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城楼上,看着清军声势浩大,气势恢宏,却不急着攻城,而是让卫兵不停喊话诱降,看来大多时候不战而屈人之兵,都是上策。此时的罗卜藏丹津已然知道,即使投降,或许别人还有活路,但他这个始作俑者确是必死无疑,于是索性紧闭城门,负隅顽抗。
年羹尧骑在马背上,立在阵营最前方,胜券在握的神情却在看到我之后渐渐僵硬。
罗卜藏丹津将我一把提过去,对着城楼下大喊:“年羹尧,你可认得她?”
年羹尧眉头紧蹙,站在原地并不回应,反而是身边的副将岳钟琪不淡定了。他曾跟着十四一起平定西藏,回京受封时曾见过我,自然是知道我的。
“将军,他们竟抓了十四福晋做人质,这可怎么办?”
罗卜藏丹津笑里藏刀,威胁着说:“本王若是死在这,不介意拉上她给我陪葬!”
年羹尧冷笑着看我一眼,悠悠地说:“罗卜藏丹津,你是死到临头脑子也不清楚了?月城和你的命岂是一个女人能换的?”
“能不能换你说了不算,还是等你主子来做决定吧。”罗卜藏丹津胸有成竹地笑了。
年羹尧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横眉大怒,立马大手一挥,招来侍卫:“传我令,准备攻城!”
策零墩布多一听要攻城,开始暴躁起来:“我早说了要她没用!今日索性出去拼个你死我活,也好过这他娘的窝囊!”
罗卜藏丹津阻止了他,一时心中也没了底,他并未想到年羹尧竟如此张狂,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是常事。他神情严肃起来,将我用麻绳紧紧捆住,往城楼边推。
“我没告诉你吧,我和年羹尧有些过节,拿我威胁他,不是适得其反么?”看罗卜藏丹津吃瘪的神情,我倒是很高兴。
“少废话,你以为本王会轻易死掉?你在我手里的消息难道不该让更在乎你的人提前知道,本王才有活的可能?本王早就派人给京城那位有权有势的爷送了消息!”罗卜藏丹津恶笑道:“到时候死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我被吊在城楼上,此时,身体开始隐隐作痛,脸色越发苍白,身上的药早不知所踪,被关的这几日,病痛发作都是硬抗过来。
城楼上的弓箭手全部对准了我,引弓待发。而城楼下,清军早已停止诱降,此时已变动好阵法,准备攻城。
号角长鸣,击鼓震震,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匹快马冲了上来。
“王爷有令,立刻停止攻城!”
远远地一队人马正飞奔而来,所过之处,尘土翻飞,一片灰白。
胤祥的脸极度阴沉,深邃的眸子死盯着我:“罗卜藏丹津,放了她,本王保你不死!”
罗卜藏丹津大笑:“还是怡亲王直接,要我放了她可以,你们也得给我条活路!”
“本王刚已经说了,你先放人,让你的兵都放下武器,一切都可以谈。”
“我可没那么傻,变成你们的阶下囚,再任你们宰割。”罗卜藏丹津显然不吃这一套。
“那你想怎样?”胤祥看着被吊在城楼上的我,有些不耐烦了。
“撤掉你们西北门外所有兵力。”罗卜藏丹津要求道:“然后你们所有人退至山口。”
“痴心妄想!王爷千万不可。。。。。。”年羹尧断然的拒绝,被胤祥挥手制止。
这一仗年羹尧好不容易破了山口,包围了月城,如今却要在西北门让一条道,无疑是给罗卜藏丹津一条逃生之路。
此时虽然疼痛难忍,但我脑子还是清醒的。城墙下蹲守的一队士卒,个个手拿□□。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管我得没得救,清军都势必要再次攻城的,一旦他们退回山口,再要攻打回来,恐怕就难上加难了。因为□□的射程与威力远远大于弓箭,并且全在暗处,我绝不能让胤祥他们中计。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她放了!”胤祥再次要求道。
“你先撤兵,我便将她拉上来,否则,我就先射她个万箭穿心,再斩断这绳子,你觉得怎么样?”
胤祥咬牙隐忍,头上已然冒起青筋。我一个劲儿的摇头示意,他却不为所动。心急如焚的我,一口血涌上来,染红了口中布团。
“快,让人撤走西北门的所有兵力!”看我吐血,胤祥火速下令。
“王爷!”
“少废话,撤兵!”胤祥怒吼,脸色阴冷威严,不容反驳。
须臾之后,有兵来报,西北门已空无一人。
罗卜藏丹津不紧不慢地将我捞上来,却不给我松绑,而是拿刀抵在我脖子上,淡淡地说:“好了,你们所有人都退到山口。”
军队步步后退,胤祥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眉头快拧出水。
趁着清军后退的空档,罗卜藏丹津把我交给了策零:“你先看着她,我去西北门瞧瞧虚实。”兵不厌诈,这是罗卜藏丹津的一贯作风,他要亲自确认自己是否被胤祥愚弄。
而策零万万没想到,这个与他一根绳上的蚂蚱,竟然丢下自己,一去不复返。这让策零彻底乱了方寸,气急败坏地举刀向我刺来,可刀还未落,就被一只快箭射中了肩骨。
决一死战,是策零最终的决定。
此时远处的兵马重新冲了回来,与城内冲出的兵马相互厮杀。方才所有对准我的箭头,已全部转向战场,为了保命,这些士卒也是拼足了力气,谁也无暇顾及我一个弱女子,只一个劲儿朝最先冲来的敌人射击,唯恐对方破城而入。暗处的□□也齐齐出动,一经发射,撂倒一片,威力十足。
一路过来,胤祥早已杀红了眼,他冲在将士最前面,十分危险。好几次与箭矢擦身而过,身下的马却没有减速半分。
飞快的□□如流星般穿梭,落在胤祥周围,那一刻看着与十四身材相仿的他,我竟有种错觉。可他终究不是,不是心中想的那人,此生欠他的实在太多,若今日再搭上他的性命,恐怕再也无力偿还。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即使死在今日又有何惧,何苦连累了他?
看着远处奋不顾身的胤祥,我竟湿了眼眶。忍着周身的疼痛缓缓爬上城墙,没想到,这一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与他告别。
耳边是冷冷的凉风,胤祥似乎猜出了我的意图,十分震惊。慌乱中一直□□深深扎入他的胸口。我再也忍不了,从城楼纵身跳下。
“落梅!”
坠地的刹那,或许就是解脱。
本以为一切的疼痛都将结束,可是所有的痛苦依旧如影随形,即使在梦里也不断折磨着我。我最终被这无休止的疼痛刺醒,缓缓睁开了眼。
房里一人正背对着我与两名丫鬟吩咐着什么。我定了定神,才轻声唤他:“弘。。。。。。暟?”
那人愣了愣,大步跨了过来,扑进我怀里:“额娘,是我,你终于醒了,吓死儿子了!”胸前一阵温热,我听到他轻微的哽咽,将他搂住,自己也不禁流了泪。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十三叔带儿子来的。”弘暟替我将泪拭去,继续说:“先前因皇后娘娘的缘故,皇上赦免了儿子,恩准我回府住,可儿子刚到京城就听说额娘不见了,我们到处找您,皇上也派了兵,暗自搜寻,可找了十几天,只知道你出城时用过通行证,就再也没有你的踪迹,直到几天前,十三叔来府上说有了你的消息,我便连夜跟着赶过来,可是。。。。。。可是差点见不到额娘,若不是儿子和平安及时在城楼下接住您,这会儿恐怕。。。。。。”他说着竟又红了眼眶。
“是你和平安接住了我?”难怪我从那么高的城楼跳下,仍然活了过来。
弘暟有些后怕地点头:“我们在来月城碰到了平安,而且策零那一箭也是平安射的。”
提起箭我突然想起胤祥也受了伤:“胤祥他怎么样了?”
“十三叔胸口的箭已拔了出来,大夫也上了药,不过当时十三叔距离城门很近,又中的是□□,伤口很深,少不得要养上一段时间。”
“他人呢?”我作势要起身被弘暟拦住。
“额娘不必担心,十三叔去军营处理要事,应该过会儿就来看你,额娘昏睡这两日他都来过。”弘暟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问我:“额娘为何要寻死?我们那么多人拼了命救你,你怎么舍得就那么轻易跳下?”言语间我听出了弘暟的一丝怨念。
“反正命不久了,还不如。。。。。。”
“呸呸呸,额娘说的什么话。”弘暟打断我:“儿子不许额娘这么诅咒自己,阿玛听了也会难过的。”
我抬眼看了看弘暟,难道我的病情,他不知晓?
“额娘为何如此看着儿子?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看来他是真的不清楚我现在的状况,也对,上次大夫说了,我的病在内不在外,隐藏得深,大约一般的郎中很难发现。
“还在生阿玛的气?”弘暟试探着问,看我沉默,解释说:“阿玛之前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在跟额娘怄气,阿玛心里是爱额娘的,那天得知额娘失踪,他当场脸色都变了,发了疯一样闯出禁地,没日没夜地到处寻你,可一连十几天,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找了,却没有额娘半点消息,阿玛急得头发一夜都花白了,他觉也不睡,饭也不好好吃,任谁劝都不听,只一门心思找你,后来实在疲惫至极,从快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才被皇上强行押了回去,软禁起来。”
他还会在意,还会着急吗?不是说我们再无瓜葛,就连当初还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可以不闻不问,现在又何苦来寻我?
“额娘,你就原谅阿玛吧,我们都知道阿玛后悔了,如今阿玛日夜醉酒,醒了就跟看守的侍卫厮打,闹着出来找额娘,醉了就睡在额娘的房里,样子十分可怜,儿子看了都心疼,等额娘好些了,就快些跟儿子回去。”
回去?我这副身子。。。。。。
“我。。。。。。恐再也回不去了,有庶福晋陪着,你阿玛会熬过去的。”
“阿玛早将庶福晋送走了,让弘春哥把若兰姨娘也接走了,如今只有我哥陪着他,儿子此次出来就是找额娘的,现在额娘找着了,咱们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起的。”
“弘暟,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背对着他,缓缓躺下。
“额娘。。。。。。儿子说的都是真的!”弘暟的解释,换来我的冷漠,他似有不甘,可看我闭了眼,只好暂时替我盖好棉被,叹息离开。
对于十四,我心中的气早就随着破败不堪的身子,烟消云散。如今我有多痛,就有多么想回去,回到他身边去!可是,我现在这样,怕是再也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了。
屋子里静静的,我蜷缩在床上,死死咬住棉被,任冷汗恣意横流,很久很久,才在阵阵的刺痛中又昏昏睡去。
晚膳后吃了药,胤祥出现在房中。受了伤,他脖子上还隐约能看到被缠住的白色纱布。自打进屋,他不说话,也不移步,只眼神怪怪地看着我。
“你的伤。。。。。。好些了吗?”看他脸色苍白,十分憔悴,我有些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落到罗卜藏丹津手上,实在抱歉,我被利用让他成功逃走,还害你受了伤。。。。。。”
话未说完,胤祥突然走来将我死死扣在怀中:“为什么跳城楼?”bïmïġë.nët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怕我受伤才做了那样的傻事!”
“胤祥你快放开我。”被他禁锢在怀里有些吃痛,我忍不住挣扎。可我越挣扎他越用力,直到他胸口慢慢浸出血来,我再不敢动弹。
“回答我梅儿,是为了我吗?”他声音突然软下来,带了一丝请求。
“是!”我淡淡地说:“是因为你,不想让你为了我死,那样我会内疚一辈子,你是总理朝政的怡亲王,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我不值得的。”
他将我抱得更紧,平息了情绪,低低地说:“梅儿,若我现在辞去所有职务,你愿意跟我一起闲云野鹤吗?”
他明知道我的答案,又何必问呢?问了只会徒增伤感,让彼此都不好过。
半晌,我抬眼看他,含泪道:“我的确有过想远走高飞,云游四海的时刻,哪怕逃离,哪怕漂泊,可是如今。。。。。。我只想守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
胤祥缓缓放开我,眼中竟也有了泪。他静静地看我一会儿,勉强扯了个笑,说:“梅儿,我多想你骗骗我。”
我知道他难过,我也不好过,可如今我除了难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失落地转身,衣角却被我死死拽住。
“可不可以让他来,我。。。。。。我想见他。”情绪一度失控的我,忍不住失声痛哭。
“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半月后就启程带你回去。”
我用力摇头:“我想马上见到他,让他现在就来,好不好?”我几乎乞求的态度有些触怒了胤祥。
“梅儿,我也是人,我也有心,自打你失踪后,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多害怕吗?我多怕你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多怕这辈子再见不到你!月城城楼见到你,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你在。。。。。。”他顿住,长吁口气:“可是,我想给的却终究不是你想要的!”
他转身正面对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都是十四弟,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我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你能分一点点时间给我,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可以吗?”
在我心里,胤祥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他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在我失意时,无助时。可我不但没能回应他,还只顾自己的的私心,完全忽略了他的心情。四目相对,竟让我无言以对。
“你放心,我会给遵化那边捎信,安排他来。”出门前,胤祥闷闷地说。
那日后,我和胤祥都再没提过十四。只听弘暟说过,胤祥已经差人去了遵化。
一天一天,都是漫长的等待,因为他的到来,我才勉强支撑着。所以,胤祥和弘暟不来时,才是我最轻松的时候,因为伪装自己,强颜欢笑实在是很辛苦。衣柜里藏着的厚厚娟帕,一次又一次被血浸染,变得发黑。
这些日子,胤祥喜欢来与我一起用午膳,膳后一起坐在后花园谈天说地,回忆往昔。他很惬意,我也很心安,因为,这也许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吃了十几日的药,为何还不见好,你的脸色倒是越来越差了。”胤祥坐在对面,细细打量我。
我淡淡一笑,不做回答。
大夫开的药,我只当水喝,若真能减轻我的疼痛,那我也不必如此煎熬。只是,我不知道,还能熬多久,十几天了,为何十四还不到?起初,只是我默默担心,可现在,连弘暟也开始急躁起来,怕十四有什么差池。
“梅儿,在想什么,这么认真?”胤祥推了推我,举着的热茶顿在半空。
我接过茶盏,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问他:“胤贞。。。。。。什么时候到呢?”
他拖茶的手一顿,说:“快了。”
我的心顿时有些失落,他的样子分明是在躲闪。
“按理说。。。。。。他前两日就应该到了呀,可是。。。。。。”胤祥生冷的面孔,受伤的神情让我不自觉地噤了声。
我端起茶杯,大口闷了下去,顿时胸中翻江倒海,一口血喷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胤祥忽地起身,一脸惊恐。
“没事。”我擦掉嘴上的血迹,强装淡定。
切勿忧虑过重,是老大夫给我的忠告。可是近来,我的心情因十四的久久不至而阴晴不定,总是胡思乱想,却也不能明着问胤祥,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极其狂躁的我,恐怕已经大限将至。
一阵又一阵的腥甜涌上来,越想压制的我,越是一口接一口地吐,整个青石板和茶碗、衣袖都被我的鲜血染红。
胤祥僵硬地站在原地,竟移不开步子。
良久,吐完的我,瘫软地坐在地上,看着一旁呆愣的人,笑着说:“怎么办,我要死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清风惹尘埃更新,第 90 章 寻死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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