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修真小说>公主薄幸>第10章 李长史
  是夜,永清又从宣室殿归来。她每天都端了赵夫人的羹肴给皇帝送去,然后和皇帝一起用了膳才回来,这点借花献佛来的廉价孝心,倒让皇帝极为受用。皇帝筷子伸向哪里,她就伸向哪里,倒是吃得安心。

  是该给蘧平写点什么了。然而她提笔悬腕,良久也未落一个字。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赵夫人的恶毒十分忌惮,人前赵夫人占不得上风,人后她岂会善罢甘休。这几日谨小慎微,疲惫不堪,仍不敢松懈。虽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但她此时受制于人,也不便主动出击,形势十分被动。

  更何况,她真的要把赵夫人置于死地么?

  事事皆棘手,如果是阿娘,她会怎么做?

  苏苏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公主,您是不是想回朝京了?不如写给蘧校尉,让他递信给皇后娘娘,派人接您回去。”

  她放下笔:“父皇正因尚书台的事情又和阿娘闹得不快,她如果大张旗鼓接走我,只怕得被迫让步了。”

  一想到尚书台,她心中倏然明朗了起来。

  至少她要摸清赵夫人和皇帝的底牌。

  低头提笔疾书,先写了一封道歉的信与蘧皇后,而又吩咐蘧平细细打探左仆射梁符到燕阙后的动向。

  写罢,苏苏替她分别折好两封信,又钤上小印,就要出门:“公主,我去了。”

  永清听到那个“去了”,一颗心便直坠下去。

  当初苏苏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开开心心地出去,三日后,在凌波池中浮出。

  她再也不能承受了。

  “等等。”永清叫住她,“今夜外头是谁守夜?”

  苏苏道:“是霞君和半夏两个。我平日瞧着她们俩倒似安分的人。”

  这几日安分,怕只是被之前她的雷霆之怒震慑——或者,是她们的主子尚未遣派来任务罢了。

  她从苏苏手中取出信:“我亲自去。”

  苏苏拼命摇头:“这黑灯瞎火的,您一个人往外宫走,碰见巡夜宫人可怎么说得清?”

  “我说不清,何况你?他们不敢难为我,最多捅到赵夫人那里去,可见你孤身一人,怕是直接丢到掖庭去了。”她意有所指,“再说,你在这里,也可细细留意着,咱们身边这六人。”

  赵夫人近日似乎安分了许多,甚至称疾避见皇帝,不知在使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也可能因为逮不住她的把柄,在筹谋别计。她的线人自然盯得更殷勤,永清稍有异动,必然闻风禀报。

  苏苏惴惴不安地应下:“公主可千万小心。”

  永清戴上帷笠,被苏苏扶着翻过后院的墙,匆匆向南门走去。

  蘧平的旧部在入宫后,被当作镇守朝京皇城的羽林军,编入了金吾卫。金吾卫镇守外宫,皇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最先得知,但若要主动递消息给他们,还须费点力气。临走之前,说定每五日永清派人到北宫南门报平安,若有书信,则要在夜间小心传递。

  书信递到自己人手里,她方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远处渐有牛铃声响起,那铃声于森严寂静的禁宫之夜响起,荒诞而放荡。

  那金吾士脸色一变:“公主还请速往角落一避,怕是富康伯夫人的牛车来了。”

  “富康伯?”永清心一跳,也不敢迟疑,迅速躲到墙角的高禖祠后。

  高禖神像双翼扬起,恰好庇住她的衣裙,间隙之中,仍可见那挂着角铃的牛车悠悠慢慢地驶出了宫门。

  富康伯乃是赵夫人从兄之一,其妹恩宠盛极,得爵了不说,竟然还可以深夜打开宫禁,车驾穿梭自如。

  永清心中厌恶之余,亦觉得奇怪,往常赵夫人的母家进宫,必定大张旗鼓,把永清拉出来评头论足挤兑一番,怎么今日如此悄无声息?

  金吾验符放行后,永清匆匆小跑,一心想回到撷珠阁。

  途经一座书阁,忽而一阵妖风吹落她头上的帷帽,兜转几圈,跌到岔路另一边去了。

  刚想去捡,就听见隔着转角,有人细声细气说话:“这玩意哪来的?中黄门请看。”

  她肩背贴紧了宫墙,缓缓向那个方向踱去,挪到边缘,微微侧头,一眼觑见两队巡夜的宦侍,中间围着的那人,竟是何忠!

  事到如今,唯有反客为主,主动现身了。只怕冤家路窄,不如以前好应付。

  她正打腹稿,酝酿情绪,腰身突然被人揽住,眼前景物旋转,不知被扯到了什么地方。

  永清惊骇。

  薄肩仍紧贴着墙壁,那只手勾得她不得不弓腰迎前,贴上了一个颇为高大的人影。

  她倒吸一口凉气,今夜月色微茫,周遭影影绰绰的湘竹细叶,随风而动,抬头可见的人脸模糊不清,只有一个轮廓流畅的下颌剪影。

  她尚在尖叫引来巡夜内侍和忍耐静观其变之间犹疑不决,脸侧,一盏灯笼悠悠提起,一星橘色灯芒在她瞳心跳动,一同倒映在瞳孔中的,还有一张似曾相识,又颇为生疏的脸。

  那人的出现,让她胸口几乎是心悸般的疼痛,连喘息都变得困难而稀薄。

  怎会如此。

  他放下永清,抬起食指,置于唇间,噤声示意。

  他转身走出,所有的光也随之离去,她眼前一黑,连之前绰约影然的世界都不见了。

  只听见隔墙传来的对话——

  “许侍中?现已三更,您还没回家?”刚才捡到她帷帽的小内侍问道。

  他温声而答:“陛下传召,这月余都得宿于禁中了。”

  小内侍便是了然的神情,自昭帝以后,侍中再不得长宿宫禁,但今朝这位许侍中,与天子情同父子,宿歇禁中是常有的事。

  “可否劳烦中贵人将帷帽还与我?”

  小内侍递上,但面色仍有些震惊:“这……”这不是女式的么?

  “这位,我记得是何内侍?”他目光落到中间的皂衣宦者身上,他对何忠印象颇深。

  小内侍看出他的疑惑,答道:“何公公前些日子去朝京奉差,劳苦过度,失了声。”

  “哦?”左眉微微上挑了一下,他颇为遗憾道,“还望何公公保重身体。”

  谈话寒暄渐渐从息止了。

  永清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重归黑暗的夜。

  这时,他又提灯近身,见她一言不发,脸色郁郁,问:“公主不记得我了?”

  怎么不记得。

  记忆中的少年本便高挑清俊,如今岁月让他如青竹般欣长玉立,更宽阔了他的臂膀,醇厚了他的声音。

  潇湘竹下提灯而立,一时不知他似青竹闲暇清逸,还是青竹似他容止风流。

  她突然有一点理解永乐,但只是一点。

  她不能再为容色所惑。

  没有一点总角之交重逢的喜悦,永清道:“方才我自己也可应付,不必侍中费心。”

  许长歌听到这个称呼,稍许沉默,将帷帽递给她:“长歌不知公主为何宵中夜行,但想来必有苦衷,如若诸事已了,请允许我送公主回去。”

  “不必了。”她现在异常清醒,“侍中想必身怀要务,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踮脚回望,长街再无人语,唯有新蝉振翅试新声。

  永清戴上帷帽匆匆离去,不许自己再多看他一眼。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公主薄幸更新,第10章 李长史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