人!将格格带下去!”
明渃有些绝望,“阿玛,你凭什么说这是为我好!”
“凭我是你阿玛!”鄂硕憋不住气,怒吼:“凭你还清不清楚事情的好赖!”
端亲王一早就显露了自己的心思,他的身份是利。可他显露了心思,明渃也只能嫁给他,没人敢娶皇家看上的人。就连她心心念念的周征也不例外。
知晓是皇家下手,顿时和明渃撇清了关系。
他想,明渃应该能看得清,却没想到她还是执迷不悟。带到江南来也没有半点用。
“将格格带下去,找一个嬷嬷来,好好教教她的规矩!”
说完,鄂硕甩手离开。
她额娘走得早,没人管教就是这样,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屡屡同他顶嘴。
……
关在院里,明渃第一次开始,对丰生生出无端的恨意来。
为什么她不能嫁给表哥?为什么她非嫁不可?为什么阿玛对端亲王这么热情?
可归根到底,她心里只有一句,为什么端亲王看上了她。
要是不是他这样的身份,不是这样高的身份,阿玛是不是就不会注意到表哥和端亲王的差距,是不是就会同意她和表哥的事?
虽然没有由来,但是明渃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她对一段情的忠心,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尤其是,当深爱的人不是丰生时。
因为,她和丰生,如出一辙的偏执。
……
中秋夜。
丰生受邀前往鄂硕府上。
鄂硕道:“王爷,小女还未见过王爷,不如趁今日见见?”
丰生不喜欢他的语气,淡淡道:“明渃格格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鄂硕笑笑。
“去请格格出来见贵客。”
丰生捏着酒杯,忽地有些想拒绝鄂硕的要求。
约莫是近乡情怯,他想和明渃见面,却又不想见面。
沉默片刻,还是有些期待。
明渃坐在闺房之中,忍不住摔了珠钗。
静云一叹,“格格,你何苦执迷不悟。你和那位,明明也没有见过几面,靠着些书,你就将自己全心给了出去?”
她实在是不理解,不过就是几本书,怎么就能将人勾走了呢?端亲王这样尊贵的身份,格格居然看不上,一心想着那个表亲,还说他有大才,有大毛病才对。
这就像是自家格格大街上捡到一块石头,非说是一块璞玉。为了这块石头,对明晃晃摆在眼前的金子视而不见。
谁听了不觉得离谱?
明渃丝毫听不进去,她赌气坐到床上,不想去前院。
静云无奈,“格格,去见一见吧。女子的婚事,从没有自己做主的。端亲王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就算不喜欢,也该去瞧瞧。而且,他可是亲王,当今皇上的亲兄长,就算为了老爷,格格你也应该去见一面。”
闺房中寂静,明渃眉头皱成八字,眉宇凝愁。
明渃:“……”
最后,她还是去见了一面。
鄂硕满意一笑,寻了个借口,让他们两人独处去了。
……
小花园里,灯光昏暗,只有一两处点了灯。树影丛丛,明月耀耀,月光挥洒而下,如同蒙上一层银纱。无人瞧见的角落,明渃的脸垮了下来,丰生跟在她身边,清楚感受到了她身上情绪的变化。
“格格寻常喜欢做什么?”丰生温柔的嗓音荡在树梢上,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明渃道:“什么都不喜欢。”
丰生没有不高兴,继续问:“可喜欢读书?江南书卷气重,读书的人多,格格可有什么喜欢的书,我去替你寻来。”
明渃没说话。
她心里一动,忽然想到自己想要的一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抿了抿唇,纠结了片刻还是没说。
她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丰生道:“我是个俗人,寻常爱看些史书,格格若是喜欢,我再派人送来。”
明渃没听,望着圆月出神。
月圆中秋,不知表哥如何。可能是因为阿玛管的严,所以表哥的书送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没来过。
她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
只望这一厢深情能被上天所见,能为上天所怜。
丰生:“……”
他说了许多,却像是在唱独角戏。
前世句句都有的回应,如今只剩下他一人的声音。孤零零的落在月色里,沉进黑沉沉的水底。如同冷风忽地吹来,卷掉了他身上的热乎劲。
心猛地刺痛,呼吸停滞片刻,他顿时不想说话了。
“……明渃格格,今日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你,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去,步履匆匆,好似这样就能掩盖掉明渃对他的冷漠,以及他们现在并不相爱的事实。
明渃嘟囔:“走了才好。”
轻轻浅浅的一声,明明不该被听见,却顺着夜风,飘进了丰生耳中。紧抿住唇,丰生没有露出行迹,极其正常的离开。
可回到府里,他再也装不下去,将自己关在书房许久。
德福无奈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安静的守在门口。
主子这是第几次了?
……
顺治三年,小玉儿回到京城。
丰生等不了了,求着她帮忙提亲。
小玉儿欣然应允。
福瑞帮着,将人宣召,回京述职。
明渃的想法,小玉儿并不清楚。她想着丰生追着人跑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是追到了人。
谁能知道,原本恩爱有加的一对,今生竟然是靠着强求才在一起。
五月十五日,太后懿旨到了鄂硕府上。
奉生母皇太后之喻,参领鄂硕之女董鄂氏,性姿敏慧,谦恭有度,指为端亲王福晋,择日成婚。
鄂硕喜气洋洋的接了旨,送走宣旨的太监,鄂硕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步走到明渃身边,激动行礼道:“给端亲王嫡福晋请安!”
满府的人皆是喜气洋洋,同她恭声道贺。
“阿玛!”
听着阵阵贺喜,明渃快被气哭,甩帕子回了小院。
……
听到消息,丰生又是沉默。
“成婚后,就好了。”
良久之后,他喃喃自语。
成婚之后,只要明渃发现自己对她的好,肯定会偏向他的。只要和他在一起久了,就会喜欢他的。
之前肯定是因为没有在一起,所以她看不见他。
没关系,他有耐心,他可以等。
……
次年,明渃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嫁了。
锣鼓声中,明渃在轿中一把掀开了盖头,露出哭花了的妆面。
明渃从始至终都没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的感情,并不能左右旁人的决定。
静云说的和鄂硕做的,的确是为了她好。
但年轻人总会有些异想天开,觉得只要有情,就可以。
可关键是,别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
宴散,丰生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双眼通红,酒气熏天,久久没有起身。
德福道:“主子,天色已晚,别让新妇等久了。”
“等?她会等吗?”
虽然是这么说,可丰生还是不愿让她失了颜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德福连忙上前扶住。
丰生脑子一晕,心里像是漏风一般,凉飕飕的。他苦笑道:“她从来都不知道我为了她放弃了什么,她心里,不在意我。”
今日竟还在轿子上哭了一路,夫妻对拜之时迟迟不行礼,他颜面尽失。
德福什么都不敢说,搀扶他往后院走。
丰生自嘲:“也是,她为什么在意我,分明是我强求。她心里,还惦记着她的表兄。她的夫婿……”
恍惚间,丰生说漏了嘴。
德福道:“福晋的夫婿,不是主子吗?”
“……不是。”丰生低声道:“她心里的夫婿,不是。”
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占掉明渃心中那人的位置,毕竟前世他们之间就是如此。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明渃的态度丝毫不改,让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明渃前世,真的喜欢他吗?真的爱他吗?
他是皇帝,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表露出来。会不会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一厢情愿,他以为找到情投意合的人,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情深似海。
可真的是这样吗?
明渃心里,真的有他半分吗?若是有,又为什么他争不过周征?
难道不是因为没有,所以才争不过吗?
德福:“……”
“主子别想太多。”他能宽慰的,也就这一句了。
“呵呵……”丰生闷笑起来,低沉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悲意。
今日,额娘来问他,为什么明渃会是这个反应。
他说不出来,也找不到借口。
额娘好像看出来问题,便没有再继续问。
可临走之前说的话,让他沉思许久。
“丰生,所有事不是一成不变的,许多事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和明渃,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就放手吧。两相纠缠,只会两败俱伤。额娘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开心。”
丰生无言以对。
让他放手,怎么可能?
走到正院门口,看着屋外点着的红灯笼,丰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屋内,礼仪嬷嬷等人已经等了许久。
丰生道:“都退下吧。”
“可王爷,还没行过礼呢。”
“退下吧,本王同福晋有话要说。”
嬷嬷妈妈们面面相觑,一个接一个退下了。
坐在桌前,一对红烛在他身侧燃烧。红烛之下,是一碗长寿面和一碟子孙饽饽。
丰生没有看喜床上坐着的人,手拿起筷子,问道:“可曾用过了饭?”
明渃没有回答。
丰生端过面,自己用了起来。
用完之后,他清醒了一些,晃晃悠悠走到明渃身边,极其随意的挑起盖头,放在一边,随后自己躺在了床上。
闭着眼,他道:“你心里的人,我知道是谁,可如今你我已经成婚,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我将你休弃,他也未必会娶你。”
“你还不知道吧,周征已经成亲,他从未将你放在心上,所以……看着我不好吗?”
丰生睁开眼,和明渃对上视线。
“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明渃移开眼神,不看他,心里却是一震。周征成婚的消息,让她眼前恍惚。
“你胡说。”她喃喃道,“你在胡说。”
丰生听见了,他没有反驳,闭上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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