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老爹的一生很简单,小学毕业跟着村里的一个木匠学手艺,过了三年苦哈哈的学徒日子,这才开始真正的学手艺。
然后和师傅在附近的好几个村子里找活干,以前还不像现在有这么多买家具的,师傅带着几个徒弟能接到挺多活的。
蓝老爹是个老实人,那么什么是老实人呢?
通常意义上,老实人代表着好欺负好骗。
他们也不懂变通,墨守成规,善良而忍耐。
师傅有个坏习惯,他赚了钱就喜欢去买点小酒喝,喝过酒后还喜欢打人。
他手底下的每个徒弟,三年学徒的时候,都没少被他打过。
所以等到学成手艺之后,几个徒弟一个个的就都走了。
蓝老爹那时候学成了手艺,又在师傅手底下待了好几年,实在是后来年纪大了,该讨媳妇了,却因为师傅老是克扣他的工资,手上没几个钱而讨不到好媳妇。
在父母的强烈态度下,蓝老爹单飞了,那时候蓝老爹才刚刚二十岁。
蓝老爹人长的周正,浓眉大眼的,可惜他还是没能讨到媳妇。
因为虽然大家都觉得他们一家子都是好相处的,都老实没那么多坏心眼,可就这太老实了也不行啊!
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把自家闺女嫁过去,仅有的那么几个,蓝家也实在看不下去。
21岁,经过一个亲戚的介绍,蓝老爹认识了年轻貌美的李轻雨。
李轻雨是从大城市来的女娃,听那个亲戚说,是被人欺骗了感情,很伤心,不想再去谈那些虚妄的感情,只想找个合适的老实的,以后就老老实实相夫教子了。
亲戚们还有蓝家父母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结婚不就是这样吗,找个合适的过一辈子,那些情情爱爱的多不靠谱。
蓝老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而且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这个女孩子最终也看上了他。
处了不到半个月,两个人就挑了日子,扯了结婚证,在村子里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九个月后,李轻雨为蓝老爹生下了一个白白嫩嫩的闺女。
蓝老爹能察觉到自家媳妇不是很开心,他以为媳妇是害怕自己重男轻女,和爹妈一起哄着李轻雨。
闺女的名字是蓝老爹给取的,叫蓝音梦,因为她妈妈喜欢听音乐,而且蓝老爹一直觉得孩她妈的存在,就像是他梦里的人,突破了现实,走到了他的面前,还给他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闺女。
就是除了结婚那晚,媳妇都不给他碰,让他觉得很是忧愁,不过有了音梦小棉袄也够了。
免得媳妇以为他重男轻女呢。
只可惜,这个媳妇在蓝音梦一岁半的时候跑路了。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蓝老爹起床就发现睡在床上的媳妇不见了,他找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媳妇了。
然后全村的人都知道老蓝家的漂亮媳妇跑路了。
当初那些吃喜酒说着舒服话语的人,又议论纷纷。
“我一看蓝家那个媳妇就是个不安分的。”
“我说也是,人家那么好看,怎么可能看得上蓝小子!”
“唉,真真是可怜呀!她闺女那么小她也舍得?”
蓝老爹跟无助。
蓝家爸妈也很无助,蓝奶奶看着自家孙女懵懂的叫着要妈妈要妈妈,再看看儿子颓废的样子,很快就病倒了。
没到半年,就撒手人世。
蓝老头本来还好,可是蓝奶奶走后,没了伴的蓝老头也越发显得苍老,等到蓝音梦十岁的时候,也去了。
蓝老爹收整完家里的一切,把地便宜卖给了亲戚,又把老房子好好收拾一番,东西都收了起来,就落了锁,抱着蓝音梦离开了家乡。
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离开家乡,他辗转到了大城市,帮女儿找好学校,自己就到工地上去干活。
他寡言少语,肯干却又不懂变通,大家虽然不讨厌他,但是也绝对不喜欢他,干了好几年,人家有的都去做了工头,他却还是最底层的那一个。
四十岁,他接到电话,说是一位叫做李轻雨的病患让打的电话。
那边告诉他,李轻雨就快要死了。
蓝老爹想了很久,还是叫上了女儿,让她去看她妈妈最后一面。
不管怎么说,这是生了她的人。
李轻雨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比起操劳了十几年的蓝老爹,她显得更加的苍老。
她很瘦,脸上长了很多皱纹,头发白了一半,看起来更像是五十多岁的人。
李轻雨看着男人,还有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心里却只有恨:“我都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她恶狠狠的盯着蓝音梦。
蓝音梦顿时愣住,疑惑的看向自己的老爸,那双疑惑的大眼睛像是再说“你真的确定这是我的轻声母亲?”
蓝老爹意识到李轻雨不喜欢他的女儿,甚至讨厌。
他先让女儿出去了,然后打算和李轻雨谈一谈。
至少得告诉他,为什么,当年就这么跑了?
她知不知道,因为她,他的父母就这么早早的走了!
然后他就从李轻雨的口中知道了一切。
原来,蓝音梦并不是他的女儿。
她之所以嫁给他,也是因为他们一家都足够老实好骗。
甚至他们两个都没有真正的做过。
李轻雨说给他下了药,她往床上弄了点血,他就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李轻雨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荣华,说蓝音梦的亲生父亲是多么的迷人英俊,而且又有钱,只可惜他已经有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李轻雨说她恨,为什么会生了一个女孩儿啊!怎么就不是一个男孩呢?
躺在床上的李轻雨像是一个疯婆子,诉说着自己年轻时候和那个男人的美好,诉说着自己对蓝家人的厌恶,说他们是那么的愚蠢,还诉说着她对蓝音梦的厌恶。
她在控诉一切,可明明,她才是那个作恶的人。
她叫来蓝老爹,似乎只是为了在嘲讽他一番,在踩他一脚,很快,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可是她眼里却装着兴奋和恨。很扭曲,很丑陋。
蓝老爹早已经晕晕乎乎的不知作何反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机器发出的信息很快就叫来了一堆医生护士。
推搡间蓝老爹就出了饼房,然后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蓝音梦。
他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像是一个十几年的习惯,叫蓝音梦去给他买了一瓶两块钱的冰啤酒。
他做好饭,和蓝音梦吃了一顿和往常没什么差别的饭。
蓝音梦很害怕,因为蓝老爹的表情很迷茫,但是她又不敢说什么。
她真的好害怕。
吃好饭,那一瓶啤酒下了肚。
蓝老爹突然就想你来他年轻时候的师傅。
那时候,他喝醉了酒,就喜欢打他。
蓝老爹看向了战战兢兢的蓝音梦——那个女人的女儿。
虽然他没有喝醉,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毫无预兆的,啤酒瓶子就砸到了蓝音梦的头上,鲜血一瞬间就流了出来。
蓝音梦一下子就疼哭了,可是这并不能阻挡蓝老爹的拳脚。
这一刻,蓝音梦恨透了那个女人,那个生下了自己的女人。
为什么她都要死了,还要闹这么一出,她爸爸,从来都不舍得自己受一点伤,吃一点苦的。
她真的好害怕。
蓝音梦护住脑袋,哭的很是惨烈。以前,爸爸一定会给他擦掉眼泪,然后带着钱,给她买好吃的,买好看的衣服。
从此,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蓝老爹变成了他师傅一样的人。
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他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做着做了无数遍的工作,然后回了家,叫蓝音梦买上一瓶啤酒,然后揍她一顿。
蓝音梦每一次接过那钱,买了啤酒,被蓝老爹殴打,都更加憎恨那个女人。
他爸爸是多好的人啊,可是那个女人却毁了她爸爸,毁了她。
蓝老爹喝的酒越来越多,他不喝啤酒改喝白酒了,揍起人来更疼了。
有一天,他打完了人,看着窝成一团的蓝音梦,就这么醉醺醺的出了门,然后在隔了房子两条街的地方,被撞死了。
他虽然醉着酒,却看着红绿灯,绿灯了才过的马路,
司机负全责,钱全部赔给了刚满二十岁的蓝音梦。
可是蓝音梦却很迷茫,她爸爸死了?
尽管经常殴打她,可是蓝音梦从来不恨蓝老爹,她只是很那个女人。
她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蓝老爹能够振作起来,重新变回那个宠爱她的爸爸,一如曾经的十八年那样。
可是现在,蓝老爹死了。
蓝音梦迷茫了很久,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几年。
最后,走到了当年蓝老爹被撞死的那条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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