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便到了阳春三月。
关中大地,自旱灾爆发后再次迸发出代表着希望的绿色。
数不清的关中百姓带着汗水与笑容忙碌在绿色的田野中。
虽身心俱惫,但其脸上的笑容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
无他。
数月之前的他们还是一朝不保夕的灾民,为了活命最终选择了背井离乡。
当时的他们一心只求活命,重返故土?那是梦中才有的场景。
至于拿回自己的土地,亦或者重新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作。
那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现如今,其不但重返了故土,且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
其内心可想而知。
而这一切自然离不开那位京兆尹。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随着以工代赈缓缓进行,灾民不断地被安置下来。
关中地区的生祠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而许奕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个名字--许六郎。
几乎与修建都江堰的李二郎齐名。
其在关中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
......
陈仓县黄家镇。
三百宣平门士卒在谷登云的带领下,将整个黄家镇包围的水泄不通。
无论大路还是林间小道,皆有士卒半披甲手持刀枪手弩严阵以待。
凡是硬闯之人,无一例外皆被士卒当场射杀。
现如今黄家镇镇口牌坊处已然悬挂了数十颗被石灰粉处理过的头颅。
陈仓县令闻的消息急忙带人前来交涉。
怎料,话还未曾说出口。
那领头之人便直接掏出尚方宝剑。
二话不说便将陈仓县衙一众人马丢进了黄家镇。
那刘县令也是个聪明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后急忙使出了各种招式。
怎料,谷登云等人完全不为所动。
更甚至于不屑与刘县令等人交涉。
此后几日陆陆续续有着陈仓县衙的官吏被丢进黄家镇。
就这般。
黄家镇所有人以及陈仓县衙九成官吏,被谷登云等人幽禁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黄老爷与刘县令二人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原本一百六十多斤的刘县令此时已然只剩下了八十多斤。
原本近两百斤的黄老爷更是形容枯槁,俨然如同一白骨精。
好在。
这种煎熬即将结束。
三月十五日午时前后。
黄家镇镇外的官道上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谷登云等人闻的马蹄声的一瞬间不由得精神一振。
近两个月的看守生活,对于士卒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谷登云快速踏上太师椅,朝着官道处眺望。
只见远处官道上正缓缓驶来数百骑,在数百骑身后,更有数不清的马车以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灾民。
“是京兆尹大人到了!”谷登云面带激动大声喊道。
与黄家镇众人几乎与世隔绝不同,谷登云等人对外界消息的获知只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
而这近两个月时间里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无一不让众人震惊。
那万众一心的场景,单单是想想便足以让众人激动到颤栗。
更莫要说那些发生在以工代赈灾民身上可歌可泣的故事了。
谷登云大喊几声,快速跳下了太师椅,带着两三名亲信外出数十步默默等候。
镇外的喧哗自然吸引了无数黄家镇人的注意。
许奕等人尚未抵达镇口。
黄家镇内再度掀起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哭诉着己身的委屈。
更有甚者,边哭喊、边快速奔跑想要冲出士卒们的包围圈。
怎料。
尚未靠近镇口五十步,空中便传来刺耳的破空声。
“扑哧!”
“扑哧!”
“扑哧!”
箭矢穿过想要撞阵之人的身体,带起点点血雾。
仅仅哀嚎了十余息,那欲要撞阵之人便再无声息。
谷登云面色如常地朝着后方看了一眼,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若无许奕命令,谷登云又岂会如此淡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等人距离镇口便只有百步距离。
谷登云定了定神,再度踏步上前。
“宣平门百户谷登云拜见京兆尹大人。”临到近前谷登云郑重抱拳行礼道。
许奕端坐于马背之上,微微点头道:“谷百户无需多礼。”
“是。”谷登云答应一声,随即起身看向许奕,等待着许奕的命令。
近两个月的时间未见,此时一看之下,谷登云竟不由得低下了头颅。
无他。
此时的许奕与近两个月前相比,虽只是下巴处多了一簇胡须。
但其给人的感觉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仿佛多出了一簇胡须,便平白地多出了几分威严与不怒自威。www.bïmïġë.nët
当然。
若是细看,谷登云便会发现,给他这种感觉的并非那一簇胡须。
而是许奕的眼神。
与从前相比,此时许奕的眼神中多出了些许稳重。
多出了些许古井不波。
更多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许奕端坐于马背上目视前方黄家镇挂满了人头的牌坊。
工部都水清吏司官吏在黄家镇被人残忍杀害。
且正五品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被人一路追杀数百里。
此事,许奕必须要给周洪喜以及工部都水清吏司官吏们一个交代。
否则,日后谁还敢无条件执行许奕的命令?
日后许奕还如何服众?
黄家镇黄老爷必须死,陈仓县令与一众为虎作伥者也必须死!
但,无论是斩首也好,还是凌迟也罢。
均达不到许奕想要的效果。
也正因此,方有了谷登云带兵围困黄家镇一事。
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那自然是生不如死!
至于是否会伤及无辜,许奕从未考虑过这一点。
旱灾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依旧能够留在黄家镇,且在谷登云等人发出警告后,依旧选择冲阵。
其成份,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便是,谷登云等人仅仅只是禁止外出,却并未断了黄家镇百姓的粮食。
每日里都会有士卒从县城内高价买来粮食,低价卖给百姓。
至于是否会被人断章取义,上书弹劾。
说实话,许奕从来都不担心这一点。
许奕定了定神,无视了牌坊上的数十颗人头,以及不远处地面上的尸体。
轻夹马腹,缓缓上前。
随着许奕缓缓向前,原本被谷登云眼神逼退的黄家镇百姓,瞬间再度哭喊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俺们做主啊,俺们躲过了旱灾,躲过了流民,却没躲过官兵啊。”
“他们......他们不由分说便将俺们关在镇子里不让俺们出去。”
“谁要是敢偷偷出去,他们......他们不由分说便用箭射俺们啊。”
“俺们黄家镇已经被他们射杀好几十人了。”
“青天大老爷啊,您抬头看看,看看他们有多残忍!”
一衣着素朴的中年男子见许奕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便跪地叩首,边叩首边大声哭诉遇到的不公。
诡异的是,当此人跪地哭喊时,其余百姓皆默默闭上了嘴巴。
不待许奕开口说话。
人群中便再度走出一人。
同样中年模样。
同样衣着素朴。
同样直接跪地叩首。
“大人,求您为我们黄家镇父老乡亲做主啊。”
“这些人已经围困我们镇子多达两个月之久了,我们有很多乡亲没有饿死在旱灾中,却因为他们不许进出而活生生饿死了”
“大人!求您为我们黄家镇饿死的父老乡亲们做主啊。”
后走出来那人同样边叩首,边大声哭诉。
诡异的是,其哭诉时,其余百姓依旧闭口不言。
仿佛生怕许奕听不清那二人的哭诉一般。
许奕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叩首的二人,任由二人磕的头破血流。
片刻后。
二人叩首的动作愈发地缓慢,其身后的民怨更是随着一道道叩首声不断地壮大。
直到这时。
许奕方才缓缓开口道:“周大人,可以走出车厢了。”
话音落罢,许奕侧后方的一辆马车上走出一人。
“黄富、黄财,你二人可还记得老夫?”周洪喜走出车厢,望向不断叩首的二人咬牙切齿道。
仿佛恨不得现在便生吃了二人血肉一般。
黄富、黄财二人闻言不由得顿住头颅看向周洪喜。
一看之下竟吓得急忙起身快速向后退去。
待退至人群时,方才哆哆嗦嗦道:“你......你怎么......你怎么还活着!”
许奕刚走过来时,黄家镇众人只看到了谷登云朝着许奕恭敬行礼。
潜意识里便将许奕当成了救命稻草。
或者说,黄家镇众人潜意识里不敢将许奕与那包围黄家镇的士卒联系到一起。
但,现如今周洪喜的出面。
无疑将他们内心最恐惧、最不愿见到的结果,赤果果的摆在了众人面前。
周洪喜看向二人,怒极反笑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哈哈哈哈哈,我当然要活着!我若是死了!你们不就能好好的活着了吗?”
“而现在!我活着!你们便统统都要去死!统统都要去死!”
黄富、黄财二人面色瞬间再起变化,心中已然明白周洪喜为何会死而复生了!
那日黄家镇众人自河道里打捞出来的那具面目全非,但却身着正五品官袍的尸体根本就不是周洪喜。
可惜,黄家镇众人发现的终究晚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
当周洪喜走出马车的那一刻。
人群中有两道骨瘦如柴之人,眼前一黑,径直地朝着身后倒去。
许奕看了一眼近乎癫狂的周洪喜。
随即朝着谷登云微微摆手道:“行动!”
“遵令!”谷登云抱拳行礼,随即快速召集士卒。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近百名士卒于镇口排成五列。
“上弦!”谷登云大喝一声。
顷刻间近百名士卒纷纷蹲下身子,为手中的弩箭上弦。
箭矢上弦的一刹那,镇子内的百姓无不四散而逃。
与此同时,近乎癫狂的周洪喜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惊醒。
急忙朝着许奕奔去,连连喊道:“殿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
许奕为他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再见到黄家镇牌坊上的头颅时,周洪喜便已然明白了许奕的良苦用心。
而现在,许奕这架势明显是奔着屠杀去的啊!
若是仅仅死了数十人,此事勉强还能说的过去。
但若是屠了整个黄家镇,纵使许奕再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许奕看向周洪喜平静道:“周大人无需担忧,本官此举只不过是避散无辜百姓,好以此抓获一众主谋与从犯罢了。”
闻言,周洪喜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连连拱手行礼道:“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殿下见谅。”
许奕轻笑着开口说道:“是本官事先未曾说清楚,与周大人无关。”
周洪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当其看了看左右之后,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无他。
人多眼杂罢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形容枯槁的黄老爷与身形暴瘦的刘县令,被谷登云等人自黄家镇押了出来。
近两个月的心理折磨,并不单单体现在二人身形上。
更多的体现在了二人的眼神中。
周洪喜望着如同行尸走肉的二人,心中一时间竟有说不出来的快感。
但很快,快感便被无尽的悲伤取而代之。
无他。
死去的人终究无法再活过来。
许奕看向周洪喜安抚道:“至少,我们给他们报仇了不是吗?”
周洪喜沉默片刻。
重重点头后,极其郑重地朝着许奕拱手行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奕收回视线,随即看向霍成虎,吩咐道:“带刑部衙役随着都水清吏司众人进黄家镇一趟。”
“凡是参与到追杀都水清吏司同僚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霍成虎闻言拱手抱拳道:“下官遵令!”
话音落罢。
两百余人浩浩荡荡地踏过镇口牌坊。
除恶务尽,主谋该死,从犯便不该死了吗?
世上又岂会有这般道理?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下令道:“三班抄家黄家!户房清点财产!”
三班班头、户房主簿瞬间出列,拱手行礼朗声道:“遵令!”
许奕继续下令道:“礼房清查黄家镇人口!工房带人丈量黄家镇土地!”
礼房主簿、工房主簿瞬间出列,拱手行礼朗声道:“遵令!”
许奕随即继续吩咐道:“其余各部各司其职,以最快的速度疏通陈仓县河道!”
随着许奕一道道命令下达,京兆府官吏以及读书人们瞬间各自行动起来。
许奕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平静地望着忙碌的众人。
心中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陈仓县,最后一站了。”
前前后后近三个月的时间,这场以工代赈总算是要彻底落下帷幕了。
随着陈仓县诸事了却。
这场波及整个关中地区,牵扯数十万百姓,造成十余万百姓死去的关中大旱,将彻底成为过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从宗正寺走出来的千古一帝冰茶常在更新,第173章 以工代赈最后一站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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