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的荒宅地处偏僻,要走过去需要一段时间。等走到了之后,约摸已经三更天了。
黄天玄靠着一棵树,喘了一会儿。不远处,就是那座鬼气森森的荒宅。他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他虽然胆子不小,可真要进去,他也是有些胆颤。
来了不进去,等于白来一趟。他不想无功而返,于是壮起胆子,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作为防身兵器,怯生生地靠近荒宅。伸手一推那两扇西洋样式的铁门,居然真的推开了。
他记得,当年南二爷一家入土后,屋门院门全都贴了封条,上了铁锁。那些封条和铁锁,是他跟姚五、何六贴上、锁上的。这么多年了,封条受风吹雨打,没了很正常,但铁锁不能说没就没。院门上没有铁锁,还不足以说明有人进去过么。毣洣阁
黄天玄知道,绝对不是贼干的。贼不敢来这种地方。因为这里阴气太重,隔着多远,就能叫人后脊梁冒白毛汗。甭管多热的天,这地儿总是阴凉阴凉的,说里面没鬼,都没人信。
这当儿,黄天玄已经冒了白毛汗。他想转身跑开,可强烈的使命感,又逼着他非进去不可。
在这进退两难的窘境中,黄天玄真心发了愁。
最终,他还是决定进去一趟。他不信,以他跟南二爷过去的交情,南家的鬼魂会害他。
终于,他鼓足勇气进到院中。吃力地迈着两条腿,到了屋门前。好大的两扇屋门,仍是西洋样式。南二爷生前喜好洋玩意儿,所以处处都带着洋气儿。
门上的封条、锁头,全都不见了,更进一步说明,有人进去过。
黄天玄此刻的信念便是:“别人能进得,我也能进得!”
于是乎,他伸手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嚯——好大的一股子潮气。真可谓潮气如水,扑面而来。
黄天玄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动静。万籁无声,不像有人在这里。
他以前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因此,对于房间的布置,大致还有些印象。
“南二爷,南老哥,兄弟多年没来拜您,您可千万别见怪,兄弟不是没心,而是太忙,忙得不可开交,忙得稀里糊涂,您的英灵倘若没散,劳您保佑我,让我为您一家八口之死找到真章,还你一家人一个公道。南老哥,兄弟我给您作揖了。”
说罢,黄天玄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对着黑暗一躬扫地。
突然之间,窗子“哐啷”一声响,吓得黄天玄登时汗毛倒立,汗珠子顺着鬓角冒了出来。
妈哎,别是刚才自己那些话真让南二爷听见了。
黄天玄稳一稳心神,颤巍巍地说:“南老哥唉,您可别吓唬我,兄弟我胆子小,您真要把我吓个好歹,您这一家八口的官司就没人替您打了。”
话刚说完,黑暗中又是“吱呦”一声响,像是有人在沙发上坐起来似的。
紧跟着,“扑棱”一声,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南老哥!”黄天玄一下跪在了地上,“求您别吓唬我了,您跟嫂子、侄子、侄女们交代一声,咱都老街坊,我没有恶意,只想帮您讨个公道,您要再吓唬我,我可真就没法管了……”
……
这回似乎管用了,好半天,再没有一丝动静。除了他黄天玄自己的喘息声。
黄天玄终于踏实了点儿,他朝着四面拜了拜,这叫拜四方。甭管是南家的魂灵,还是过路打尖的魂灵,有怪莫怪,别为难他。
静等了一会儿,见仍没有动静响起,黄天玄一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稍微落下一点儿。
“南二爷,两位嫂子,小侄子、小侄女,还有各位朋友,我眼神儿不好,嘛也看不见,您各位容我点根洋火。我点着了,您要是生气,您就吹灭了,我这人懂事,绝对不再多事,转身我就走,不再打扰各位的清静。各位,我可划洋火了呀。”
沉了一会儿,见依旧没有动静。黄天玄才敢从大衣兜里摸出洋火盒来,划亮洋火之前,不忘再说些客气话:“我可要划火了呀,火苗不大,顶多能照个亮,烧不着您各位。我要划了呀。”
说着,“哧剌”一声,随着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儿,小火苗一下冒了出来。
徐徐地,眼前亮了起来。
黄天玄两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捏在两根手指之间的洋火棍儿,直到火苗烧到了手指头,仍没有被吹灭。那就是说,屋里的各位,已经允许他进来,也允许他见光。
黄天玄赶紧将即将烧完的洋火棍儿丢掉,紧跟着又划亮了一根儿。太好了,案几上有个蜡台,还有半截蜡烛。
用手护着火苗,两步走到案几旁,将小火苗伸向蜡烛。
蜡烛虽然多年未燃,油性仍在,遇火重生,徐徐燃起。
有了亮光,黄天玄总算觉着踏实多了。
端起蜡台,没忘了又朝四外拜了拜。念叨了几句求情的话,说给鬼听。
“哎呀……”黄天玄看着屋里的摆设,不禁唏嘘,自言自语:“多少年了,还是老样子呀……”
老样子虽是老样子,但所有的摆设都已经陈旧了,东西越是没人用,就越是糟烂得快,仗着南二爷用得都是上等木料,所以,还能再支撑些日子,要是普通木料,这屋里只怕早已不成样子了。
怪了——
黄天玄注意到,家具摆设尽管破旧了,却没有尘土。
这不对呀。即便门窗关得再严,也会又尘土进来,何况有几块玻璃已经破了洞,怎么会如此干净整洁呢?
难道,有人打扫过?……
黄天玄咽了咽口水,他的心底又开始发虚了。他在嘀咕,这屋子是人打扫的还好,要不人打扫的,那就一定是!
他不敢想了,越想越瘆得慌。他记得,南二爷爱干净,常说只有家里干净了,福禄寿三位星君才愿意上门,为此,他除了自己干干净净之外,教育子女也要干净,他的两房太太也都是勤快人。因此,甭管什么时候,家里都是一尘不染的。
黄天玄的眼前,恍恍惚惚地出现了一个个影子。
在那张白色沙发椅上,曾趴着一个男童,那是南二爷最小的儿子,七窍流血,十指扭曲,痛苦至极的死状。
沙发的后面,仰面躺着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是南二爷的偏房,同样七窍流血,秽物流了一地,死状同样很惨。
南二爷死在了书房里,仰面躺在一张软背大圈椅上,眼珠子凸出眼眶,嘴巴大张着,舌头吐出很长,满脸是血,秽物从裤腿淌出,流了满地。
木马!
黄天玄看到一个小孩子玩耍的木马,正摇动着。
他想起,有个小姑娘,脸正好磕在木马上,额头裂开一个大口子,血已经流干了,以一副七窍出血,死不瞑目的姿势,上半身随着木马一晃,一晃。
想一想,太惨了,八口人,死得都那么惨。黄天玄鼻子一酸,掉下两滴老泪来。
“南老哥,兄弟我……”又掉下几滴眼泪,话却说不出来了。
用袖子将眼泪擦掉,黄天玄决定到二楼看看。
刚要迈步上台阶的时候,他想起,南二爷的正房夫人当日就死在这个地方。披散着头发,脸朝下,眼珠子凸出眼眶,渗出血泪;大张着嘴,顺着嘴唇往外淌血,那个样子就想一只大蜘蛛要从台阶上爬下来,却不幸死在了台阶上。
“嫂子,您要是在上面,您受累让让,我别撞着您。”
黄天玄朝着空荡荡的台阶深鞠一躬。等了一会儿,这才敢端着蜡台上台阶。
二楼如一楼一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似乎——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一间卧室中透出。
黄天玄觉着二楼变过样子,他的印象中,二楼不应是现在这个样子。
走到那扇透出香气的门前,他鼓了好几次勇气,才终于敢伸手推门。
门轻易就被推开了。
——香气更浓了。
他先将蜡台伸进屋,害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屋里没人。有柜子,有桌子、椅子,一张床,还有衣帽架。
半天,他才敢迈步进屋。
好讲究的一间屋子,香气是从被褥、枕头中散发出来的。黄天玄认为,这里一定躺过一个女人。一个身上有香气的女人。这间屋子,他曾经进来过,虽然也有被褥,但不是这种又白又软的洋货,而是红绿丝绸交织而成的土货。
突然,他的眼睛定格在了床边的小柜子上。他懂,洋人管这种小柜子叫床头柜,他去过租界,洋人的卧室就是这样摆设的。
小柜子上,有一个长条形状的小东西,上面印有西洋数字。
他赶紧过去,一把抓起。登时呆住了!
他太熟悉这样东西了,“202”,牛斗星的警号!
牛斗星的警号怎么会在这里?
他突然想起,最后见过牛斗星的那两天,牛斗星的制服上少了警号。难道……
正恍惚间,被一阵冷风突然袭来,蜡烛上的火苗一晃而灭。
紧跟着,一个黑影扑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屋里没了光,但他仍通过面部轮廓,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大叫一声:“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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