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阿古拉一直念着柔然王城的战事，根本就没有好好调养过，以至于伤势一天重过一天，今天怒火攻心，终究是倒下了。
大汗昏迷不醒，大军重责就落在了满速该身上。
所有人望向满速该，意思是在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柔然王城旦夕可破，这个时候放弃，实在是可惜了一点。
可若不放弃柔然王城，铁达林又会有危险。铁达林毕竟是胡人的王庭，一旦沦陷，阿古拉在草原上的统治力就会大大下降，这个责任谁都担当不起。
没有办法，迟疑了好一会儿，满速该还是咬牙道：“撤军。”
……
柔然王城。
林朔将幸存的将士全都召集在一起，清点人数一看，也就两三千人了。
这两三千人组成最后一道防线，等胡人的下一次冲锋过后，他们注定都要死在弯刀下。
林朔以剑柱地，他身后是蛮儿，高郃，黄崇虎……至于王麻子和尉迟南，已经战死了。
“兄弟们，咱们只能下辈子再见了。”林朔苦笑着说道。
将士们都咧嘴笑了。
高郃道：“下辈子我高郃还要为将军牵马执凳。”
“老高，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志向？下辈子咱们与将军做兄弟不好吗？”黄崇虎嗤之以鼻道。
“这辈子我们不已经是兄弟了吗？”
林朔反问道。
诸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将军你看，胡人退兵了。”
突然有人大喊。
众人一愣，同时举目眺望，就见胡人大军正如潮水般退去。
“怎么回事？”
胡人怎么会退兵？明明柔然王城旦夕可下，这个关键点退兵，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难道……阿古拉暴毙了？”
众人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最有可能。
“管他娘的，反正老子还活着，哈哈……”
幸存下来的将士们互相搀扶，欢呼，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只有林朔皱着眉头，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辛平……
“即刻派人去凉州，将这件事打探清楚。”
“是！”
林朔的人还没到凉州，闻讯胡人已经退兵的李丞善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了北祁关的消息。
当得知林家满门奔赴铁达林时，林朔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栽倒。
……
辛平率领的一万人马，还未赶到铁达林就被草原各部落以及回援的胡人大军给包围了。
胡人是倾巢而出了，却不代表草原各部落就没了战斗力。
随阿古拉出征的都是精锐，留下的亦有不少少壮与中老年胡人男丁。
这些人没有资格随阿古拉征战四方，但他们也是草原上不可忽视的力量，何况还有及时回援的大军？
这支一万人的队伍本来就是不善马战的步卒，其中又有许多没有上过战场的苏林两家的子弟。
结果几乎不用猜，他们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到楚国。
至少，北祁关再也没有得到过他们的消息，全军覆灭是铁定的事实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朔又一次连吐几口鲜血，独自一个人坐在柔然王城的城楼上，眺望着北方，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个消息对于林家苏家来说，是个早有心理准备的噩耗。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消息却显得振奋人心。
阿古拉在返回草原的途中苏醒，发现他的大军并未攻克柔然王城，暴怒之下斩了大将满速该，怒火使他的伤势越来越重，最后还未回到铁达林便卧床不起。
潜伏在草原的细作传来消息，阿古拉只怕撑不了几日了。
这种情况之下，胡人是不会再南下了，大楚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柔然王城也在破败中逐渐复苏。
春意中，冰雪融化，大地莺飞草长，开始恢复生机。
柔然人放牧的生活开始了。
这段时间，林朔做了几件事。
第一，在柔然王城的位置加筑一座大城，由户部筹备钱粮，由凉州准备石材，而柔然人则出劳动力。
第二，在秦阳关筹建集市，允许柔然人与中原人通商。
第三，拓展通往西域的昆古道，鼓励楚人往西域经商，遣使与西域各国交好。
这几点一旦成型下来，就会促进大楚与柔然之间的族群融合，化解双方沉积多年的仇恨。
柔然王宫。
最高的阁楼之上，林朔与阿提娜并肩而立，看着跟前不断拔高的柔然王城，以及远处络绎不绝的商队。
阿提娜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与笑意，那是她已经遗失的东西，不再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提娜终于开口道：“你没有骗我。”
林朔笑了笑道：“破而后立，对于柔然，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阿提娜点了点，没有再说什么。
林朔知道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之前那种亲密相间的关系了，也不强求什么，牵强地笑了笑，望向铁达林的方向，轻声道：“我要走了，保重。”
“黑炭大叔。”
林朔刚走出几步，阿提娜突然喊住了他。
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刹那间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林朔回过身，看着她。
阿提娜露出久违的笑意，道：“有空多回柔然看看。”
她用的是回，而不是来，让人倍感亲切。
林朔闻言哈哈大笑，道：“会的。”
……
铁达林。
王帐内，病榻之上，阿古拉呆滞地望着帐顶。
床榻边，伽罗静静地坐着。
两人似乎已经认命了，默默等待着最终命运的降临。
帐外，一些草原贵族在蠢蠢欲动。
“大汗命不久矣，草原不该交在一个女人手里。”
“而且，还是林朔的女人。”
“林朔是我们胡人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决不允许他的女人成为我们胡人的大汗。”
“可伽罗也是可汗的女儿。”
“女人就该待在毡房里，等着他的男人凯旋而归，而不是骑在男人头上吆五喝六。”
“伽罗是草原上最珍贵的明珠，我早就想尝尝她的滋味了。”
“与其便宜一个楚人，还不如……”
贵族们面面相觑一眼，似乎达成某种共识，下一刻皆拔出弯刀，冲入王帐之中。
成王败寇，当一个王者失去威严之时，他的肉就会被曾经臣服于他的弱者分食。
铁达林，终究是乱了。
草原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这次又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使阿古拉的统治力极具下降。
眼下的草原，本来就是三大汗国拼凑起来的，口服心不服的大有人在，如今阿古拉病入膏肓，如何还能约束这些人？
王帐里挤满了叛乱的草原贵族。他们提着雪亮的弯刀，目光贪婪地盯着床榻边的伽罗。
在火光的映照中，血红的胡裙最是醒目，无双的容颜更是让人甘愿沉沦。
雄师倒下，草原上最高贵的明珠也失去了保护。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伽罗依旧面不改色。
那湛蓝色的眼眸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似乎想记住他们。
“伽罗，乖乖束手就擒，你的父汗保护不了你了。”
有人大喝道。
伽罗淡然一笑，道：“幼小的雏鹰也会长大，羔羊若是觉得它好欺负，会被无情地撕碎。”
“雏鹰？我看你就是个雏鸡，哈哈哈哈……”
草原贵族轰然大笑。
这个时候，伽罗忽然眼神一凛，喝道：“杀了他们。”
话音才落，后帐之中便涌出无数胡人武士。
原来伽罗早料到这些贵族会叛变，已经在帐后藏下了后手。
可那些贵族岂会被这种惊变吓倒？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是一个强大的部落，都有足够的信心去争一争这草原霸主之位。
铁达林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阿古拉的反对者与拥护者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大战。
战火从王帐之内点燃，迅速波及整个铁达林，甚至是各大部落之间。
而任谁都没有想到，就是在这种混乱之中，一个提着剑的黑衣人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当着一众草原贵族的面，劫走了他们的明珠——伽罗。
……
耳畔是潺潺水声。
春光映照山谷，四周静谧，一片鸟语花香。
还是那座茅草屋，被打晕的伽罗睁开眼睛，周遭的一切都很熟悉。
旁边的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想来是有人正在做饭。
伽罗猛然起身，拿起桌上的弯刀便朝厨房冲了过去。
正在研究黄焖鸡的林朔察觉到了背后的杀意，猛然回身，用锅铲挡下了那致命一刀。怒道：“臭娘们儿，你疯了不成？”
“你害死了我的父汗。”
伽罗嘶声咆哮着，下一刻便开始泪如泉涌。
可笑在铁达林面对草原贵族的叛乱她都没有哭，这会儿在这个男人面前，却哭得像个孩子。
二人还保持着弯刀与锅铲僵持的姿势。
林朔苦笑了一声，安慰道：“两军对垒，难免会有死伤，再说了，是你的父汗先要杀我，我被迫还手的，而且我才射了他一箭，还没有射中要害，你的父汗若是及时退兵静养，又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
“可你知道，父汗不会放弃柔然。”伽罗哭着道。
“难道我就该放弃柔然吗？难道我们楚人就该死吗？”林朔嘶吼着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不想与阿古拉兵戎相见，他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伽罗，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他身后是大楚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啪嗒！
弯刀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伽罗猛地扑向林朔，下一刻两人的嘴唇就凑在了一起。
两人短暂地忘记了国恨家仇，相拥在一起宣泄着心里堆积如山的思念与眷恋，最后在忘我中融合在一起。
当夕阳西下时，伽罗起身穿好她的胡裙，推开门准备离去。
“铁达林还需要我，草原还需要我。林朔……下次我们不要再见了，不然我会杀了你。”
说完，伽罗走出门外，骑上那匹红枣马，决然而去。
林朔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帐，过了许久许久才笑骂一声：“杀吧杀吧，又打不过我。卧槽！真他娘的狗血。”
……
元狩四年秋，芈无忌密谋刺杀摄政凉王被发现，凉王大怒，废除其大楚皇帝位，贬为庶民，发配西域，改立年仅两岁的芈太平为帝，年号亦改为太平。
皇后红娘子不忍芈无忌沦落蛮夷之地，主动随行，林朔欣然应允。
而后因为新帝年幼，凉王特命太后垂帘听政，荀平为辅政大臣。
太平二年，伽罗率领阿古拉昔日的旧将，将四分五裂地草原再次统一，成为草原上第一位女可汗。
太平三年秋，伽罗可汗答应了林朔的请求，与大楚正式建立盟约，允许开通互市。并邀请林朔帮助改革内政，革除各部落间常年战争的弊端。
太平四年春，在大楚民生逐渐恢复，与外族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情况下，林朔辞去王位，留下荀平等人辅政后，带着高郃、黄崇虎以及一家老小远出京城，准备来一趟西域之行。
“奇怪，夫君这些日子闲在家里，我们都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怎么最近都清瘦了许多呢？”
在西去的马车上，青荷撑着腮帮子与几位姐姐闲聊家常。
说起这事儿，黄若兮就撅着小红唇开始埋怨了：“能不瘦吗？你们几个入夜便缠着相公，这些日子相公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自然就瘦了。”
性子火辣一点的锦瑟可听不得这个，马上反驳道：“哟！若兮妹妹这话说得可不地道，我们是有缠着相公，你就没有？”
“我……”黄若兮语塞，俏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
王弗儿与苏柚坐在马车最里面，见若兮一脸窘迫的样子都不禁觉得好笑。
随行在马车后面高郃、黄崇虎就喜欢听几位夫人说林朔的私房话，但听几位夫人叽叽喳喳就好似一群鸟儿在耳边叫个不停。高郃就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道：“我觉得这女人多了也不是好事，整天叽叽喳喳，人都快吵疯了。”
黄崇虎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瞅了瞅高郃一眼，笑道：“不是我说你，老高啊，你小子就是不懂这些乐趣，这就叫齐人之福。”
“我还是觉得舞刀弄枪更有乐趣。”
“那你咋不留在京师，继续做你的大将军？”
“没有仗打了，这大将军也忒无趣得紧，还是随将军去西域看看比较有趣。”
林朔一个人骑马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这些人的话儿，不禁咧开嘴笑了笑。
车队即将离开凉州，再往前走就是昆古道了。
这里遍地沙砾，没有多少植被，甚是无趣。
“黑炭大叔！”
“林朔！”
突然，两个熟悉的声音自西北两边传来。
林朔及几位夫人还有高郃黄崇虎二人都是一惊，抬头望去，就见西边的山坡上，一个头戴白绒毡帽的女子正在策马狂奔而来。而北边的山坡上，则是一个身着鲜红胡裙的女子。
二人就似事先约好的一般，同时出现在林朔的视线中。
看着这两个人，几位夫人不约而同地愤愤念道：“哼！又来了两个狐媚子！”毣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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