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宣是你的真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尉迟宣默不作声,他幼年时,义父就说过他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闹过哭过,义父在这件事从不松口。
终于要来了吗。
“你的亲生父亲,和大夏的开国开国皇帝辛拓一起打下了脚下的土地,但你父亲功高盖主,让王座上的人受到威胁,当时京城谣言四起,谄媚小人上书告你父亲通敌叛国。”
义父的手捏的很紧,怒气让他浑身颤抖,死死盯着尉迟宣的眼睛,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当今圣上,甚至都不愿让你父亲解释,便下令抓捕君家,满门抄斩。”
建国功臣被君王满门抄斩啊。
他一字一句,都是人命的消逝。
“你的母亲临死前生下你,将你托付与我,是我不好,认为早早告诉你这些,会让你隐藏不住自己,暴露在他们面前。”
“君宣,你不能。”
“你不可以。”
漆黑夜幕下,尉迟宣胸口很闷,眼睛隐隐发烫,他视线模糊,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白昼。
长夜过后,星河暗淡。
真奇怪啊,他明明从来都没有见过父母。
明明没有见过的。
傀儡般的他伸出手,触碰到眼角的湿润,尉迟宣缓缓眨眼,少年眼中的光,犹如坠落冰面的琉璃杯,支离破碎。
他没有见过,为什么会哭。
*
尉迟宣脸色正常的回到军营,微抬眼,小太子正擦拭着自己的刀,他的目光停留在锋利的刀刃,良久。
久到小太子看过来,蹙眉。
“你还没醒酒?”
“……醒了。”
尉迟宣扯了扯嘴角,漾起虚幻如雾的笑意。
“殿下知道君家灭门事吗。”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跟平时一样,尉迟宣感觉自己就像是空荡荡的躯壳,灵魂躲在夹缝处,身体空荡荡的漏着风,语气浸染着霜雪般的凉意。
小太子目光一顿,探究似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知道。”
少年笑了笑。
“听说君将军很厉害,单骑杀百人,就是劣迹斑斑,通敌叛国,实在可恨。”
“殿下你说,他是不是该死啊,身为臣民,怎么能背叛自己的主君。”
少年眸中情绪乱糟糟的,很轻很轻地说。
“……”
小太子放下刀,乌木般的眼瞳落在他身上,她垂着眼,波澜不惊道:“尉迟宣,你想知道什么。”
“……无事,殿下。”
“臣只是觉得,冬天似乎快来了,有些冷。”
银盔少年深深弯腰,行着礼节,黑发擦过眼尾,他眼神平淡,沉甸甸的拢着雾气,笑起来犹如初霁。
“殿下,臣祝您十载春秋,留万代功名。”
万人敬你,再无人爱你。
浅薄的恨从瞳孔蔓延,他睫羽遮着无光的瞳孔,在心底轻慢地想,每一个字都揉碎了纯粹的杀意。
阿云,我祝你,终身孤寂。
且,由我亲手杀死。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遁入黑暗中,辛榕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时间被看不见的手推迟,火苗摇曳,香灰轻飘飘落在她的手心,她垂着卷翘的睫毛,瞳眸空空的。
“……系统,发生了什么。”
尉迟宣的情绪不对劲。
后面说的话,太莫名了,就像是要和她断绝关系,从此不再相见。
星海中的系统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蔫坏,什么也不透露,除了女主的名字,掌握的信息少得可怜。
[我去问问]
系统骂骂咧咧,它一点都不想和这个世界意识搭话,经常被忽悠套在话术里,显得它很呆。
辛榕点着手下的圣旨,漫无边际的等,为什么要突然提到君家,她知道的不多,和民间流传的一样,通敌叛国,下令斩首,君家上下无一例外,血色弥漫着整个京城,因为辛拓的铁血手段,坐实了他暴君的称呼。
是另有隐情吗。
[……辛榕,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系统的声音飘忽,它干巴巴地转述着世界意识的话。
[尉迟宣原名君宣,是君家遗孤。他刚出生不久被灭门,就在刚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要死了,糟心世界意识怎么给你安排了一个这样的身份。]
它可是看着两朵小蘑菇一步一步成为好友的,就这么be了,系统都要气炸了。
它喜欢的两朵小蘑菇要枯萎了。
辛榕并无多大的表情变化,她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忽然指腹一疼,被刀刃划破,细长的血痕刺目,她定定的看着血痕,绵长的叹气。
“这就没办法了……”
“跟我这个杀父仇人继续相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确实很难……”
小太子眼中的神色深深浅浅,她蜷起冰冷的指尖,灯光熏红了夜幕,睫羽弯起的弧度显得温柔。
辛榕轻描淡写托腮说。
“挺戏剧的。”
确实,现实真是戏剧性啊。
[你在难过吗,辛榕]
系统说。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露出了,那种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孩童神情]
“我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是突然间,友人变成了仇人。
只不过又是一个人了。
*
远在疆外,尉迟宣扩展着自己的势力,他的义父说:既然辛拓说他们通敌叛国,那他们就真的通敌叛国,与敌国勾结,制定对付大夏的计划。
他日夜不知疲倦,习惯一个人独处,在义父的帮助下积攒自己的势力。
对付大夏的计划中,也有他的提议,他知道小太子有多么不好对付,他知晓她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下毒应该怎么下不被察觉,喜欢待在哪里,刺杀应该怎么隐藏。
说到最后,敌国的人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你对大夏的太子还真是了解。”
尉迟宣笑了笑没说话。
当然是了解啊,他们可是曾经亲密无间的‘挚友’。
远离小太子,不去打听小太子的一切,尉迟宣在无人的房屋,冰冷床榻上,也思考过他们的结局非要一死一活吗。
尉迟宣想,他没有见过父母,没有和他们相处过,君家对他来说一片空白,他是不是可以忽略这些,重新站在小太子的身边。
不行啊。
手背搭在眼皮上,他眼眸空洞,是绝望的深黑。
只要一想,他本来会有一个温柔的娘亲,一个严肃但爱他的父亲,他会在爱意中成长,他会相信父亲是英雄,他会干干净净的去认识小太子……
他本来是可以有家的。
谁来给他一个家啊。
小太子给不了。
阿云,你把一个人困在边塞,锁在腐烂的荒土,让他萌生了恨意,他试图告诉自己,是辛拓杀了他全家,与辛云无关。
真的无关吗。
*
后来,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小太子一身血衣弑父登基,大夏无人不知。
义父冷笑果然是一个血脉,骨子里都是冷血的,连亲生父亲都杀,不能亲手杀了辛拓让他很生气,将对辛拓的杀意,全然投注在辛云身上。
“君宣,你不能手软。”
义父警告着他。
“义父放心,我会报仇的。”
少年微笑。
“我会报仇的。”
“我和她,只会活一个。”
帝王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也不会。
再后来,尉迟宣听到小暴君娶了一个姑娘,她是楼相幼时被换掉的女儿,不顾世俗追了辛云一年,融化了小暴君寒冰般的心,让小暴君有了一丝烟火气。
他们都说,楼晚清是辛云的药。
他们都说,小暴君为了她收敛了一身锋芒,红衣不止是为了杀人才穿。
义父也说:辛云也有了弱点。
小暴君有了在意的人。
尉迟宣深色眼瞳漩着静默的花,表情淡薄,什么也不在意,义父暼到这一幕,满意收回了目光。
当夜,他去了酒楼。
他没来过这种地方,也未露出局促的表情,付了银子包下雅间,点了几瓶有名的酒。
酒味醇香,尉迟宣一杯又一杯的喝,酒水太烈,一杯下肚腹部仿佛要灼烧起来,不一会儿,他眼神迷离起来,蕴着几分勾人的醉意,脖颈处一片绯红,黑发也被流水濡湿,粘腻贴着锁骨。
“你怎么能爱上别人呢。”
他喃喃自语。
少年又灌了一大杯酒,木门被轻轻推开,视线模糊中,走近一个隐隐绰绰的红衣舞姬。
舞姬衣衫轻薄,黑发披散,一双眼眸宛如秋水般柔情,脸颊有着红晕。
“小将军……”
光影暧昧,端的潋滟春色。
尉迟宣懒懒暼过去,从腰间抽出佩剑,放在桌上,眉眼夹着刺人的冷漠。
“滚!”
本以为自己有机会的舞姬被他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吓得脸色发白,畏惧的目光落在佩剑上,她低眉发出委屈的鼻音,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靠近,就要离开。
谁知尉迟宣忽然抬手摔飞酒樽到墙上,发出清脆声响,黑眸一动不动凝视着舞姬。
“你过来。”
舞姬的心情一高一低,她头脑晕晕乎乎的,一步三回头,忐忑地咬着下唇,“小将军,你累不累,需要奴家服侍你吗。”
相貌俊逸的少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倏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到自己面前。
舞姬痛的眼泪都快落下了,也不敢说话。
“……你知道吗。”
他举着另一个酒樽,温柔的笑着。
“我爱的人,她今天要成亲了。”
“全天下都在祝福他们,听说那姑娘长得也好,性格讨喜,让她宠爱有加。”
舞姬:“!”
舞姬睁大眼睛,手抖抖抖。
龙龙龙龙阳之好!
她算是明白了,眼前的小将军正失魂落魄,需要一个人陪他说话,而不是给他暖床。
“她也喜欢穿红色,她说自己身体不好,穿红色撑底气。”
“她不会穿的像你这么艳,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红色穿的那么冷,不过也是,她连心都是冷的。”
“她身体不好,很冷,为了救自己的妹妹大雪天跪了一夜,一点抱怨都不说,疼得整晚哆嗦也不哭一声。”
“她成亲的那一天,一定穿的很红,笑得很温柔。”
眼泪落在地上,舞姬手足无措的看着垂首无声落泪的少年,少年将才,举世无双的小将军在外人面前,何时这么脆弱过。
“她怎么能成亲呢,她怎么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应该和我一样永世孤寂的啊。”
为什么被抛下的是他。
眼底扭曲的爱意和杀意执念揉碎在一起,将他撕裂成两半,一半是空寂的冷,一半是滚烫的爱。
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谁都能爱她,就他不行。
只要在他心里,她还是那个暴君,那个视人命为草芥,无心无情的小暴君,他是否可以平静的面对一切。
尉迟宣麻木的想。
一命偿一命。
她杀了辛拓,辛拓杀了他的父亲和娘亲,他只能杀她。
他只能恨,不能爱。
少年看着舞姬的脸,忽然笑了。bïmïġë.nët
“你说,我也夺走她的所爱,百般折磨,让她痛不欲生,如何?”
舞姬身体颤抖,她撑着地后退,一边哭泣一边摇头,跑出门。
尉迟宣也不在意,晃了晃头,继续喝。
*
小暴君很敏锐,她已经察觉到不安稳的动荡,京城肃穆,揪出了不少探子,敌国决定放出诱饵转移注意力,他们的行动暂时还不能被发现,现在的他们无力对抗大夏。
“胡族不是对大夏恨之入骨吗。”
“挑拨胡族对大夏下手,我们借刀杀人。”
胡族的杀手在大夏皇后的生辰宴刺杀小暴君,祸水东引,这样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他们的目光就会转移到胡族身上,让他们有更充沛的时间去准备。
尉迟宣拨弄着剑穗,漫不经心地说。
在他身后站着的义父也说:“再派出一批我们的死士,刺杀皇后楼晚清。”
既然要搅浑水,那就搅得更大更混乱。
死士会在失败的瞬间服毒自杀,死了也会把锅推在胡族身上。
尉迟宣对上义父的眼睛,俊逸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闭上眼,掩盖住眼底的晦涩。
“那就刺杀……”
“楼晚清。”
“辛云。”
尉迟宣有些恶意的想,如果他杀了皇后,那个小暴君会不会对他产生恨意,就像他对她一样。
*
但最后的结果,小暴君和皇后都没有死,死的是皇后的小侍女,莺鸟。
莺鸟为救皇后挡刀,当场死亡。
他们派出的死士也全死在了生辰宴,无一归来。
敌国很满意,小暴君确实注意力转移,对胡族下手。
“为了伟大的利益。”
尉迟宣举起酒樽,清澈酒水印着冷月,与他人碰盏,笑着应他的话。
“干。”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快穿:万人迷总被碰瓷更新,第45章 囚徒困境(6)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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