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将军”不务军国大事,专逮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拿各方开涮,好一顿紧锣密鼓后,闹得个人仰马翻,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当然,这些混账话他们只敢在背地里交头接耳,一个个拎到裴超然面前,都跟鸡崽见了鹰一样,低眉顺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龙泉大营,午时初刻。
裴超然得了官家的鸡毛令,哪儿也不去,匆匆用了午膳,直奔沈氏帷帐中。那根黑漆漆的鸡毛就用应天云锦托了,盛在纯金螭纹盘里,由冯器端着,圣旨一样供奉在旁,颇有些滑稽。
“沈铎,你爹呢?”
裴超然坐在帐中一张黄花梨嵌楠木椅上,四顾一望。这椅子是从南边儿运过来的,上了年头,值钱得很,平日里都是沈半山的专座。
“回老将军的话,家父临时有事,暂且回府了。”
沈铎向裴超然敛袖行礼,亲自向他奉了茶。老柱国哼了一声,故意没接过,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晾着人家,一边逗弄着狮纹罐里的蟋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家老二呢?怎么不见人影。”
沈铎听他问起沈绰,眉间浮起忧悒之色,叹了口气,赔罪道:“舍弟性子急,昨日山中行猎,因雨后路滑,一不小心马失前蹄,摔得鼻青脸肿。如今正在帐中养伤,形容狼狈,不敢碍了老柱国的眼。”
“哦?摔坏了?”裴超然侍弄蟋蟀的手一顿,旋即窃喜:“他伤得如何?重不重?”
沈铎拿不准老柱国究竟是何态度,拱手谦然道:“岂敢劳您挂念。舍弟并无大碍,将养数日,自当痊愈了。”
裴超然一听这话,脸色立马臭了三分。他恨不得这欺负自家外孙女的家伙摔个七晕八素手断腿折,一把将狮纹蟋蟀罐捏得死紧:
“这、这就痊愈了?”
侍立身后的冯器干咳一声,裴超然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妥。他将蟋蟀罐搁在案上,端起上柱国该有的架子,云淡风轻地点了个头,笑里藏刀道:
“嗯,让他好好养着。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儿也不经摔打。沈铎啊,待你弟弟养好了,不妨把他送上我这儿来,老夫定当好好锤炼锤炼他。精气神都足了,那才有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嘛。”
“老柱国教训得是。”
裴老将军嘿嘿一笑,双目精光毕现,沈铎莫名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他还不及品出裴超然言外之意,却听老柱国话音一转,慢悠悠问道:
“沈铎啊,老夫知你为人实在,办事儿靠谱,和你那傻瓜弟弟不一样。”
“裴老谬赞。”
“哼,你也别得意。我且问你,那走丢的鹤奴究竟何许人也?他是如何到了你沈府,又有什么本事,竟能得贵霜王子的青眼?”
沈铎躬身一礼,如实答道:“他是舍弟沈绰从下瓦子买来的侍剑奴,那一批奴隶,经的是一位胡姓鬻奴人的手。”
老柱国“嗯”了一声,低头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一边的青袍小吏替他打着扇,凉风徐徐间,沈铎继续道:
“下瓦子素有晾鹰台殪兽选奴的传统,三百名侍剑奴隶,只活了他一人。”
裴超然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不由直起身,沈铎见他感兴趣,停顿片刻,又道:
“下官不曾亲见鹤奴殪兽的场面,只听家父说了只言片语。鹤奴独人独剑,对一百零七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白狼。场中尸积如山,血流漂杵,一把铁剑都砍断了,他徒手扼死了最后一头狼王。”
裴超然屏息凝神,听沈铎一字字说完,竟惊出了身冷汗,虚脱般靠回椅背。冯器只当他老人家暑热,连忙把着扇子,使劲儿扇风,裴超然一把将折扇从他手中夺过,双眼紧紧盯着沈铎:
“那鹤奴呢?他斗了一百零七头白狼,究竟是残是伤?”
裴超然是上过沙场的老将,也曾跨过金缕鞍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驰骋,深谙狼的秉性。
独狼并不可怕,可一群饿了三天三夜的狼,却堪比一支精锐的骑兵它们凶悍、暴戾、残忍、贪婪,却又精明狡猾、懂谋划配合,视死如归,又百折不挠,一口便能轻易咬断人的喉咙骨。
裴超然手心不觉冒出汗水,一双鹰眼直直盯着沈铎。沈铎微微一笑,话音里带着显见的钦佩:
“三百名侍剑奴中,鹤奴是唯一活着走出晾鹰台的。浑身上下并无大伤,只裂一根肋骨。”
“……啊。”老柱国缓缓松了口气,对此人不禁越发感到好奇,“那塔木兀尔贵为贵霜王子,又是如何瞧上一个小小的侍剑奴的?”
裴超然不愧于“蟋蟀将军”之名,整日侍花弄草,养鸟玩虫,竟对逐鹿台比斗之事一无所知。待沈铎一一详述毕,裴超然竟激动得双目如炬,一拍桌子,扬声问道:
“沈大,你说他竟一剑斩落贵霜武士阿奎拉?这……新科武举状元都不是那阿奎拉的敌手,如何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剑奴当廷斩首?!”
“逐鹿台对阵,文武百官皆有目共睹,下官不敢欺瞒夸大。”
“那……此人究竟年方几何,是何模样,师承何处,又使的什么剑法?”
裴超然这话问得突然,毫不掩饰惜才之意。沈铎长眉微皱,思忖片刻,犹豫道:“此人年方弱冠,身形消瘦,容貌……像是被烈火焚毁,鄙陋不堪。至于师承剑法,下官一介书生,实在瞧不出来。”
“唉,可惜,可惜!”裴超然听罢,将沈铎所述逐鹿台比斗又回味了一番,心里一阵懊悔,跳脚叹惋道,“为了一只蟋蟀,竟错过了逐鹿台大比!糊涂啊!”
冯器托着鸡毛圣旨,拼了命给老柱国使眼色。他们今番是来拿鹤奴要挟沈氏的,岂料沈铎三言两语说完,竟将原本的计划全盘推翻。
裴超然全没注意冯器的焦急,激动得双手微颤。他朗笑三声,一下子跳起来,竟不顾身份,一把抓住沈铎的手,一迭声问道:
“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当真后生可畏!那鹤奴如今在哪儿,可是被你这小子藏起来了?老夫想会会他,见识见识他手中那柄剑,还不快快带他过来!”
“下官不曾……”
“立刻,马上!我现在就要见他!野有遗贤,野有遗贤哪!”
裴超然说风就是雨,技痒难耐,恨不能缩地成寸,一旋身便回玉关堂中,取了红缨枪便猱身相斗,一颗岑寂已久的心在胸腔勃勃跳动,浑身的热血都似在烈烈燃烧。
老柱国在帐中急切地来回踱了三圈,他见沈铎还愣在原地,恨铁不成钢道:“你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找啊!”
龙泉大营,午时三刻。
温恪挑开帷帘,将一只描金漆匣搁在案边。匣中盛着几样清淡的药膳,温恪又私心从御厨那儿讨了几样甜点心,都是澡雪爱吃的。
帐中门帘紧闭,不曾点灯,昏昏昧昧的光影映出美人榻上蜷起的身影。温恪眼底流露出柔软的神色,不由放轻了声音,低低唤道:
“澡雪,该起身用膳了。”
榻上美人一动未动,温恪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可屋内实在静得出奇,半晌后,温恪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长眉微蹙,俯身一探
这榻上哪有什么美人,团成人形的,赫然是一条柔软的鹅绒被!
“来人,掌灯。”
温恪脸色沉得吓人,鹿鸣轻手轻脚地进来,小心地看了眼他的神色,不敢触自家少爷的霉头。
昨夜小温大人带回一位了不得的客人,几名温府仆役都被远远地支开,唯有鹿鸣守在帐外。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又是哪般模样。
明亮的烛光在暖室亮起,温恪冷着脸扫过空空的美人榻,昨夜的旧衣与襟带还凌乱在地,地上湿漉漉的,甚至还带着水雾与皂角的清香,可那把素霓剑,却不翼而飞了。
“一个时辰之内,你可曾见过有人从帐中出来?”
“不曾。”
鹿鸣老老实实答道,温恪猛地攥掌成拳,指节捏得咔咔作响。鹿鸣心知少爷动了真怒,还不及出言宽慰,帘外风声微动,一人着朱袍匆匆入内,对他低声吩咐道:
“烦请移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家大人说。”
鹿鸣躬身告退,温恪冷冷盯着来人,沉黑的眸子里,似凝出一层薄薄的冰翳:“安大人,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安广厦,他一眼望见空无一人的美人榻,神色并不惊讶,反而抬眸望向温恪,缓声道:
“澡雪是我带走的。”
温恪冷笑一声,讥诮道:“您昨晚是怎么答应我的?君子重然诺,安大人这算什么君子!外面四处都是缉捕他的禁军,澡雪只要一出门,立马就要被箭雨射成筛子!安大人,您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
温恪深深望了安广厦一眼,竟是半点也不愿信他,将“醉东风”别在腰间,转身就走:“我自去寻他。安大人,您好自为之吧。”
“澡雪离开已半个时辰有余,骑的是大宛纯血良驹,若我所料不错,他应当已到沈府。”安广厦忽然出声道,“我点了十名武功好手暗中相护,必定保他安然无虞。”
温恪脚步一顿,慢慢回过身,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为一个他忍辱负重,终于觅得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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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傀儡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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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容放x秋洵,纯情高冷偏执闷骚年下攻x又皮又坏病美人师尊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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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东君容放,剑法超绝,惊才绝艳,年纪轻轻便位列仙班,正是四海八荒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这位东君殿下俊美无俦,洁身自好,本是白璧无瑕,偏有人要从鸡蛋里挑骨头
坊间传言,容放成名之前,不过容氏旁支的庶出子。
为了一双眼睛,让他的授业恩师赔了一条命。
秋洵是东君座下最特殊的傀儡仆,一袭缁衣,一把剑,办最凶险的差使,栉风沐雨,刀山火海里来去。
无人知他从何处来,身无法力,籍籍无名,沉疴缠身,病骨支离。
一场摧心折骨的冷雨,昔日谈笑间便能翻云覆雨的白龙,而今灵力散尽,容颜已改,不过小小一尾白鲤鱼罢了。
“殿下这是何意?在下出身微贱,不过一介傀儡仆,如此分桃断袖,实在于礼不合。”
秋洵浅笑着瞧他,话音一如往昔,纵容又无奈。容放喉头微动,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迫他:
“年少时,我心里住了一个人。我看不见他的模样,却爱上了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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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相爱相杀,真强强互宠。
攻由于家族修行秘法之故,年少跟随受拜师学艺时,曾短暂地罹患盲疾,其后治愈。
相信我,瞧不见不是阻碍,他们的爱情会很萌的。
看不见的师尊,可以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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