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颂将军从秦国的三品安西将军一跃到戈兰的一品大将军,纵使为血脉至亲背叛大秦,依旧前程似锦,风光无限。将军府此刻几乎被踏破门槛,巴结献媚的官员宛若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他一介武将常年镇守军营,怎会官场上的暗流涌动和尔虞我诈,当即闭门谢客,一概不见。
而秦京兆尹霍徜本拟定二月三十上任兵部尚书,可秦章仪瞧了一眼拟定名册,便施施然指派他与李冠共事,上任行军总管,平起平坐,同在京兆尹办差。
这是明摆着要秦国军队渗透同化戈兰的中央禁军了。
李美人和李冠自是不愿,但如今背靠大树,加之已然归顺与于秦的百万雄狮之下,便是不从也得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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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夏王都城破之日,漫天飞血,横尸遍野,戈兰王后宫三十多位嫔妃皆被秦军斩草除根,死状惨烈。李美人到底为自己和李氏满门挣了条活路,这条命来的不易,纵有百般不满,也定然不会在此多事之秋贸然行事,轻举妄动。
樊川长公主依旧端坐在她慈孝宫的王妃宝座之上,只是,再没有潮水般的戈兰女子涌来,将她强硬地高高托起,一眼望去绝望而又无可奈何。一朝从王妃变成太后,如今倒是好不自在。
殿内安神香聘聘袅袅,皇权的力量是庞大且无所遁形的,战争残酷而血淋淋的影子一日之内就烟消云散,只剩絮絮漫漫的温静,仿佛华丽宫殿亦在尘漫中永恒伫立长存。
望着下首百无聊赖数葡萄玩的侄女,她抚平大袖衫上微不可见的褶皱,眉头狠狠一蹙,不觉凛然道:“若是乖觉跟兰将军回秦倒罢了,你依旧是大秦最尊贵的公主,加之秦国仕子日益增多,国家愈加兴盛,荣华富贵更是享用不尽。如今自立为王,却四面楚歌,本宫真不知你在想什么?”
秦章仪托腮侧坐于下首侧妃的紫檀椅上,闻言只捻起一粒晶莹剔透的葡萄于指尖细细把玩,不同的是,她亦从秦侧妃变为了秦太妃,“用身体,用一个个兄弟姊妹交换性命无虞,交换政权安稳疆土和平,这便是太后口中享不尽的容华富贵?”那声音淡淡的,依旧透出几丝战争遗留的,还未尽消的狠厉。
樊川长公主以慈爱而又犀利的眸色端详她许久,才轻轻开口:“你与他到底如何?”这个“他”指谁已然不言而喻。
“什么如何?”秦章仪一垂眸色,悠悠道:“史官日后当记一笔,昭帝五十四年二月初五,兰章公主机智无双,逃脱宦官爪牙,于戈兰王都垂帘听政,掌控国政,风华无双。就是如此。”
“竟只是这样吗?”樊川长公主深深看向她,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道:“谢必安这人正如太子所言,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你此番窃取战争果实,边境还有无数秦兵枕戈待旦,且瞧着他日后怎么对你?”bïmïġë.nët
秦章仪还是悠然自得的,“他那人,宁叫天下人辜负他万千次,他也不负天下人一次,当真蠢极了。”
“本公主愿与娘娘下赌注,他绝狠不下心挥兵进军戈兰,让同出秦国的士兵们互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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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用百万将士的性命来赌自己一时无忧了,当真高明极了,也狠辣极了。
樊川长公主倏然一笑,隐隐含了几分质问意味:“且不说他,便是太子,如今的皇帝。纵然此番勉强被你等驱策,我于深宫沉浮数年,当知那是个难缠角色,你认为凭他区区昭仪所出的皇子,怎能在那么多皇子里,一跃成为储君,还寻了身世高贵的萧侧妃为养母?”
秦章仪将那粒葡萄随意扔进玉盘,一双凤眸沉着得不辨神色:“我自是知道他极难缠,当年咸阳宫做质子之时,见他在皇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又与太子和老五关系密切非常,便知他不简单。”
老五和太子向来相看两厌,但若没有这位储君背后拱火,又暗自提供援助,决计到不了那般惨烈局面,这般想着,她冷嗤一声。
樊川公主不禁扼腕叹息,又咄咄道:“你可曾想,仅用昔日情分和血脉困住兰将军和魏将军二人,实在幼稚极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二人若是反水转过来对抗你我,我俩连一丝反抗的力气和余地都没有。”
“姑姑思虑颇多了些。”秦章仪忍下心头不耐,一挑远山藏黛的娥眉,幽幽道:“而今举国上下,除了兵权,相权六部可捏在本公主手中,他们要造本公主的反,也得好好掂量一番。
况且李冠那人能背主投诚,且不说德行,便是这份野心,料他也不是吃干饭的,不说我俩,便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您端坐您的王座便是了。”
樊川长公主顿顿瞧她许久,当知这小女子将她所言尽数考虑周全,甚至比她这个后宫妇人考虑地周全得多,便对战略闭口不言,只衔了一丝不明笑意,温声道:“秦太妃日后又当如何?那位谢将军与你关系匪浅,你在戈兰多一日,这地方便多担一日灭国的风险。”
秦章仪闻言旋即深吸口气,气定神闲的外壳终于破了一丝裂痕,含了几分愠怒道:“你们个个在本宫面前这般放肆无道,仿佛都忘了,谢必安一介宦官,本公主来日是要嫁人生子,过人该过的日子,琴瑟和鸣,享天伦之乐。而非在咸阳宫那般,人不人鬼不鬼,跟个太监对食!”
此番话说完她倒乐了,语气薄凉而戏谑:“一个不男不女,一个不人不鬼,怪道你们个个都默认我与他绑一块!”
樊川公主含笑睨着她急切的模样,不急也不躁,依旧温静柔婉的说道:“你知本宫旧日往事,当知本宫断然不在乎这些,我只问,你们二人之间的情意如何?你的心,又当如何?这是最要紧的,剩下的,都不甚要紧。本宫知你明白,却装作不明白。”
秦章仪冷冷道:“本宫与他能有什么情意?”说罢又凉嗖嗖道:“如今的戈兰和大秦不过是是地方割据政府与中央政府的关系。该如何应对便如何应对,想那些无用的东西作甚!”
樊川长公主瞧她似是疯迷一般,嘴角那点极力自持的弧度坠坠垂下,抚着衣袖上华丽的,戈兰独有的绮罗花戈绣,低喃道:“年少时本宫心悦沈鸿不假,可嫁给了戈兰王,过了这么多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年少情意以这把年纪再回头去瞧,荒唐而又可笑。可本宫那时若有选择,还是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拒绝下嫁戈兰。”
这句话几乎算得上是长公主对她所说的最推心置腹的一句了,其中语重心长和情意绵绵秦章仪并非听不出来,只是一瞬凝滞,她的嘴角直挂上讥讽不屑到极致的笑:“长公主是个有情饮水饱的好女子,我可不是。”
说罢也不停留,只自顾自离开,只是那清癯倔强的背影,怎么瞧都透着几分慌乱。
回到自己的兰章宫殿,她便直挺挺坐在菱花镜前注视自己许久,眸色复杂到不忍猝读。
半晌,她忽地唤来东隅,让她为自己梳回秦国女子的装扮,云鬓花颜金步摇,衣袂翩跹,端的是泱泱大国的气度和胸怀。而非戈兰女子惯常戴的罟罟冠,精巧自是精巧的,只是,她不喜欢。
镜中女子温静为自己梳发,眉目低垂,乖觉极了。秦章仪盯着她半晌,冷不丁开口道:“在咸阳宫,本宫有个侍女,叫红河,和你服侍的一样好。”
东隅一滞,将绮罗发簪簪于她高耸云鬓当中,温声道:“娘娘想念母国了?”
瞟着秦章仪不点头答是,但也不否认,东隅只将她头上那缕被剑气砍断的头发细致的别进高髻里,殷殷道:“临夏王都距离咸阳宫,便是一日千里的青骢马,不眠不休也要一个月的路程,当真山高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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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章仪对镜一扬下巴,倨傲道:“说起是戈兰王都,如今倒像是大秦的临夏行宫还差不多。”
一壁说着,小女使低眉顺眼禀告道:“太妃娘娘,兰大将军来了。”
秦章仪对镜端详许久,见通身装扮与秦国之时无异,事事四五通,烨然若神人,这才换上一副笑脸,亲热迎出去,娇俏开口道:“舅舅,此刻恐怕贵府宾客络绎不绝,您不在府上待客,怎的进宫?”
兰颂对她这般热情竟还有些不大习惯,揉揉鼻子默然道了一句:“你以前叫兰将军还算顺耳些。”
秦章仪撇嘴,皱皱鼻子:“您可真难伺候。”说话间,便瘫在首位,惫懒道:“兰将军进宫何事?”
听着“兰将军”这三字,他面上似乎更是不豫,只将这阵失意压下,冷峻坚毅的面上再无多余表情:“自然有事与您商议。”
“戈兰战事初平,长鸮战事又起,姚安已然打起来了。谢必安自是顾不上我们了,这勉强算一件喜事,可国内大小事宜不比谢必安的大军好对付。”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枕上权宦更新,第七十章 临夏行宫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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