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自己的模样吓坏了,夏侯纾双手不听使唤地将梳妆台上的瓶罐一阵乱翻,想尽办法地去掩盖脸上的倦容和狼狈,各类名贵的胭脂香料无一幸免,最后一片狼藉。
云溪在旁边看着,又无从相助,忙问:“娘娘,你要找什么?”
听到云溪的询问,夏侯纾直接愣住,正在涂脸的手也停在半空中。然后她莫名其妙地扫了梳妆台一眼,随意将手中的胭脂扔在了桌面上。
是呀,她要找什么呢?
不论是前面的大皇子,还是正在经历丧子之痛的佟皇后,她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为什么她要这么担惊受怕,要这么感同身受?
可那毕竟是一个孩子啊!
她曾经已经亲眼见证过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死于非命,如今又一次目睹那样的惨状,怎能心静如水?聚澜殿的宫女端出来的那一盆盆刺目的血水,以及佟皇后惨白的脸色和凄绝的眼神,都牵动着她的记忆走向黑暗的深渊。那些被关在天牢里日夜被用刑,以及被审问的日子,那些被暗黑夺取了光明和无辜的生命都在向她呐喊,寻求一个公道。
云溪见她不说话,也不多问,赶紧掏出手绢来替她擦拭手指上沾到的胭脂水粉,神情颇为心疼。佟皇后小产的事,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了,所以从昨晚到今早,宫里谁都不敢提。可她却见不得自家主子为了他人而神伤,尤其是这个时候,不知情的人还可能因此怀疑到她头上。
“娘娘,你脸色不太好,奴婢去请沈太医来给你瞧瞧吧?”乌梅也看着夏侯纾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夏侯纾点点头,然后又猛烈地摇着头,忙说:“不必了,我大概是昨晚受了点寒,待会儿给我煎一副常喝的药就是了。”
乌梅看夏侯纾神色坚决,又见云溪沉默不语,更加不敢多说什么。
才到中午,佟皇后小产的事就在宫中传遍。由于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再加上独孤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有意隐瞒,所以没有人敢妄加猜测。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尤其后宫中人多嘴杂,最是流言滋生的温床,终究是无法杜绝。
随着皇后小产,宫里的流言又起了,有人传出姚贵妃被禁足景华殿后,因为一直见不到孩子,精神便有些恍惚,曾因出不来而与门卫大闹,甚至说出了姚诅咒南祁王朝从此断子绝孙!
这件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正好就发生在夏侯纾代替佟皇后主持宫宴的那几天。因为忙着筹备宫宴,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就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宫女进了景华殿,直接把大呼小叫的姚贵妃绑了,然后用棉布堵了她的嘴,防止宫宴的时候出乱子,同时还下令当时知情的人都不许把她的胡言乱语传出去。后来她还专门加强了景华殿的守备,力所能及的堵住她与外界的联系。
夏侯纾极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想到当初她极力压制住的恶毒咒语还是传了出来。只不过当初侍奉姚贵妃的宫人,除了刘嬷嬷,其他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打发了,这流言又从何而来?
夏侯纾想不明白,只好差陈怀济出去打听谣言的来源。
傍晚陈怀济才匆匆忙忙地回来,满脸写着疑惑。夏侯纾屏退左右,示意他把打探到的都说出来。陈怀济这才说:“娘娘,奴婢打听到传出这个谣言的是浣衣局的一个叫方娥的宫女。这宫女平时呆头呆脑的,常常被其他的宫女欺负,也不知道还嘴,更别说还手。有一次她被几个宫女祈欺负,就把这事说了出来。”
“小小的浣衣局宫女,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夏侯纾皱眉道。姚贵妃被禁足后,景华殿的衣食都是由专送到门口,再由里面的人来取,中间的接触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根本没有机会交换情报。
“奴婢也纳闷,所以奴婢赶紧又派人去查了她的户籍,发现她在宫中并没有什么亲属,也不讨管事嬷嬷的欢心,以她的身份,连出浣衣局都难,根本不会知道那么多事。”陈怀济摇摇头道。
夏侯纾想了想,又问:“她什么时候进宫的?”
“今年春天,正好是姚贵妃产子那会儿。”怀济如实回禀。
夏侯纾心头一滞,继续问:“她曾经在景华殿当过差?”
“这倒没有,奴婢也正奇怪这个。”陈怀济一边思索一边回答道,“她既不是老宫女,又没有在景华殿当过差,按理说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其他地方道听途说的,被逼急了就脱口而出了。”
虽然没有找到珍珍的源头,夏侯纾却松了口气。但她转念一想,越发觉得此人或许并不想传言中那么蠢笨,不然宫中也留不下她。于是她又叮嘱陈怀济道:“替我好好查查这个宫女,看看她有没有其他的底细,不一定从她本人入手,也可以查查她平时会接触到的人。”
陈怀济领命又去了。
晚些时候,陈怀济再次打探回来报:“娘娘,奴婢刚刚打听到那方娥的远房姨娘曾在景华殿当过差,据说是个下等的洒扫嬷嬷。”
“原来如此。”夏侯纾心里顿时明了,“那个嬷嬷现在何处?”
陈怀济微微叹了口气,遗憾地说:“回娘娘,那嬷嬷离开景华殿后在冷宫那边打杂,上个月已经去了。”
“死了?怎么就这么凑巧?”夏侯纾有些吃惊,继续追问道,“她临终前可曾与方娥见过面?”
陈怀济摇摇头说:“奴婢也问过,可是冷宫那边管得紧,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难进去。”毣洣阁
“这倒怪了,那么方娥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夏侯纾越发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奥妙。
“娘娘,依奴婢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谣言压制住,不然,可能会伤及皇家体面。”陈怀济提醒道。
“如今皇后身子虚弱,此事我也是非管不可。”夏侯纾点头说,“你派人继续盯着那个方娥,看看她平时都与些什么人接触。”
“是。”陈怀济答完话就出去了。
夏侯纾静静地思考着该如何着手才能抑制谣言的蔓延。
常言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夏侯纾还来不及想办法压制这个谣言,它就已经传到了宫外,朝中大臣碰在一起也会相互嘀咕几句。奈何事情还没查清楚,又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搪塞。
独孤彻这几天的压力也很大,丧子之痛先不说,光是朝中大臣的议论与疑问就足以让他心力疲惫。甚至有人说宫中接二连三地出现怪事,肯定是幽冤魂作祟,换句话来说就是冤魂不散。
于是,姚家的事又被扯了出来。
夏侯纾一边给独孤彻揉着太阳穴,一边暗自分析这件案子,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手中翻开的奏折,王丞相与几个重臣联合上奏请求让护国寺的得道高僧进宫超度。
独孤彻随手将奏折扔到一边,手掌紧握成一个拳头,扯动着关节咯咯作响,看来是被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发号施令的大臣气坏了。
夏侯纾咬咬牙,轻轻覆上他的手。他的手一片冰冷,没有往昔的温度,冰得让她心疼。
独孤彻抬头悲戚地看着夏侯纾,十分无奈的问道:“纾儿,你说,这是朕的报应吗?”
这种眼神,夏侯纾曾在他失去大皇子的时候看到过。那一次,许多人付出了鲜血。那么这次,是不是又要血流成河?
“当然不是!”夏侯纾分厂坚定地说,然后又好言安慰道,“这都是谣言,只是巧合,陛下万不可轻信!”
“不对,这就是我的报应!”独孤彻摇头道,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充斥着深深地无力感,又道,“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
夏侯纾不知道此时还能怎样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温暖。谣言便是谣言,总有不攻自破的一天,她一定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陈怀济又观察了几天,发现方娥除了每日按时给毓韶宫送衣服外,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而且每次到毓韶宫也不到半盏茶功夫。种种迹象看来,她确实没什么可疑之处,那么她究竟又是怎么知道姚贵妃的诅咒的?
陈怀济也摸不透这其中的奥秘,只好提议道:“娘娘,奴婢看这个方娥也可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如把她找来,一问便知。”
夏侯纾并不赞同他的做法,方娥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万一她死也不肯说,他们未必就能取得进一步线索。
“万万不可。”夏侯纾拒绝了他的提议,刻意叮嘱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先别打草惊蛇。”
陈怀济点点头,束手站在下首,一边静候下文,一边默默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取得进展。
夏侯纾也暗自斟酌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陈怀济方才跟他说的话,又确认道:“你方才跟我说她每日都往毓韶宫送洗好的衣物,是吗?”
陈怀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道:“是的,娘娘。毓韶宫如今就住着姚家二姑娘。要姑娘”
“宫中女眷的衣物不都是有专门的内侍送洗吗?为何毓韶宫例外?”夏侯纾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陈怀济暂时还没想明白,赶紧如实回答说:“听说之前伺候帝太后的李嬷嬷以前在浣衣局待过,对浣衣局向来关照。”
“李嬷嬷?她不是已经去给帝太后守陵了吗?”夏侯纾不由得冷笑,“这人都不在了,规矩倒是留了下来。”
“奴婢这就去通知他们以后废了这规矩。”陈怀济忙说。
“谁说让你去了?”夏侯纾喝住他,“怀济,我知道你有几分小伎俩,但是别自作聪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可得分清楚了。”
陈怀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自作主张了,连忙诚惶诚恐道:“奴婢谨记娘娘教训!”
夏侯纾这么说,不过是想提醒他而已,并不想跟他计较什么,但她也懒得解释,于是挥挥手说:“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她,有什么异常的马上回来汇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登凤阙锦瑟轻寒更新,第323章 报应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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