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之下,雨湖不得不立刻派人去请宇文恪进宫诊治。
夏侯纾扶额,还真又被宇文恪说中了,她确实愿意再见到他。
夏侯纾微恼地看着替自己把脉的宇文恪,几番压制自己的情绪,最后还是不吐不快,怒道:“宇文恪,你是不是故意在我的药里放了什么东西?”
宇文恪显然很不满意她的态度和语气,一本正经的说:“我知道我从前没有给你留下过什么好印象,但是我宇文恪也绝非如此龌蹉不堪之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夏侯纾依然不相信。
“就凭你身上的伤的愈合程度。”宇文恪不慌不忙地说,“你分明是自己嘴馋吃了发物,这才引起伤口化脓的。”
“那可说不定。”夏侯纾抽回自己的手,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嘴馋,于是半真半假地说,“或许你是想借着为我诊治的名义毒死我。”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宇文恪的眼里闪过一丝愠色,突然站起身来,冷声道,“如果我要毒死你,那还不容易,只需在刚开始的时候就给你下毒,何必花这么多的心思?”
“你算计过我,所以我不相信你。”夏侯纾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他纠缠不休,直接明了的问,“你费尽心思接近我,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过我要还你自由。”宇文恪一脸认真,每个表情展示着他的真诚。
“简直不可理喻!”夏侯纾嗤之以鼻。
经过这次感染,夏侯纾更加留意伤口的变化,吃穿用度上都非常谨慎。雨湖她们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但凡要给夏侯纾吃的、用的,都要再三检查,确定没有可疑之处才会交到她手里。
转眼又是秋高气爽叶落如蝶,飞鸾殿里遍地都是落叶,宫人扫了一层又落一层。只有松树青翠依旧,像禁卫军一样在宫苑里站成一排。
晌午的时候,独孤彻独自在亭中摆棋。阳光薄薄一层金色,落在他清俊的背影上,像是镶了一层金边,暖融融的。夏侯纾远远地看着他,竟然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雨湖见她看得痴迷,忍不住偷笑了一回,然后凑近了小声说:“娘娘,奴婢看陛下已经独自下了一个时辰的棋了,特意吩咐御茶司泡了新采的菊花茶来给陛下提神。”
夏侯纾顺着看了看她手中托盘里的茶盏,摇摇头说:“不必了,陛下正在思考,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是。”雨湖乖巧的回答,然后与夏侯纾一同立在走廊下往那边看。
这段时间,夏侯纾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对独孤彻的感情,只是越想越觉得心浮气躁。不管她经历过什么,又或者说过什么话,与别人有过怎样的承诺,但她毕竟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凡人便会有七情六欲,相处的日子久了难免会被别人的喜怒哀乐所感染。
而独孤彻的喜怒哀乐,正好也感染到了她。
眼见日头已经偏西,夏侯纾站得腿都有些软了才缓缓走过去。只见独孤彻正攥着一枚黑子,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在想什么呢?”夏侯纾问道。
独孤彻愣了一下,似是从遥远的梦境中醒来,怔怔放下手中的棋,似是在掩饰,又像是叹息:“没什么。转眼,天就这么凉了。”
是啊,处决宇文盛和薛夫人的日子也快到了。
夏侯纾默默在心里说着。然后走到独孤彻的对面坐下,目光轻轻扫过棋盘。黑白两子各执一方,战争十分激烈,胜负难分,而他刚才落下的那一粒黑子,分明是自寻死路……
“陛下怎么这样不小心?”夏侯纾笑着拿起他刚放下的棋子,放到旁的位置上,“本来你是要赢了的。可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独孤彻微微一愣,抬头颇为赞赏地看夏侯纾一眼,复又轻轻摇头,说:“后来才发觉,输或赢,原本不是那么重要。”
独孤彻今天的言行举止很是奇怪,夏侯纾隐约觉得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又或者是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陛下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夏侯纾关切地看着他。
“人生远不如棋局。不可以悔棋,也永无再下第二盘的机会。”独孤彻凄然一笑,起身走开。
他走的匆忙,夏侯纾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她才将所有的棋子全都收回来,一边重新摆棋,一边说:“既然不可以悔棋,那陛下就好好的利用每一颗棋子啊。物尽其能。让每一颗棋子都充分发挥出它的利用价值,这不正是陛下所追求的吗?”
独孤彻忽然转过身来,看了她良久,然后问道:“纾儿,告诉朕,朕这样做是对的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夏侯纾放回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说,“难道陛下现在反悔了?陛下,你贵为君王,所以更应该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即便你现在反悔了,那也晚了。”
独孤彻不说话,只是看着棋盘久久的出神。
夏侯纾也将目光移向棋盘,说:“陛下,我们对弈一局吧。”
“甚好。”独孤彻爽快地回答。
然后他俩分别做下来,独孤彻执黑子,夏侯纾执白子,像是卯足了士气的两队大军一样在棋盘上厮杀。他攻她守,他进她退,诱敌深入,欲将其一举歼灭。
独孤彻不时投来讶异的眼光,似乎没有想到夏侯纾会出这样的险招,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于是夏侯纾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她倒底要不要奋力一击大获全胜?
从身份地位等因素来讲,她不能赢他,这是极为不尊重他身为九五之尊的面子的举措。但是从立场上来讲,她必须赢他。她要告诉他,她的价值和判断是正确的,既然决定了,那就坚定的做下去。再者,他所顾忌的,她未必就要顾及。这就是他们的不一样。
结果夏侯纾还是认输了,赢了一国之君是件很刺激的事没错,但是这样未免会让人觉得她太锋芒毕露。这跟父亲让她韬光养晦的初衷背道而驰,而且,现在的她实在没有心思去应付太多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好歹还是一个伤患,不做足受害者的戏码,又怎么会让人放松警惕?
“你故意输给朕的。”独孤彻说,语气极为不善。
夏侯纾没所谓的放下棋子,淡淡地说:“你不是说输赢并不重要吗?”m.bïmïġë.nët
“你在暗示什么?”独孤彻拿眼睛注视着她,像是一只眼神凌厉的鹰,看得让人心生寒意。
“没什么。”夏侯纾故作镇定的说:“若非得说点什么,那便是陛下赢得起,我自然也输得起。就这么简单。”
独孤彻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欣赏之意,又说:“朕有件事想委托于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那得看是什么事。”夏侯纾并不上当。
独孤彻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说:“自槿秋禁足之后,这后宫便无人打理。眼下你伤势见好,不如由你来替朕打理?”
夏侯纾愣住,眼睛在他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扫视。以前姚贵妃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又有姚太后撑腰,所以一直将后宫大权紧握在手中。如今她被褫夺了封号,还禁足在景华殿,自然是无权再管这些事了。而且瓜田李下的,宫中几乎无人敢在这个时候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姚家势力原来是何等的炙手可热,如今还不是兵败如山倒。若不是看在姚太后的面上留住了姚家的残余,只怕这京城早已是血雨腥风。这种情况下,连一向自认为母凭子贵的吕美人都不敢出来吆喝,他却想把这火球扔给她,他想干什么?
独孤彻双眼炯炯有神,像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夏侯纾冲着他微微一笑,委婉道:“宫中比我资历深厚的嫔妃何其多,打理后宫这种事,还轮不到我。再说了,这个我也不擅长啊。”
独孤彻看她的眼神越发深邃,不可捉摸,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一样。
夏侯纾心里突然就很沉闷,他这摆明了是在试探她。
掌灯时分,祝成鸿突然来报,说是姚太后病重。
打发了祝成鸿之后,夏侯纾陷入了沉思。
不过一个多月时间,纵然是一向强势又健壮的姚太后,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病入膏肓,直至撒手人寰。眼见那高楼起,要看那高楼落。姚家大势已去,她一个老太婆还能怎样呢?
世界上最悲凉的莫过于前生荣宠,晚景凄凉,而这种悲剧的赐予者还是自己的儿子。作为天子之母,姚太后最不该忘记的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是不容他人窥视的,纵使这权利的拥有者是自己的儿子。
夏侯纾决定去看看姚太后。
毓韶宫里一片冷清,但在一个月前,这里还是整个后宫最热闹也最奢华的所在,只不过浮华如烟,美丽易逝,今非昔比。几个宫女见了夏侯纾,都跟见了财狼虎豹似的,一个个脸色苍白,敬而远之。
夏侯纾并不觉得尴尬,心中反而更加欢愉。
姚太后不仁,她不义,现实原本就如此。
再高贵的人,落魄的时候也不过如此,比如眼前的姚太后。曾经风华绝代的精明人,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两鬓斑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成样子。纵然是锦衣华服,也撑不出昔日的万千仪态。
这心态还没有隔壁济和宫的杨太后好呢。
夏侯纾默默思忖着。
姚太后刚喝完药,正靠在软塌上假寐,旁边的矮几上还放着碗喝了一半的参汤。看到夏侯纾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姚太后先是吃惊,随后冷笑了一声,嘲讽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夏侯纾看了看门外,她这一路走来,并没有人曾阻拦过她。经姚太后这么一问,她也有些好奇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所以大家都默认不能招惹她了?
“太后这不是在骂臣妾吗?”夏侯纾笑道。她扫了一眼旁边矮几上没有喝完的参汤,顺手端起来,作势要喂她喝下,嘴上也没闲着,十分贴心的安抚道:“您是陛下的生母,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弃您于不顾的。只是陛下最近实在太忙了,臣妾也就代陛下来看看您,望太后福泰安康。”
姚太后显然是被她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心事,突然从榻上站起来,一把打落夏侯纾奉上的茶,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大吼道:“我算什么母亲!养个儿子都不听我的话!”然后用手指着夏侯纾说骂道,“你这个妖女!你到底对陛下施了什么法,让他对你百依百顺!”
夏侯纾微笑着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上的汤汁,然后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汤碗碎片,还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太后,上火伤肝,您可千万要保住凤体,不然倒成了臣妾的不是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登凤阙锦瑟轻寒更新,第273章 满盘皆落索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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