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顾狼笛的话,又见他一脸认真,林子心不禁一笑,说道,“漠北族又如何?”
顾狼笛又接着道,“你不害怕吗?”
在来漠北的路上和初到三州未入营时,林子心就已经听说过一些漠北族的事,知道漠北族人行事与中原有异,但林子心心里并不曾觉得惧怕,于是便微笑着道,“怕什么?”
“怕我闯进营里来抢劫啊!”顾狼笛说着,“啪”地一下大动作地把匕首拍在桌子上,“我刚才可是,可是……突然跳到你眼前来的,你就不怕吗?”
林子心这时明白了顾狼笛的意思,他笑着摇头,“不怕。”
顾狼笛忙问,“为什么?”
林子心看着顾狼笛道,“不觉得你会那样做。”
原本真的是想“抢”这个落单的“肥羊”,巧的是他身边还带着一群真正的肥羊,让顾狼笛打消念头的是别的事情。
真正的心思当然不能说出来,顾狼笛只得道,“你啊,你,出营来可得要当心,我当然不做那等事,不过,在我们漠北,以武为尊,打得赢便可取得一切,今天到你面前来的如若不是我,而是其他族人,只怕这时候你一只羊都保不住,很可能你还会挨打受伤,到时候既失了看守的牲畜,还有皮肉之苦,那可惨了。”
林子心听出顾狼笛这是在关心和提醒他,忙道,“我会当心,也不会走出离营太远,”,想了一下他又道,“而且现在漠北族劫掠大营和军士们的事少多了。”
那是因为三州的军队成了建制,那些曾经一次次去劫掠大营财物的部落们都被打怕、打服了,自然不敢再想怎么抢就怎么抢。顾狼笛在心里小声说道。
想了一想,顾狼笛又道,“现在你独自一人看守这处养马场,除了马匹,还有那些肥羊肥鸡。你见着我,还打开门放我进来,你就不怕这木栅栏门上的铁锁一去,我闯进来,哼哼……”后边的话顾狼笛没说,他脸上装出来的凶巴巴表情说明了他要说的。
林子心又是一笑,说道,“若真闯进来,便闯了吧,营里之前有关照过,如果见着漠北族,彼此相安自然是好,要是真动手,不要硬碰,相让便是。”
相让,那是相让吗?顾狼笛心里突然生起气来。
起初,大部落仗着人多势众,大肆劫掠漠北军的物资,后来,漠北军日渐势强,知道打不过了,那些大部落便不再随意动手,对外宣称平和相处。草原上的那些小部落,一开始便打不过,像是顾狼笛所属的部落更是弱小,关照不关照,有什么用,若是对漠北军出手,未必能占得了什么便宜不说,还显得部落野蛮无礼。
对他们来说,我们部落压根儿就算不上是“对手”,他、他也是这么看我的吧。顾狼笛想着,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见顾狼笛沉默不语,小脸绷得越来越紧,林子心以为是二人谈到了漠北族“强抢”的风俗,双方对此种行为认知上的不同惹得顾狼笛不高兴了,便道,“你们自有你们的规矩,这里不是天晟,你们只遵从自己的规矩便是。”
顾狼笛一听,心中陡然火起,瞪起眼睛不满地厉声道:“什么你们我们的,大家不都是人!”
在顾狼笛心中,他是漠北族,新结识的大哥哥是从中原来的,但是他觉得他们是一样的天地之间的人,彼此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不同,便能做朋友。
林子心一时诧异,看着顾狼笛,暗想:我哪儿说的不妥么,这孩子怎么突然生起气来了。
想要安抚顾狼笛的情绪,林子心很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顾狼笛的头。
这一摸,让顾狼笛一下子想起了过世的兄长。那时,不管幼年的顾狼笛怎么顽劣任性,兄长都是好脾气地待他,抚摸他的头,温和地跟他说话。
想到逝去的亲人,顾狼笛心里突然就受不住了,他不想在林子心面前失态落泪,猛地窜起身,拔腿就跑。
林子心见状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去追,顾狼笛跑得太快了,一下子便看不见身影。
跑出来之后顾狼笛心里又后悔了,跟这个大哥哥置的哪门子气呢,还显得幼稚。可是已经跑出来了,又不知该如何自己给自己打圆场,而且时间已经不早,他心想:算了,还是先回去吧。
追到后门处时,林子心看到顾狼笛已经站在木栅栏的外面,正把铁链重新绕回到木栅上。林子心赶过去,二人隔着高高的栅栏对望。
林子心不想去追究顾狼笛为什么生气,只微笑说道,“你若愿意,往后只管过来。多半时间我都在养马场这里,你在栅栏外叫我,我自会过来给你开门。”
顾狼笛红着脸噘着嘴,把铁链上挂着的锁头扣紧,然后掉头跑开了。
林子心站在原地,目送顾狼笛的身形远去,心想:这孩子。
顾狼笛回到自家部落的宿营地时已经是傍晚了,几个搭起来的土灶上,大锅冒着滚滚的热气。挽起衣袖正在炊煮中的顾狼笙看到弟弟跑回来,直起腰盯着他大声道,“臭小子,这一整天你都跑去哪里了!满到处都找不到人。”
顾狼笛一愣,然后吱唔道,“我,我出去转转。”
顾狼笙斥道,“转什么转,有什么好转的,家里一堆活儿不做,还往外跑。”
被训了,顾狼笛扁扁嘴,然后辩解道,“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猎到什么。”
顾狼笙用手里握着的大铁勺向顾狼笛一点,说道,“少哄我,你看看你,像是外出打猎的样子吗?弓箭呢?马呢?”
顾狼笛心虚地反驳,“不带弓我也能猎着东西,不骑马我也,我也……”
顾狼笙一瞪眼,冲着编词中的弟弟道,“你就鬼扯吧。”
二人正说着话,小菘和阿蒿跑了过来,他们俩一天没见着顾狼笛,这时都有许多话想说。听到刚才对话的阿蒿抢着道,“狼笛,你出去打猎不带我们!”
小菘冲过来一把抱住顾狼笛,连声道,“狼笛狼笛,怎么丢下我们自己出去了。你往哪边去了?可曾猎到什么?我们想去找你,可又不知道你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家里大人们又管着不让出去,可闷死我了。狼笛狼笛,下次不许丢下我们自己出去玩。”
顾狼笛跟两个小伙伴抱成一团,他偷看姐姐一眼,借机避开了姐姐的唠叨,可紧接他就得面对小伙伴们的连连追问。
小菘扯着顾狼笛的胳臂不放,执拗地一直追问,“为什么不叫我们嘛,为什么不带我们嘛,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出去了,连匹马也不骑,也不说一声,我俩留在帐篷里好一通等,等到午饭你不回来,过午了不见你,天快傍晚了你才回来,你到哪儿去了?出去可曾见着什么人?”
顾狼笛“嗯,嗯”地敷衍着,被两个小伙伴簇拥着往帐篷里走,边走边想:吵死了,聒噪。
晚饭过后,天已经黑透了,用了“走了一天我真的累了”和“这么晚了也该睡了,你娘都叫你了”做理由,顾狼笛把两个小伙伴打发回了他们的帐篷。
一个人倒在铺好的被褥上,顾狼笛反复回忆着今天的这场相遇。
那张受过伤留了疤的脸,并不丑陋,亦不可怕。
他笑容温和,神情坦然,态度亲切。
有一点儿像娘呢。啊不不不,他是男的。他只是、只是性情比较好。
娘的性情也好,部落里、族里大家都夸的。
明天要不要再去找他呢?唉,好好的干嘛跟他闹别扭啊,他又没怎么样。
把今天和这个漠北军相识的点点滴滴,在心里反复思量,顾狼笛觉得这个中原人很不一样。父亲说过人当敞开心胸结交朋友,三人行有我师什么什么的。
顾狼笛抿着嘴心想:我也该结交点新朋友了。
从新相识的朋友,顾狼笛不由又想到了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
哼,那两个家伙,都还是小屁孩,幼稚!
嗯,还是他好,十分有礼数的样子,性情也好,人又斯文,到底年长,好像懂得也很多。再相见时,定要向他问问天晟的风土人情,我听听,长长见识。
顾狼笛像只小虫儿似地在枕上扭来扭去,正想着,屁股上被人拍了一掌。顾狼笛一惊,又羞又恼地回头,一眼看见姐姐正站在身边。
顾狼笙一手叉腰,低喝道,“干什么呢,扭股虫似的,看看被子都要被你扭到地上去了。”
顾狼笛皱着眉头一脸委屈,一边伸手拉扯快要从榻上掉到地上的被子,一面小声嘀咕,“那你说一声不是了,干嘛打我。”
“我有打你吗?”顾狼笙一瞪眼。
顾狼笛一缩脖子,小声道,“没有……”
坐在弟弟身旁,顾狼笙说道,“一大早吃过饭就不见你,整出去了一天,跑哪儿去了。你一个人出去,既不带弓也不骑马,这可不好,下次别这样了,我知道你对这一带熟悉,可还是要当心哪。”
“我……”想解释给姐姐听,话到嘴边,想起最近种种的忧愁难过,仿佛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口,顾狼笛说不出话来,眼睛湿润了,他连忙低下头。m.bïmïġë.nët
知道弟弟的心事,让弟弟牵挂的事同样也是顾狼笙揪心的事。顾狼笙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说道,“你呀,你看看你,是你的事么,就这么让你难受的,不愿意在营地里,跑出去散心。部落里还有这么多大人在,我们自会想办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去烦难。”
“我不是小孩子了,”顾狼笛抠着手指,心里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们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
被这么说了,顾狼笙生气又无奈,她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头,说道,“好歹比你有办法,你就别东想西想的了,好好在家里呆着,别给大人们添乱。”
顾狼笛点一点头,小声应道,“我不添乱,我不惹事,我就是呆不住,想出去走走,我去打猎,我去河里摸玉石,我不是玩儿。我只是、只是,呆在营地里我就会忍不住去想一些不好的事……”
沉默了片刻,顾狼笙说道,“随你吧,只是下次再出去记得骑马,你这撒丫子一跑,没有马,凭两条腿走可什么时候回得来啊。”说完她又笑,伸手在顾狼笛额角上戳了一指头,斥道,“活该累死你。”
“姐!”顾狼笛不满地哼道。
揉了揉弟弟的头毛,顾狼笙道,“不早了,你先睡吧。”站起身来她又道,“你出去了一整天,没猎着什么,那遇着什么人了么?”
顾狼笛心中一动。犹豫,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接着他就一摇头,“没……”
现在,顾狼笛只想独自守着属于他的“秘密”。
他的事,暂时我谁也不想告诉。
这时顾狼笙道,“若是遇着其他部落的人,去他们部落营地坐坐也好。”
顾狼笛道,“没,一路都没遇着其他部落的人。”
叫住转身要走的姐姐,顾狼笛问道,“阿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顾狼笙道,“他们去彦州卖货品,得看和商家谈得如何,若是不顺,只怕一时还回不来。”她又道,“你放心,阿爹那边一定无事,等卖清货物他们自然会回来。”
目送顾狼笙出了帐篷,顾狼笛倒回到床榻上。吹熄了灯,一边往被子里钻,顾狼笛一边暗想:明天出营去,得想个办法把那两个小家伙给甩开,不告诉他们,我且自己去。
现在,他是我一个人的新朋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定星辰更新,第 305 章 漠北篇300-少年人的心思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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