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琅跟着他去检查了伤势,太医说,他是武将,自小根骨就比常人健壮些,这次所受的伤,都是磕到的外伤,不算严重,调理几日就好了。
“郡主伤势如何?”西陵琅开口问道。
太医替西陵琅包扎伤口的手,动作一顿,摇头叹息道:“性命无碍,只是两道口子失血过多。我们小郡主,怕是要吃一番大苦头了。”
内监也低头叹息道:“我们小郡主真是命苦,自小没了爹娘,又多病多灾,虽说每一次都逢凶化吉,但也吃了不少苦啊!”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谁不是看着冯保保长大的。
“郡主出生那一年,先帝特意请了术士算命,都说我们小郡主命格尊贵,福泽深厚,遇难必定呈祥,逢凶必定化吉。”
“我们郡主命格倒是尊贵,可就是遇到的苦难,也太多了些。”
两岁丧母,八岁丧父,先帝驾崩后,她就跟着陛下,叔侄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
皇帝日理万机,也要将宝华郡主带在身边,在别的孩子撒欢玩闹,承欢膝下的时候,冯保保的童年,除了白帝殿的后殿,就是长安宫的书房侧厅。
为了弥补冯保保缺失的童年,皇帝陛下对小侄女,简直到了无有不应的地步。
以至于养成了她霸道直球的处事风格,因为前面的十几年人生里,不管她伸手要什么,都会有人恭敬奉上。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沟通交流,什么是迂回婉转,而这些在外人看来,就是嚣张霸道,蛮横无理。
长安宫内,今夜的灯火格外明亮,可是乌压压的一片太医,以及敛声屏气的宫人们,无形的将这层宫殿笼罩在一层灰暗的大气层中。
萧君白站在龙案前沉思着,皇帝紧闭上眼睛,眉头深锁。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当初刚登基的年轻君王了,他主政朝堂,睥睨天下,他培植自己的势力,扶持寒族。
世间总是如此,一方生,一方死,此消彼长。
皇帝致力于打压世家豪阀,首当其冲,便是北川的世家们,其中便属四大世家最为显眼。
当初,皇帝动周家的时候,一向不理朝政的父亲,难得点评了一句:“唇亡齿寒。”
最终,一语成谶。
皇帝动了周太师家,如今轮到城阳侯府林家,那么接下来呢?范丞相家?还是承国公府萧家?
萧君白目光沉凝,撩开衣袍,直直跪在龙案前,拱手一拜:“林氏一案,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落在宫殿内,似有若无,可落在皇帝的耳畔,声如洪钟。
皇帝睁开眼睛,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地上的萧君白,嘴唇挂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萧家是冯氏先祖立国之时,便跟随左右的从龙之臣,功勋显赫,是为百族之首。
本来皇帝最忌惮的,应该是萧家,不过这一任萧家家主,承国公萧疏,喜好问道,偏爱天然,并不热衷于朝政之事。
他还以为萧氏一脉,会就此没落,但没想到萧疏生了两个好儿子,尤其是长子萧君白,人中龙凤,万里无一。
“玹之,并非朕不信任你。只是林氏是你的母族,发生了这样的事,旁人避嫌都来不及,你却要迎头撞上,还真是一头倔驴。”
皇帝用着责怪的语气说这话,心里却是畅意的,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审理这个案子。
旁人,不够资格,林氏好歹是贵妃的母族,堂堂城阳侯府,四大世家之一。
皇室若插手,未免朝臣和百姓诟病,说皇室没有容人之量,狡兔死走狗烹。
所以,这个时候,萧君白自己提出,要主理林氏一案,皇帝觉得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松弹了。
“还请陛下相信臣,臣定会给陛下和臣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绝不会徇私舞弊。”
萧君白是个认死理的人,这样的人处事最为公允,决不偏颇任何一方。皇帝将林氏的案子,放到他手上,是最恰当不过的。
“既然如此,朕相信玹之,你不会让大家失望。”
“谢陛下。”
冯保保醒来之时,已经是次日傍晚,太医们已经战战兢兢的,侯在西厢殿整整十个时辰,宝华郡主如若再不醒来,保不齐下一刻钟,皇帝就会拉一批人去祭天。
幸好,佛祖保佑,人终于醒了,他们的小命也保住了。
“保保,你终于醒了,吓死皇叔了。”皇帝一身玄色龙袍,迤地而来,眉间焦灼,神色紧张。
这半年来,这个孩子屡遭不测,几经生死,先是在府中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后来青龙寺遇到刺杀,在西都也受了伤,多年不发作的心悸突然发作,如今在皇宫内院,他的眼皮子底下,竟差点没了命。
若是这个孩子有什么不测,将来九泉之下,他有何颜面面对先帝和皇兄。
“陛下安心,郡主既已醒来,性命已无大碍....”李太医张嘴,才说了没几句话,就被皇帝怒斥道:“朕当然知道郡主性命无碍,要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
“陛下息怒!”李太医吓得胡子乱颤,急忙忙的跪下来,身后的太医和宫人,也吓得跟着一起跪,虽然并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但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先跪下再说。
“陛下息怒!”
范渊宁和西陵琅进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突然就怔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两个人齐声行礼,但皇帝看也不看他们,只低头去看冯保保的情况,虽然醒了,还是很虚弱,要不是这群庸医无能,他的保保怎么会恢复的这样慢。
冯保保觉得四肢无力,眼神发黑,迷迷糊糊中,听到皇帝的怒吼,便也惊醒了几分,于是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牵住皇帝的衣袖。
“皇叔。”她竭力地喊出这两个字,简直是拯救所有人于水火之中。
“皇叔在这里,皇叔在这里,保保你想说什么,你想做什么,都跟皇叔说。”皇帝急急俯下身去,靠近冯保保的嘴边,想听清她要说什么。
范渊宁和西陵琅见状,也往前挪了两步,但碍于皇帝跟前,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有心里干着急。m.bïmïġë.nët
“淑妃娘娘....”
“她没事,孩子也没事。”
听到乔淑妃和腹中的胎儿都没事,冯保保突觉心中疏通了许多,露出一丝笑容,继续问皇帝。
“贵妃娘娘.....”
皇帝面容一顿,垂了垂眼眸,低声道:“她在敬宁宫呢,你不要担心。”
众人内心辗转千百回,最终:“......”
林贵妃的遗体如今的确在敬宁宫摆着,然皇帝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还不想让宝华郡主知道,林贵妃已经逝去的消息,大概是担心宝华郡主,刚刚醒来,还很虚弱,怕她听到这个悲伤的结果,撑不住。
那么高的宫阙上坠下去,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冯保保没死,是因为西陵琅跟着一起跳了下去,从半空中截住了她,然后运用轻功,护着她的脑袋,有准备的落地。
可即便如此,冯保保的左肩和胸口的两处刀伤,因为失血过多,加上高空坠落惊吓过度,一度让冯保保濒临生死边缘。
太医们在煎熬的等待,给冯保保灌进去的汤药产生药效的时候,心里不止一遍在设想,宝华郡主平安醒来,城阳侯府会诛几族,宝华郡主没死,但下半辈子躺在床上过,城阳侯府会诛几族,宝华郡主死了,城阳侯府的九族,够不够皇帝泄愤,会不会再附带上,他们整个太医院。
不敢想不敢想!!!
“保保,你饿不饿,想吃什么,皇叔让他们给你送来?”
冯保保收回自己的手,默默地看着皇帝,眼底暗暗地,强挤出一丝浅笑,低声道:“想喝桂花蜜。”
“我去做。”
皇帝刚想开口,吩咐宫人去御膳房端来,却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接住了话。
众人转头看向西陵琅,有惊讶的目光,有打量的眼色,有疑惑的神情,总之各不相同,却又同样无声仰望着皇帝的反应。
冯保保也抬眸看到了西陵琅,想起他抱着自己一起着落地面的场面,忽而伸手去够西陵琅的手,西陵琅见状,也顾不得皇帝跟前,直接将手伸了过去,放到冯保保的手掌心。
“太医已经看过了,我没事,郡主不用担心。”西陵琅神情专注地看着冯保保,语气轻缓,她虽然没有力气说很多的话,但他知道她要问什么。
冯保保眨了眨眼睛,神色平和了许多。
“我去给你做桂花蜜。”
“好。”
宝华郡主能喝桂花蜜了,宝华郡主能进食了,宝华郡主起色好多了,笼罩在长安宫上空的黑色罩布,终于消失了。
皇帝在西厢殿坐了许久,太医们在一旁干着急,他们想说,病人伤势还在初期愈合中,需要很多时间静养,但是介于这两天皇帝的怒火值,飙升的太厉害,他们实在不敢伸着脖子说话。
“陛下,此药有安神的功效,郡主喝下之后,有助于睡眠。”李太医看着西陵琅喂完一整碗药之后,恭谨地朝着皇帝说道,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就看皇帝愿不愿意领会了。
“这样甚好,保保睡着休息,朕就在这里陪着她。”
李太医愕然,皇帝的意思是,他难不成今晚又要在这里守夜?昨晚已经守了一晚上,早朝前一个钟头才走的,今晚又守?
李太医看了看了周身的同僚,一个个低下脑袋,心中暗暗叹息,嗫嚅道:“是。”
见冯保保已经闭上双眼,西陵琅放下药碗,回过身来,对皇帝拱手道:“陛下,今晚臣守在这里,您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李太医,以及其他的太医们,疯狂点头,觉得西陵君此话甚是明理。
皇帝揉了揉眉心,他岂能听不出李太医话里的意思,只是,“朕睡不着。”
李太医头皮一紧,要不给皇帝也开一副安神的药???
但他不敢明说,只恭谨道:“陛下是一国之君,万千臣民的生死皆系在您的身上,还请陛下为了大魏子民,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去睡吧,求求了,您在这守着,所有人都得绷紧皮,一时一刻不敢懈怠,可怜可怜他们这些一日一夜没合眼的臣子和宫人吧。
皇帝深深地抒了一口气,撑着床榻站起身来,挥了挥衣袖,道:“郡主既然休息了,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值守即可,其余人下去休息。”
李太医及在场的所有太医感恩戴德,俯首跪谢道:“谢陛下恩典。”
皇帝眉目冷峻,身姿微微躬曲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再次看向西陵琅,交待道:“朕,把郡主交给你了,务必照顾好郡主。”
西陵琅神色一凛,恭敬回首:“是。”
皇帝走了,太医也走了,宫人们撤了大半,西厢殿终于恢复了空旷和清静。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郡主后院的鱼塘有点大更新,66、唇亡齿寒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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