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仔细瞧着路,别带错了地儿,毕竟是圣上的吩咐,您若看岔了眼,将这赏赐放在别处,到时候可是欺君之罪。”
王盛德跟在后方,悠悠说道。
这话暗里是在警告季夫人,别耍小聪明,临时给裴云归安排一处院落。
季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王盛德脑子抽了哪门子疯,连她季府的家事也要横插一手,宫里的日子很清闲吗?
她压着火,迫不得已在前面带路。
季府不算大,但从前院走到裴云归居住的院落,也用了一刻多钟。
瞧着周边渐渐荒芜的景色,王盛德脸上的客套笑也渐渐往下淡去,直到众人站在了那扇破败的,将落未落,风一吹便发出吱呀吱呀哀怨之声的木门前,王盛德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作为总管太监的涵养让他忍住了嘲讽的言语。
裴云归将门推开,那门扉在空中撕心裂肺叫了一圈弧度,小院的景象完完整整呈现在王盛德眼前。
破败、荒凉、老旧。
除了这三个词,王盛德再想不出其他字眼能形容这个院子。
这不像一个官家小姐居住的院落,更像是街头乞儿随便在路上寻的避风破屋。
“寒舍让公公见笑了。”作为小院的主人,裴云归不见丝毫窘迫,笑道:“公公请进,当心脚下的门槛。”
王盛德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心里划过一分怒色,他跨进院门,终是没忍住,讥讽道:“没想到季家贫穷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连小姐住的闺房都如此敷衍,照这样算下去,下人岂不是要去住猪圈马厩?”
此话不是在暗讽她季府的人都是畜生?
季夫人咬牙,差点气昏过去。
按照她平常的性子,早就一个扫帚扫过去照着对方的面门问候祖宗十八代了。
但眼前的人不平常。
宫里的太监总管,一手养大了皇上,季夫人不敢惹,也惹不起。
她咬牙道:“公公说的是。府中最近在修缮,只能暂时委屈云归住这个地儿,不过您放心,待竣了工,老妇定将云归安排到一处好院落去。”
王盛德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哼,一面吩咐着丫鬟将东西抬进屋中,一面道:“竣工?什么时候竣工?怕不是要等到明年?后年?还是十年之后?”
面对一连串质问,季夫人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天,三天之后,老妇定给云归换地。”
王盛德心里的念想有了着落,面色才稍有缓和,紧绷着的下颚松了起来。
“有夫人这句话,咱家便放心了,既然赏赐全须全尾送到了裴小姐的院中,那咱家就行告辞。”他顿了顿,又道:“这季府的家事,按理说,咱家不该管……”
季夫人见王盛德语气有所缓和,面上的假笑也要维持不住了,只在心里讥讽道:原来您自个儿也知道呢。
“不过,”王盛德幽深的目光落到季夫人脸上,变得冷然,“裴姑娘不顾性命救了皇上,又在之前那事上立下汗马功劳,她若是男子,论功行赏,圣上定会征辟入朝为官,奈何裴姑娘一介女儿身,赐官位终究违背了祖宗之法……圣上是个重恩重缘之人,屡屡提起裴姑娘,不免慨叹结下善缘,倘若尔等再怠慢裴姑娘,将来会如何,不用咱家讲了吧。”
王盛德要给裴云归撑腰,一番话是往重了说的,吓得季夫人心里的落下的石头又高高悬起,这一会儿也忘了那些抱怨的念想,点头哈腰道:“是……是,公公说得在理。”
“您是个明白人,咱家也不想多说,夫人且好自为之。”
“公公说的话,老妇都记在了心里,您放心便是,先前的过错,老妇定然改。”
季夫人拭着额上浸出的冷汗,只想送走眼前这尊大佛。
没有人料到,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日头下候着的裴云归,两眼一翻,直直晕在了众人跟前。
人群之中接连响起惊呼,王盛德蓦地变了脸色,季夫人亦是瞧得心惊肉跳。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扶着软趴趴的裴云归,各个面如菜色,僵在原地,无头苍蝇一般,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最后还是王盛德喊道:“快,将你们小姐扶道房中,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王盛德未发言还好,一开口,便让季夫人心中警铃大作。
因为她想起来了,昨夜才给裴云归服用过那碗带毒的药!
万一请了大夫给诊脉,自己这事定会暴露。
倘若捅了出去,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她连忙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府中有医士,请他来便可,若是出府找大夫,还不知道要多久。”
王盛德听着这话也没什么问题,便让季夫人去安排了。
晕过去的裴云归就这么被丫鬟连拖带抱地请到了床上。
日头不辣,中暑是提不上的,裴云归纯粹装的晕。
她自见了王盛德起,便一直在寻找装晕的机会。
首先,接旨的时候不能晕,否则会被皇上视为污物;一行人前去她院落的路途中也不能晕,她得让王公公看见自己住的小破屋,以此卖一波惨,要是晕在路上,极有可能被季夫人搪塞各种缘由,带她到别院修养;王盛德嗤骂季夫人的时候亦不能晕,她需借王盛德的关照和威压给季夫人警告。
所以思来想去,装晕的最佳时刻便只有王盛德辞别的空隙间。
其次,这装晕也有装晕的讲究。
首先,得在原地扶额晃动几下,额间渗出几滴薄汗,摇头晃脑,作出一副和昏厥作斗争的模样,然后,乘着大家的注意将落未落在自个身上的时间,寻个结实点的人站着的方向,一不做二不休,朝那头倒去。
昏厥之后便要全身心的放松,最好将精神与肉/体分离,任凭别人怎么搬弄,都不为所动。
经过长时间的实践,裴云归已经得出了一套完整的理论。
因为幼时尝受苛责,有时候免不了吃一顿棍棒,裴云归偶尔会用昏厥大法躲过一劫。
所以,裴云归的装的晕,可谓是出神入化,非大夫者均瞧不出。
院中登时乱作一团,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各人的乱,有不同原因。
王盛德是真担忧裴云归的身体,而季夫人则是害怕裴云归一晕给季府带来麻烦,以及,王盛德这尊大佛又要在府中呆上一些时间了。
裴云归闭着眼,细细听着季夫人装模作样,跳梁小丑一般的抽噎之声,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演技是顶顶的好。
季夫人不去戏班子唱戏,还真是屈才了。
不过,她还是失策了,她忘了季府养了一位医士。
那位医士定然与季家串通一气。
说不定,那毒便是这位医士下的。
倘若请他来看病,肯定得不出那个她想要的结果。
所以她得想办法让王公公亲自帮她去寻府外的大夫。
鸡飞狗跳间,医士赶到了。
他给裴云归诊过脉,神色淡淡,“无碍,小姐只是劳累过度,又在太阳底下站了片刻,才致晕厥,在下给小姐开点补身体的药,平日里喝几副便是。”
季夫人顶着一张担忧的面孔,上前道:“你仔细瞧瞧,可真是没什么问题?”
“小姐的底子需,应是在太阳底下站得太久,气血不足,才晕厥的,不是什么大病,平时注意调养便可。”
季夫人松了口气,嘴里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云归闭眼听着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的双簧,差点憋不住笑出了声。
她寻思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幽幽转醒”。
少女双颊透着微醺般被太阳晒过的粉红,唇上却是病态的苍白,羽睫微微抖动掀起,露出一双迷蒙无神的眼睛。
过了许久,那双眼睛才恢复了一些神采,她环顾四周,沙哑道:“我不是在院中站着吗,怎地到了房中?”
“小姐体虚,方才晕过去了。”王盛德说道:“小姐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裴云归微微蹙起秀美,细白的指尖扶着额头。
她五官长得小巧清丽,肤白如雪,在一头披散开的乌发的称托之下,显得肤色更加苍白,给人平添几分脆弱之感。
王盛德瞬间起了恻隐之心。
他入宫前也有过一个女儿,生的娇小可爱,妻子难产而死,他亲自养到四岁,可惜女儿不幸得了风寒,那会儿家中又穷得揭不开锅,没钱请大夫,他女儿熬了个把月,最终还是病死了。
王盛德悲恸万分,此后心灰意冷,直接入了宫。他人生中唯一的女儿成了自己心头的一道坎。
所以见到孤苦无依,又格外乖巧懂事的裴云归,总归还是带了些私情,想帮一把。
“可是还有哪里不适?”王盛德轻声问道。
“王公公,云归……咳咳……云归无事。”裴云归捂着胸口咳地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咳出了泪花,才接着道:“劳烦公公挂心了咳咳咳。”
王盛德忙道:“哎呦喂你先别说话了!快让丫鬟给你倒杯热水,喝了顺顺气!”
裴云归强咳了两下,倒真咳了些虚汗出来,她接过丫鬟送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道:“云归没事了,多谢公公担忧。”
声音听着虚浮无力,及像垂垂重病之人的强撑之词。bïmïġë.nët
季夫人赶忙道:“我家云归身子是虚了些,久站不得,其它的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公公您若还有事,便先回宫吧,老妇会照顾好她的。”
王盛德眯眼望了一眼季夫人,又瞧着裴云归病恹恹的神色,眸中闪过一分异色。
他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本领却学了十成十,季夫人看似对裴云归紧张得紧,实则明里暗里都在求着他回宫,而裴云归面上说着无事,实则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里撇,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更新,第四十三章:装晕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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