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夜色昏然的夜晚,明月已升至最高处。一个迅捷的黑影在垂花门一闪而过,步履匆匆地溜进了侧边的庭院。几扇苍翠欲滴芭蕉叶安静地伫立在门外,与黑影擦肩而过时引起不经意的震颤。
黑影一个箭步冲到卧房前,略顿了顿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月光立即顺着门缝钻了进去。她蹑手蹑脚地将门关上,刚一转身便看见一双满含愠怒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异常俊美的男子,即使是如此微弱的火光也模糊不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经过四年岁月的沉淀,曾经的容颜姣好的少年已经完全成熟,成长为一名极其英俊沉稳的青年。
没有人能在这等美色面前说不,即使是见多识广,叱诧风云的缙云族长,在面对她如此貌美的丈夫时,总也忍不住屈服。
她挤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脑袋飞快运转,却还是给出了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答案,“忙啊,没办法。”
显然她这位绝色的夫君并不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一下便抓到了她话语中的漏洞。他坐在圆桌旁,双臂抱胸,冷冷地哼了一声:“中秋已过,学院大赛也在上月下旬落下帷幕。你在忙什么?”话音未落,一记重量级的眼刀朝扯谎的妻子飞去。
缙云岚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嘴唇翕动了半天,说:“额……这个,年节不是快来了吗?从早到晚的开会,你知道的那些长老啰嗦得很。”
黎栀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谎言感到很是无奈,“这个月你晚归了五日,次次都是夜半才归来,宗族耆老们年事已高。你能熬,他们也陪着你熬到半夜?”
缙云岚仍在打哈哈:“才五次嘛,不算多。”
黎栀叹气:“今儿才初五。”
缙云岚瘪了瘪嘴,不再与他进行必败的口舌之争。她默默走到屏风后,见浴水热气升腾,水位比正常高出了许多,想来是黎栀见她久久不归,不断往其中加热水以维持温度的缘故。她咬住嘴唇,心生内疚。
她与黎栀成亲这四年来,感情要好,谁都看在眼里。黎栀对她更是始终如一,没有半点厌倦或是腻烦的意思。也正是因为他们感情稳定,关系和谐,缙云岚这几年才能心无旁骛地在族会处理城中大小事宜。
或许是他无止境的包容与厚爱,她似乎有些恃宠而骄了。
当夜晚的浴水总是热气腾腾的时候,人们就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解开衣饰,踏进了满满的浴盆中,温暖的浴水见她单薄的身躯紧紧包裹,水位上涨,溢了出来。
家中是有自备浴室的,只是自成婚后,她便无需再去那空荡得甚至有些阴凉的屋子了。
她将纷乱的思绪连同她疲惫的面容一起埋进温水中,一动不动,沉思许久。待她再次抬头拂面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冒着焦急的俊脸。
“我还以为你……”黎栀脱口而出,话音又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她方才纹丝不动的状态让坐在屏风外的黎栀误以为她困倦到昏厥而淹入浴水之中。
“我没事。”她将湿漉漉的手搭在他握紧浴盆边沿的手上。
黎栀不声不响地将手抽走,神情冷淡,一点也没有往日的热情。缙云岚微微低下头,任由阴影覆上她挂满水珠的面容。
一声像是认输的叹气声从上方传来,紧接着成熟的丈夫撸起袖子,抽下挂在一旁的帕子,沉声道:“把手伸出来。”
缙云岚乖乖抬起一条雪白的手臂。黎栀便攥着帕子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擦过。柔软的布料浸水后变得略微粗糙。但黎栀始终掌握着力道,以免损伤她的肌肤。
黎栀经常侍奉她沐浴,起初她还会觉得不大好意思。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渐渐地也成了夫妻俩的情趣与惯例。
只是今晚这亲昵的举动不如以往显得亲密热情。明明还是一样的举动,相似的步骤,可缙云岚总觉的蹭在背上的帕子比以往要湿冷。
期间她想与他说些什么,打破这尬然的僵局,只是黎栀却是一副拒绝对话的样子人,让她望而生畏,以至于无从开口。直到帮她洗漱完毕,黎栀始终不发一言。他将湿帕子拧干重新挂回木架上,转身便要离开。
“明晚我会早些回来的……一定!”缙云岚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水花顿时四溅开来。
黎栀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向下落了一瞬,再次回到她焦躁的面孔上。他重新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地越过屏风后,在屏风外给了她回应。
“我会等你。”
缙云岚暗暗松了口气,她跨出浴盆,换上干净整洁的衣物便立马冲上了床。冬月初的气温比起金桂飘香的十月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不过落地一会儿,双脚就变得冰凉。
她钻进棉被,发现褥子里一片冰凉,害得她当即打了个寒战。睡在一旁的黎栀不经意动了动。她这才发现,他竟与她分被而眠。
她意识到事情大发了,她那言听计从,对她百依百顺,永远纵容她的丈夫,生气了。
而缙云岚的婚姻在第四年终于迎来了与丈夫冷战的局面。
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吗?
任由问题滋生,并无视它生长,可不是缙云女族长的作风。无论是公事还是家事,发现问题后的第一要素便是,从根源解决问题,将麻烦扼杀在摇篮里。
她故意将手浸泡在冷空气中好一会儿,随后将冻得冰凉的手悄悄伸进黎栀温暖的被中,来到他中衣下摆,狠狠地贴在了他劲瘦的腰上。
“唔嗯。“黎栀惊呼一声,一把将她的手捉住。
缙云岚顺势钻进他的被窝,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然而贴着他宽阔的后背,可怜兮兮地说:“阿栀,我冷。”
生闷气的丈夫听到这话,心中的郁闷终是被爱怜击败,他翻了个身,将妻子冰冷的身子紧紧抱住。缙云岚一脚将那床多余的锦衾踢下了床,大摇大摆地抢过丈夫的被子为两人盖上。
她满足地缩在丈夫温暖的怀中,双手被抓在炙热的掌心里,冰凉的脚丫被夹在对方的小腿间。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到一阵心痛,鼻子一酸,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她下意识地将黎栀紧紧抱住,像是害怕他悄悄溜走一般迫切的拥抱。
黎栀发觉她的不对劲,并没有开口安慰,只是默默梳理着她散开的长发。
翌日,缙云岚神情气爽地起床。黎栀早她一步出门,想必是缙云学院一早有他的课程。只是他并非去上课,而是去授课。他两年前于缙云学院以第一的成绩顺利毕业后,随即便被学院招去做讲师了。
他在缙云学院任教的这两年来,黎氏与缙云的关系愈加密切。入学学院的黎氏族人越来越多。而缙云族会最近也正在讨论,要在洛城内拨出一片地来供黎氏居住,只是族中长老们总是意见颇多。双方僵持不下,导致这个提案也是一拖再拖。
大长老近日又被外派出去视察,现下正在素魄所在的焉城附近停留。他前日来信,说一切正常,无需挂念。缙云岚便放宽了心和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头儿们斗智斗勇。
时间如白驹过隙,待到缙云岚开完那些烦人的会议,处理完令人头大的事务时,外头天色已暗。她长吁了一气,想起了昨日答应黎栀要早些回家的约定,她连忙整理桌案,预备归家,恰巧看到一张发放给黎氏的物品账单。她想起她还欠了珠珠一笔陈年旧账。
真糟糕,她竟然到现在还没还,这可相当有损信誉啊。
她从抽屉中抽出一张银票,揣进怀中,想着回家路上顺道去趟缙云书店,想必此刻还未打烊,珠珠与沈如一必然坐镇。
珠珠与沈如一的婚礼就在缙云岚与黎栀成亲一年后举行。之所以拖得这么晚,是因为珠珠犹豫再三,还是不想放弃自己话本子事业。她选了一个晴朗的天儿,跟沈如一坦白。她做好了会被沈如一拒绝的准备,而沈如一的反应也的确如她所预测的那般。
之后两人冷淡了一段时间,两家甚至有了解除婚约的意思,谁知某天晚上,沈如一忽然出现在书店门口,将关门的珠珠拦住,说:“你写的那些话本子我都看了。你写的真的,很好!文采斐然,引人入胜。我很佩服……真的!”他一边说,一边面红耳赤,狂流鼻血。
珠珠捧腹大笑,然后请他进了书店的门,据说两人彻夜欢谈,不久便缔结了婚姻。
缙云岚到访书店时,夫妻俩正对着柜台上的一个大酒坛说话。
珠珠见贵客到访,立马丢了手头的事儿,上去招待她,“哟,这不是族长大人嘛。怎么有空光临我这小小书店了?”
缙云岚无视她的阴阳怪气,将一张大额的支票递到她眼前,“呐,欠你的债,今儿还清了。”
珠珠毫不犹豫地收下支票,看了她几眼,敏锐地发现了一点端倪,“怎么,有烦心事啊?”
缙云岚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珠珠给沈如一使了个眼色,沈如一立即放下坛子,转身上了楼。珠珠从坛中舀出一碗酒请她品尝。缙云岚原是想拒绝,可这桂花酿的气味实在诱人,她没忍住,解渴般一饮而尽。
珠珠更加肯定她心中有事,哄她又喝了好几碗。待到她回过神来,缙云岚已是双颊酡红,头重脚轻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赴山缘更新,第八十五章 矛盾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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