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花儿爷从叶枫乔冷冰冰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嘲弄,“真看不出来您还这么大度,这么多事都能不放在心上,全当过去了。”
花儿爷看着叶枫乔从病床上起身,站在自己身边,目光眺望窗外。
外面的灯光透进窗里,映在她的脸上,越发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站在自己身边的,像一具冰雕,冰冷无情冒着沁人骨髓的寒意。
沉默良久,花儿爷再次开口,语气肯定而决绝地重复一遍,“过去的,都过去了!”
“你能过去,我过不去!”叶枫乔的语气里透出一股薄怒。稍停片刻,神色恢复如常反问,“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今天是怎么晕倒的?”叶枫乔转过头盯着花儿爷,“你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花儿爷面色微变,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会是因为叶振山来找你,把你给气的吧?”叶枫乔一幅饶有兴趣的口吻,“他一向敬重你,就是说出再重再难听的话,也不至于把你气晕啊。不过,我听说是你来医院以后,他才来找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儿爷轻咳了几声,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哪能发生啥事,你现在是越来越多疑了。还是好好想想,你咋回家吧?守将令的事,我会和他们说说,反正现在也用不到那个东西了。”
“哼,什么用不用的到,说那么好听。你直接说我手里的是个假的不就行了!守将令的事不管真假都不用你操心。你现在只要回答我今天为什么会晕倒?而不是说,我要怎么回家。”叶枫乔把最后一句话咬的很重。
转头看了看如老僧入定般的花儿爷一眼,放缓语调,“好吧,你不说我来说好了。
五姓寨里的五个姓氏,在给后辈取名排辈,有一个共同的规律。像我们叶家一大家子里,我有一个承接上下辈份字的堂爷爷,名讳叶国振,我的伯伯叔叔们便是振字辈;振字辈里承接下一辈辈份的是我堂六叔,叫叶振乔,我的堂兄弟们便是乔字辈;乔字辈里承接辈份的是我堂弟叶乔炫,所以我侄子便是炫字辈。这是楚墓镇叶家寨这一大家子辈份取字规律。
我听老人家讲过五姓寨:闵、杨、叶、雷、王在辈份取字规律是一样的。其它三姓我知道,唯有雷姓是我听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雷华信,你们雷姓也是一样的吧?”
不待花儿爷有应声,她接着说:“我小的时候听人提起过,五姓寨当初遭难。雷姓人家逃难离开,后来我才知道,还有您没走。
我记得先前问过你为什么没走?你回答我的是当初你还小,他们离开的时候,你玩躲猫猫时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人都走光了。现在想想你小小年纪给家人分开两地,还真是难为你了!”
花儿爷不太明白,叶枫乔说这些干什么。但她语气里带着嘲弄的轻笑,让花儿爷觉得十分不舒服,心里升出一丝恼意。同时也明白,一定是有事发生了,不然叶枫乔不会莫名奇妙的和自己啰嗦这些话。
“雷姓,除了您的名讳雷华信外。我今天又听到了几个名字,听听看,您是不是耳熟。雷信诚、雷信和、雷启乾、雷启坤、雷启云,还有一个没有回到雷家的雷启孝——也就是王孝男。”叶枫乔盯着沉默不语脸上显出惊诧之色的花儿爷,“还有亚哥,不,应该是——雷信启。这个承接着雷姓信字辈和启字辈的名字,你熟不熟?有没有印象?”
花儿爷听到这句话,满脸惊谔如遭雷击。连呼吸都不顺畅,“你,你知道啦?”
叶枫乔手伸进衣领,摸出个东西用力一扯,抬手扔向了花儿爷,“这个东西,你认得吧?”
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这个东西是自己去县城订制的,亲手挂在亚哥的脖子上的。当初……自己找了没找到,以为出事的时候被人顺手顺走了。没想到会在叶枫乔身上。
花儿爷握着玉佩情绪崩溃,难以自控得抖着身子呜咽着抽泣。
叶枫乔并未理会继续道,“这个是亚哥仅剩一口气的时候给我的。我先前以为是他的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后来才发现上面隐刻的团字,一面‘五姓寨’,一面‘雷信启’。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五姓寨拿着承接上下辈份字玉佩的人,怎么可能是捡来的外姓人?他并不是外面人说的捡来的,是堂堂正正的五姓寨的雷姓人。为什么你要说他是捡来?”
花儿爷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握着玉佩的手不停地颤抖,老泪纵横。
叶枫乔由着他失声痛哭,直到他情绪平稳了些才走过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亚哥的事,可以先不说。我想说的是雷启云,他才是你晕倒的原因吧?你怕他也像方辞,雷梅和亚哥一样,就那样不声不响的死了吧?最重要的是雷启云连个尸体也没留下,你寝食难安急火攻心才晕了吧。”
花儿爷平稳了下情绪抹了把泪,略显激动得一手抓住叶枫乔的胳膊。又把玉佩放回了叶枫乔的手中,声音是一种极端压抑后地嘶哑,“这个你还拿着吧!这个孩子我对不起他,让他出生的名不正言不顺。顶着弃儿的名声,被人诟病那么多年,又不明不白的死了……”
说到这儿,花儿爷又连声呜咽,泣不成声,“你可知道,我,我一想到他……这心里,就好像被一只手揪着……捏圆搓扁的难受。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我真的想随着他去了算了……当初是我鬼迷了心窍,做了错事,该死的是我。老天爷,为啥死的不是我!为啥死的不是我啊!”
这一段话说下来,花儿爷是几度哽咽。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亚哥的胳膊,“叶枫乔,乔妮儿,咱们不要再找啥真相凶手了。我不想再看到人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先前的都过去了,现在你们活着的,要好好的……”
叶枫乔反手抓住花儿爷的胳膊,神情凝重而冷漠,“花儿爷,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不是你和我说放弃就会没事,你想想雷启云……
我藏在镇上六年,看着这六年发生了多少事,你不清楚吗?到现在弄不清前因后果,等待我们的或许就像方辞、雷梅、亚哥一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会发生意外。我也明白,雷启云的不见对你打击很大。现在我告诉你,雷启云他没事,他好好的,再过几天,你就能看到他活蹦乱跳的在你面前。
现在,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什么都别想。至于我爸妈,我会给他们一说法,让他们不再去烦你。好了,你早点睡吧,我走了。”
叶枫乔说到雷启云时,才记起这都九点多了,还没有给雷启云送饭。挣脱了花儿爷的手,拾起桌上自己的帽子戴在头上。
打开门时驻足不前,回首望了一眼还呆坐在那儿的花儿爷,轻出一口气,“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纠缠了这么久,不是死一个人就能解决的。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还有,亚哥还有留给你一样礼物,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带你去看。倘若你现在就想不开,我也请你看过这个礼物后,再做决定死活。我也相信你看过之后,绝对不止想活着,还会想活的久些。”说完出了门。
从成俊小馆出来,叶枫乔接到的电话是雷启乾打来的。说的内容,就是当初雷信诚拒绝方辞暂住他们家。两天后,又主动把方辞接回家来。
雷启乾当时只是以为雷信诚,是因为朱玉杰的劝说改变了主意。就在和叶枫乔断了通话,去书房里翻查东西时,发现了十年前来自楚墓镇的信件。
信件上的内容,让雷启乾久久不能回神。他思虑在再三之后,把这件事告诉叶枫乔。信的内容:信是一个叫雷华信的人写的,称呼雷信诚为堂侄,说方辞是他未来的儿媳,要暂住他们家一段时间,希望他能收留她。过一段时间,雷信启会亲自接她回来,再向堂侄说明原因,如此等等。
电话的内容结合自己知道的内容,叶枫乔才知道省城雷家和楚墓镇雷家竟是一脉同宗,四代以内血亲关系。
这就难怪,在雷启云不见了之后,自己就发现花儿爷一天到晚心神恍乎,寝食难安!更吃惊的是花儿爷与亚哥之间的关系,所有的人都认为亚哥是花儿爷捡的弃儿,没想到竟是花儿爷的私生子。一向注重声誉的花儿爷……唉,可以体谅花儿爷的心境。
下到楼下,作亚哥打扮的叶枫乔,看到一个没有想到的画面。
亓展和郭笑河两个人靠在楼门口两边,一边一个对面而立。两人没有说话,只安静的抽烟。
叶枫乔只是略放缓了一下脚步,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亓展看到她后,惊慌忙乱的灭了烟头,看她没理自己松了口气。望了一眼对面的郭笑河,发现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晦暗不明的眼神略有深意。
“咋了啦?”亓展对他的笑,表视不解的同时,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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