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闭了眼,于游思中错了几根弦,自厌王离开后,他便一直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康王殿下,属下送厌王出去时,在府外看到了辛桐将军,他......”
康王停下了手中的琴弦,双手置于弦上,他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镜玄弯腰作礼便退了下去。
风吹乱了康王府府檐上的红绸,和康王他身后的长发。
自辛将军离开后,往日里的药汤,白水仙皆尽数饮下,这风寒便也就日日好转。
绿芙开心起来,直嚷嚷道要和姐姐出去散心。
当下二人来到了集市上,在一家首饰铺前停下,白水仙看着那摆在高台上的流仙冠,一时愣神,竟直直立在原地。
绿芙在前面走着,突然后面的人儿拉不动了,她觉得奇怪,便回过头来询问道:“姐姐,你怎么啦?”
白水仙没有说话,应该说是还未回过神来。绿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注意到了那金灿灿的流仙冠。
白水仙平时不喜修饰,更不会因为哪件饰品漂亮或是华美而多看两眼,如今却在这停留许久。
绿芙不解。
可还未等她想明白,白水仙便将她拉到了那个店老板前。
“听闻,南湘夫人在出嫁时,所戴婚冠便是皇帝赏赐的流仙冠,不知老板店中的,可是当年南湘夫人的那件?”
那店铺的主人本来还在擦拭手中的蝴蝶簪子,在听到白水仙说南湘夫人后,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店主人打量着白水仙,那与南湘夫人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容颜,使他红了眼眶,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姑娘,你怎知这是南湘夫人的遗物?”
听到遗物二字,白水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南湘夫人竟然死了?
“你是谁?她又是怎么死的?”
店主人叹了一口气:“我跟在侯爷身边数十载,亲眼看见侯府由盛转衰,外界传闻,侯爷勾结外贼,这是诬陷啊,是想置侯爷还有夫人于死地啊!可惜陛下还是怀疑了,侯爷这一生忠心耿耿,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局,姑娘一看就是心善之人,切莫和其他人一样,对侯爷还有夫人怀有怨念啊!我虽为一介下人,地位粗鄙,但是我对侯爷,夫人小姐还有侯府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要怪就怪那离间的小人,害了侯府!”
店主人抹了一把泪,便又继续道:“侯府被抄家那日,恰好侯爷念我年岁已高,提前放我养老归乡,我才躲过一劫,才苟延残喘至今日,这十几年来,我日日都会梦到侯府血流成河的那一幕,日日都活在内疚还有后悔之中,我应该随侯爷一起,共赴黄泉!”www.bïmïġë.nët
落日的余晖照射进来,将这流仙冠衬得更加夺目,一时竟盖过了店主人的哭声。
街上的人也越来越稀稀落落,没过多久,便圆月高挂,白水仙在房中呆呆的看着那摆在窗台上的流仙冠,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先帝对侯府怨念,她竟然一时想不明白,侯府一无兵权,二无权势,只是一个有些名望并无实权的臣子而已啊。
白水仙将头埋在双腿之间,任由月光铺打在自己身上。
娄国大历十七年,永和街道,石狮府邸,一群人跪在明晃晃的圣旨之下。
举目皆是哀色。
四周被整装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疑惑、恐惧、害怕以及不甘,在传旨太监念完最后一个字后,充斥在每一个人脸上。
跪在最前面的是永定侯,他将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而头顶上,正是拿着圣旨的太监。
他身旁跪着的,是他的独女:六七岁左右,梳着童子发髻。
众人拿刀进府时,已有太监宫女将侯府千金抱进了马车里。
一刻钟前,永定侯正与爱女在府中玩耍,谁也没有料到,突如其来通敌叛国抄家的圣旨,会降临在这侯府上。
侯府千金眼睁睁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而自己身后不断传来凄厉的叫声。
大历十七年,二月开春,永定侯府被安以通敌卖国的罪名而被抄家,永和街道血流成河。
举国震惊,天下一片唏嘘,满朝文武,上至士族参知,下至武将士兵,皆沉默不语。
大雨滂沱,连下了三日,也未冲刷掉了地上的血迹。
平地惊雷,祸起四方,洛京封书,九族皆偿。
这句话又回荡在白水仙的脑海中。
长灯将尽,漫漫无言,黑夜将明。那改变她一生的一夜,终是无法忘怀。
绿芙清早来时,见白水仙还躺在床上,便拦下准备端水进去的丫鬟,轻声道:“姐姐还未醒,动作轻点,勿惊扰了她!”
那丫鬟放下洗漱用物后,便被绿芙拉了出去。
“看你刚刚动作迟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丫鬟咬了咬唇,将头低下:“姑娘叫奴婢......奴婢刚不久前,看到一群官兵往城西方向而去,心下好奇,便出去问了一下来往的路人,得知缘是那首饰铺的店主,今早在店中上吊了。”
丫鬟口中的姑娘,自然是指白水仙。
绿芙一时惊讶。
“看你先前吞吞吐吐的样子,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说!”
绿芙不善的语气,让丫鬟有些慌张,腿不自觉地,就跪了下去,她知道,今日她要是不说,往后绿芙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奴婢不敢,其实也没什么,姑娘叫奴婢时时刻刻注意外界的动向,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说与她听,奴婢也不知为何。”
“可还有其他?”
那丫鬟似乎挣扎了一瞬。
“有,奴婢今早跟随人群去过那首饰店,店主死相极其难看,不像......不像是自杀的症状。”
绿芙心一沉,眼神随即黯淡了下来。她挥了挥手,语气冷淡的对那丫鬟道:“你先下去吧!”
丫鬟松了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可还未等她走远,后背的脊骨便隐隐发凉。
“今日之事,你最好永远闭嘴,不然今日那店主,便是明日的你!”
丫鬟将头低得更低了,绿芙却早已走远。
“小姐,奴代罪之身,今已是将死之人,残喘至今,未留下侯府血脉,愧对侯爷夫人,本想一死以鉴忠心,奈何天意弄人,奴竟意外得知夫人小姐尚在人世,终是放心不下,于寺庙中照顾病危的夫人,无法,夫人最终还是离去。奴有罪,未寻到小姐,更未照顾好夫人,这濒死之身,未完之愿,实在愧对侯爷啊!”
夜半凉分,张严默忽然从梦中惊醒。
几日前他去庙里上香,求取平安符,希望绿芙往后都可以平安顺遂。哪知,突然蹦出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拉着他,求着他,让他帮他写信,还说写好后,他会把他首饰店里的首饰还有珠宝都给他。
张严默哪是贪财之人,答应帮他写信却不收他的任何钱财。
那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流泪。
张严默一边写着,一边心惊,几次手都忍不住抖动,但都被他压下来了。
公子,侯府通敌,惨遭灭门,实是奸人所为,嫁祸侯府。
公子,老奴活不了几天了,这些秘密,总要说与人听的。
张严默慢慢落笔,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下。哪知,下一瞬,他便冷汗直冒。
老奴在伺候夫人期间,皇上来过一次,还有一位身穿黑衣锦服的人,老奴不认识。
张严默想撂笔,不愿再写下去,可是,当他又看到这可怜的老人时,便又不忍心,只能拿起笔继续写下去。
皇上杀了侯府所有人,却唯独留下了夫人还有小姐,老奴惶恐。
张严默不敢细想,不敢下笔,南湘夫人,是先帝的故人?这赐封的夫人是先帝的圣旨,这背后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岂是他一介草民可以想的?
圣意岂是他一介书生可以枉测?
只是可怜了这侯府小姐,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千金,不过转瞬,便沦为了阶下囚,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侯府之事,乃是奸臣所为,虽不知是何人怀怨至此,但侯府一片赤胆,对陛下忠心耿耿,侯府绝无二心。奴人微言轻,告小姐此,只盼小姐日后归宗,切勿怨念侯爷夫人。奴无能为力,侯府终了,已是尽头,小姐勿怨,待日后寻得良家,可弃前尘于风中,夫人遗物,还是还与小姐,奴盼,小姐无忧。”
惊起的张严默抹了一把汗,十几年的旧案,没想到会被他碰到,究竟是巧合呢,还是天意啊?
那老人的最后遗愿,是希望那下落不明的小姐,帮侯府平反,还侯府清白。
张严默始终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便不再追及过去,况且,一弱小女子,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活着已是万幸,又怎敢奢求太多?
后来这封信,被店主人藏在了那装流仙冠的妆奁内,还来不及......也兴许是忘了,所以并没有告诉白水仙。
举子进京赶考,已有一段时间,眼下,陛下有意让礼部主持,考试时间提前,许是想尽早为国家挑选栋梁之才。
陛下刚登基不久,羽翼未丰,想提拔新秀,挑选亲近之臣,奠基丰翼。
孟安仁被叫到父亲跟前。
只见孟参知抿着茶,端坐在高位之上,好一会没有理会这个唯一的儿子。
半响过后,才悠悠道:“听人说,在月楼看到了仁儿你。”
这句话没有半点毛病,可却带着十足十的威压。
孟安仁的心差点不会跳动了,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现在他肠子都悔青了!直恨不得把张兄也一起拉过来,替他遭这份罪。
“父亲明鉴,儿子并非是去玩乐,而是不得已陪友寻人,况且,儿子未曾在月楼逗留。”
早早挑明,便可少遭些罪。这个道理,孟安仁从小就知道。
孟参知点了点头,算是对他这个回答回应了。
“你可知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什么吗?”
“儿子知道,马上春闱了!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请父亲放心!”
孟参知嗯了一声,又抿了一口茶,孟安仁一直站在下座。
“没忘就好,虽然我们孟家有祖宗基业在,仁儿你不需要参加什么春闱,秋闱的,以后也可以入朝为官,官至参知政事,可我想让你锻炼一番,将来才更好接我的班,名正且言顺!”
孟安仁自是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且他自己也怕被人诟病,毕竟,这文官的嘴可不是吹的,黑的都可以说成白的,公的亦可以将它说成母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月满枝头花满楼更新,第10章 往事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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