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奇怪,是因为这人无论酷暑严寒,始终戴着顶帽子和白口罩,那顶帽子从前进帽换成八角帽,后来又换成运动帽,白口罩倒是始终没变过。
几次以后,白三儿也好奇起来,就问刚和这怪人深度交流的女孩儿,“艳儿,他在炕上的时候也戴帽子和口罩?”
“嗯呐,一直就没看到过他长啥样,不过皮肤贼白,手也细发儿……”
白三儿更好奇了,等这人再来,他就格外留意。
他发现了这个人染发,因为他两个鬓角下面有层白发。
又根据他出门时偶尔背手的动作,觉得这人应该是个干部,佐证是李艳说过他皮肤白,手上没有茧子,多大的干部不好说,但肯定不是个普通工人。
话说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店里没啥客人,白三儿就和几个女孩嗑着瓜子看电视。
电视里正演兴安市晚间新闻,平时他们没人看这个,嘴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眼睛偶尔才往电视上扫一眼。
突然,李艳惊呼起来,“我认识他!”
大伙都有些发懵,就见她跑到了柜台上的电视机跟前,用手挡住了里面正在讲话的男人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随后开心地蹦了起来,“就是他,肯定是他!”
“精神病,一惊一乍的,奶子都特么蹦出来了!”齐保他姐齐丽骂了起来。
平时这些女孩都怕她,李艳伸了伸舌头,又坐了回去。
白三儿脑子转的快,马上就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却没吭声。
晚上九点半,他又去接站,没啥收获,一个人灰溜溜地回了夜来香,齐丽就没给他什么好脸子。
白三儿真是干够了,一开始还是他自己央求着齐保来的,觉得能混吃喝,还能每天和一帮漂亮小姑娘在一起厮混,多好的营生!
可时间一长就够了,这些女孩儿在他眼里也早就失去了魅力。
人就是这样,干一行恨一行,看谁都比自己轻松,钱赚的也俏,实不知你看到的往往只是人家轻松的一面而已,都不容易。
齐保这几年赚到钱了,天天出去耍钱,自从刘二狗那边开始有了填大坑这种玩法,很快就风靡了整个兴安市。
这几年不只是那些大小局子,就连各个单位午休的时候,都有玩上几把的,更别提普通聚会了,可以说人人填大坑。
不过大多人偶尔玩玩也是有规矩的,或是每次坑底儿单拿出来,最后拿这些钱喝酒,或是赢家请客,折腾来折腾去,每个人都不少往里扔钱,结果都吃进了肚子里。
白三儿没有什么固定工资,齐保每个月能给他五百块钱左右,不固定的原因取决于他是赢是输,有时候赢钱了就很大方,随手就是百八十扔给他,东北把这种行为叫打墩儿,意思是沾点喜气。
白三儿会看脸色,如果见他垂头丧脑的回来,就不往前凑。
一个月500不少了,尤其是在九二年,可人哪有知足的时候,虽说他比普通上班的强很多,可想发财却是做梦。
别以为混社会的都好赌,其实形形色色各有所好,例如白三儿就不喜欢,尽管他没啥正事,可他觉得耍钱更没正事!
还有本身就是开局子的猪大肠、河西的大黑熊,更是从来不碰赌。
电视剧《年轮》两集结束了,响起片尾曲《天上有没有北大荒》,白三儿挺喜欢这部连续剧,觉得演的就是自己,浑身充满正义,还有股拼搏向上的劲儿。
这部电视剧的导演是不认识他,否则非得哭晕在厕所里。
直到歌曲结束,其他几个女孩陆续回了屋,齐丽也在柜台里打起了盹儿,他才悄悄拉着刚要回屋的李艳出了门……
“嘎哈呀?!”站在旅店门口,李艳甩开了他的手。
“也没生意,我请你吃羊肉串去!”他说。
李艳狐疑起来,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自己也不是没陪过他,而且还不止一次,可他一次饭都没请过自己,今天太阳这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等两个人喝进去几瓶啤酒以后,他才漫不经心的问:“艳儿,你是不是认出来那个戴口罩的客人是谁了?”
“对呀!”
李艳一拍桌子,一只脚踩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这丫头长的挺好看,可脑子缺根弦儿,尤其是喝点酒以后。m.bïmïġë.nët
东北话说,有点潮!
“……我和你说……肯定是他……”
听完她的话,白三彻底懵了,慌忙扯了她一把:“别胡说!”说完又看了看前后左右,幸好这个时间店里客人不多了。
“我没胡说……”李艳还大大咧咧犟着嘴。
“我地姑奶奶呀!我和你说……”白三儿扯着她的胳膊,伏在她耳边说了起来。
李艳听完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不会吧?”
“相信我,你要是说出去一个字,小命儿可就没了!”
“……”
两个人后半夜才回去,白三儿见她真怕了,齐丽也早就睡了,于是找了间空房,好好深入浅出地安慰了她一番。
那晚,李艳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却辗转反侧,一个计划在脑袋里渐渐成形。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些煎熬,可这个人始终没再来,半个月后,他忍不住了,就给这个人写了封信。
信很简单,如果不给自己十万块钱,就把他的事情写成大字报贴满城!
本来他想写不给钱就去告他,可又不知道去什么部门告合适,于是就改成了大字报,毕竟那玩意儿他小时候常见,实施起来很简单。
信的最后写上了时间地点:明晚九点,把钱放在北山某座墓上。
这座墓在兴安市十分出名,距离北山的山道也很近。
白三儿拿着信跑出去挺远,先去邮局买了个信封和一张8分钱邮票,最后扔进了商业街东头的一个邮筒里,回去后,煎熬地度过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晚上,他并没有直接去取钱,而是又和往常一样,去站前接完最后一列车,接回了两个外地客人,回到旅店早早就躺下了。
因为惦记着这件事儿,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蹬着自行车就奔了北山。
穿过北山木桥,此时三三两两已经有晨练的人了,不过他也算准了,就算是精神病人,也不会大早上的去墓地转悠。
过了木桥左转是个大上坡,骑上坡距离墓地还有一段距离,他把自行车支在了土路边,装成晨练的人往前跑。
很快到了那座墓的山道旁,虽然前后没人,还是装成了内急的模样,从兜里掏出一团报纸,顺着小路边搓着纸边往上走。
天色已经大亮,两侧树林十分寂静,路两边还有些去年的枯树叶,偶尔一只小松鼠肆无忌惮地穿过小路。
大约走了近三十几米距离,就看到了那座花岗岩的墓碑。
通过观察,白三儿认定没有埋伏,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夜,没谁能在林子里熬一宿。
他站在了墓碑前,歪了歪身子,看到了后面扁平的花岗岩墓身上有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用报纸包着什么,方方正正。
他狂喜起来,再也不顾不上伪装了,几步迈过去,伸手就去拿那个塑料袋……
“不许动!!!”
呼啦啦,从两侧树林里窜出来五六个警察,手里都拿着手枪。
白三儿当场差点吓尿,高举双手大喊:“我是来拉屎的——我真是来拉屎的——”
容不得他再说什么,已经被按在了墓上。
他认出了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是分局刑警三队的队长李超!
白三儿讲完了,老嫖疑惑起来,问他:“说了半天,那个戴口罩的是谁呀?”
他摇了摇头,“不能说,我怕我说了以后再也出不去了!”
“操!不说你以为还能出去?”老嫖骂了一句,翻了个身,“睡吧!”
很快,大通铺上咬牙、放屁、打呼噜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白三儿被他那句话刺激的久久不能入睡。
自己不是没说,进了审讯室以后,就被李大棍子用电棍好一通出溜儿,于是就都秃噜出来了!
可万万没想到,说了以后反而又挨了一顿出溜儿,等自己都口吐白沫了才反应过来,原来不能说,和谁都不能说!
尼玛,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啥时候能放自己呢?
可能是因为突然换了地方,头铺的老嫖也睡不着,脑子里琢磨起来。
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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