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奴提着小盒走近,取出了那碗避子药:“主子,今日的药。”
阿赫雅缓缓看向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接过瓷碗,却没有立即喝下去,而是盯着漆黑的药汁出神。
谢桀昨日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那一句生子,撕碎了原本温馨的表象。
阿赫雅忽而意识到,自己仿佛有些沉迷在这段各怀鬼胎的爱情中了。
柳奴有些疑惑,见阿赫雅还在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催促:“主子?”
阿赫雅回过神来,将药汁一饮而尽,将瓷碗交回给柳奴,微微垂眼。
她再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不能怀孕。
一旦有孕,自己将不得不在孩子与北戎之间做一个抉择。
是要抚育自己长大的母国,还是十月怀胎的骨肉?这个选择太残酷了,阿赫雅稍一想象,便已经觉得心如刀绞。
柳奴见她面色不对,微微蹙眉,半蹲下身,与阿赫雅对视:“主子可是有什么难事?”
她从怀中取出几个小瓷瓶,在梳妆台前依次排开:“见血封喉的毒有断肠红,慢性稳妥的毒有牵丝线,还有一颗师父留给我的假死药……”
柳奴数了数,满意地点头:“大胥皇帝身边守卫太过森严,入口的东西都是查过的,但若能先把公主送出去,我全力一搏,或许有一线机会……”
阿赫雅失笑,摇了摇头,将那些瓷瓶收起来,塞进柳奴怀里,压低了声音教训:“傻柳奴,我疯了么?敢生这种心思。”
自己还要借大胥的兵,杀回北戎,为父母报仇呢。
阿赫雅望着柳奴,眸光渐渐温软下来。
自己与谢桀从来不是对立面。
谢桀想要什么,自己都会给。
除了孩子。
谢桀正值青年,龙精虎猛的年纪。若不是有意为之,怎么会至今没有子息?他愿意对自己说那些话,或许,也能算得上一种恩眷吧。
阿赫雅扯了扯唇角,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晃晃脑袋,把所有繁杂的思绪都从头脑里扔出去,起身换了一件轻薄些的衣衫。
柳奴本来还在藏药,见状皱眉,不赞同道:“主子,大胥有句俗语叫……春捂秋冻。您也该再穿一件。”
阿赫雅勾了勾唇,看向柳奴,拉着她,小声道:“穿不了。”
柳奴不解:“什么?”
阿赫雅解释道:“穿不了,我今日要以身作饵,将那日谋害无月的歹人钓出来。”
她盯着柳奴:“你应该也发现,琼枝殿附近有人在盯着了吧。”
“是。”柳奴脸色一变,先是承认,又立即道,“我可以把他抓出来,好好审一审,何至于您以身犯险?”
阿赫雅摇摇头:“宫人们在宫道上走,多正常的事儿,只是多路过几回我的琼枝殿罢了。无凭无据抓起来,就算从他嘴里撬出来东西,谁能信服?”
柳奴有些焦急:“那我去做这个诱饵。”
这话就更荒唐了。阿赫雅失笑:“幕后之人的目标是我与无月,如今无月称卧病在床,整日窝在宫里,不挪动半步。歹人不能交差,总会另想法子。”
她垂眼,在脑中捋着整件事情。
目前来看,幕后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德妃。
自己多次坏了德妃的好事,以德妃的脾性,想必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
就算主要目标是林无月,德妃也一定下过杀自己的命令。
毕竟自己有宠,比起还没起来的林无月,已经是实打实站在德妃对立面上的人了。
阿赫雅语气平静:“放出消息,就说我今日会独自去听雨湖放灯祈福。”
她微微蹙眉,盯着柳奴:“你不必紧跟我,若无人动手,我会在一炷香之内从林中出来。若真有歹人……一炷香之后,你再带着人进来。”
柳奴脸上带着几分焦躁,试图拒绝:“主子,你想要查,还有别的法子,何必以身犯险……”
阿赫雅毫不退让:“但这是最快,也是最能让事情闹大的法子。”
一个兄长刚刚拜相的林无月,一个入宫即独宠的自己。若说第一次谋杀,还能将事情揭过去,接连两次动手,就已经是将事情闹大了。
就算是德妃,就算有何家兜底,也兜不住这接连两桩的案子。
阿赫雅眼神中闪过暗光,站起身,语气坚定:“柳奴,听话。”
她垂眼,看着柳奴还带着担忧与愤怒的神情,露出一个笑来:“更何况,你怕什么?咱们在湖中潜泳时,这动手的太监,说不得还是个男人呢。”
阿赫雅从头上拔出了一根尾端磨得尖利的簪子,在手中抛了抛,朝柳奴眨眼。
自己的水性,可半点不差,加上早有准备,真在水里打起来,还说不定谁输谁赢呢。
当日午后,听雨湖畔。
天色隐隐昏黄,晚霞罩着天边,烧红了一片。水草在湖水中招摇飘荡,镜似的湖面倒映着花草,显出一片彩光。
阿赫雅独自一人,提了几个小小的莲花模样的纸灯,在湖畔点燃了第一个灯,放入水中。
她双手合十,半阖着眼,似是祈福,眼角余光却时刻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不远处的灌木丛动了动,发出窣窣的相声,又平静下去,仿佛只是有风吹过。
阿赫雅却眼尖地发现了那一片衣角,略一勾唇,心下大定。
来了。
阿赫雅点燃了第二盏纸灯,顺手拨了拨湖面,让那朵小小的莲花飘荡得更远一些,声音很轻:“愿陛下早日查出欲图谋害林美人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小四儿躲在灌木丛中,耳尖地听见了这一句,心下一寒,愈发坚定了今日动手的决心。
金吾卫断案的手段,自己在宫中多年,实在太清楚了。若是落到他们手中,自己只怕是生不如死。
只有在这里把阿赫雅杀了,趁着没人发现,让德妃娘娘送自己连夜出宫,才能逃出生天。
小四儿狠了很心,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阿赫雅身后,奋力一推。
哗。
阿赫雅顺势落入水中,反手抓住小四儿,将他也带进了湖里。
她眼中冰冷,认出眼前的人正是进德宫的大太监,不由得扯了扯唇角。www.bïmïġë.në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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