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还是听见了。
从不服老的上柱国像是刹那沧桑了十岁,手中长.枪再握不住,锵然跌在地上。那杆曾追随他征战焉支、锋芒无匹的红缨追魂枪,终是有些钝了。
他颓然掩面,不知如何开口,庭中树下花彩斑斓的蟋蟀匣子一字排开,里头的秋虫像在笑他荒唐,一声长一声短地吱哇乱叫。
容琉璃怔忡片刻,煞白了脸色,她咬了咬唇,不信邪地转过身,直往府门冲:
“桃娘,去大理寺正邸。”
*
长乐县主的玉辇很快在放鹤轩前停下。一只纤纤素手挑开车帘,先下车的,却是位秀美的侍女。
侍女微微欠身,手中白玉秤将那墨绿绣金的车帘一挑开,随着一阵环佩泠泠的细响,一只织金绣鞋,踏在满地碎花上。
“问长乐县主安。”
“温恪呢?传他见我。”容琉璃头戴幕离,冷淡开口,鹿鸣笑道,“郎君已备下好茶,在漱雪斋静候多时了。”毣洣阁
漱者,啜饮也。漱雪,澡雪,这般隐晦的亲昵,却不知吻在唇边的,却是哪一捧新雪?
容琉璃心里有气,却不多言,待入得斋中,随手将幕离递给侍女,直直望向温恪:“你可知今日我来,所为何事?”
“长乐县主。”温恪行了一礼,“还是说,我该称呼您为凌云诗社的少东家?”
“哼,算你有点儿眼力。”
容琉璃面色稍霁,往主位坐了,优雅地饮了口茶,一双妙目往温恪腰间瞟去:
“文臣佩刀?倒是少见。”她搁下瓷盏,忽而计上心来,狡黠一笑,“你是爹爹的得意门生,张崇一案,本宫可以帮你。不过——”
温恪长眉一轩,容琉璃却把话音一转:“你这把刀,可叫‘醉东风’?”
“不错。”
“好!那本宫倒要试试,你这大理寺正的功夫。”
话音方落,一枚袖箭自容琉璃袍袖中飞出,直直刺向温恪面门。温恪惊了一瞬,动作却比心念更快,左手刀拍刀出鞘,锵的一声,已将袖箭截落在地。
“县主却是何意。”
文臣习武,本就凤毛麟角,容琉璃记恨着温恪大理寺刑香欠下的债,存了心思要刁难他。
长乐县主一言不发,袖中机括一掰一扣,十七枚梨花钉咻咻朝温恪袭去。袖箭逢着银刀,那薄薄的锋刃似春风般一荡,十七枚梨花钉便如风中落英,打着旋儿飘然坠地。
很漂亮的一手功夫,却也只有那个人,才能教得出。
“为什么不出手?你是瞧不起我吗?!”
“温恪不同姑娘过手。”
对方只守不攻,这团气就像撒在棉花里。容琉璃气结于心,再次扣动机簧,只听机括咔哒一声涩响,却是里头的袖箭,已打空了。
她索性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招招带风,朝温恪迎面劈下。容琉璃不错目地盯着温恪握刀的手,骨节修长,覆雪梅枝一样,是再标致不过的文人手。
他怎么敢傍着那人教他的刀法,亲手燃起优昙婆罗的刑烙呢?!
容琉璃血气翻涌,手下忍不住带了杀招,绵密刀锋擦着温恪喉头刺去,温恪侧身一避,颈侧却被刀风割开一道极细的血痕。
她冷然一笑,反手翻转刀刃,短匕挟风雷之势,转瞬朝温恪心口刺来!
漱雪斋方寸斗室,如何施展拳脚,温恪一步后撤,却不防已靠上身后南墙书架。
这一招避无可避,醉东风一声颤鸣,眼见一方就要见血,斜刺里飞来一段桂花枝,轻飘飘格在双刃上。
桂枝灌注内劲,与容琉璃手中短刃相击,竟震得她虎口一麻。短匕偏开一寸,银亮的锋刃上,竟转瞬凝了一层白霜。
冰冷的气劲在空中倏然消散,花枝失却支撑,颓然落地。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唯余残花片片飘坠。薄薄凉意如初雪,霜花落在手背,转瞬化作雨雾也似的温柔。
容琉璃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来,轻轻拈起一朵碎花。
花瓣很冰,冰得像武昭二十七年的飞雪,她心头剧跳,缓缓回过身来,待看清那风雪里玉山般单薄的身影,如遭雷击,不禁倒退一步。
茫茫天地间,只得这一点微茫的瘦影,容琉璃痴痴怔怔望着来人,每一步,都像是踏过经年难化的霜雪,踽踽跋涉而来。
她心头酸涩难当,抿了抿唇,却不知如何开口,温恪却已抓了件氅衣,冲出堂去,二话不说,披在来人肩头:
“让你在屋内好好歇着,怎能贸然动武?你不要命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美人病抱寒霜剑更新,第 196 章 风雪夜归人(上)(已补齐)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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