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似乎有些僵持。
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战局的胜负其实只在一瞬。
一旦悬姬在纪尘寰真气消耗过半之前就被纪尘寰发现踪影，那纪尘寰要杀她虽然未必那么容易，但是想要打败她，却是必然的事情。
更何况，一旁还有一个始终没有动作的梅笙。
谁也不知道，梅笙会不会突然插手。
僵持还在继续，小船的船舱里又探出了一个头来，却是刘驾。
刘驾的脸色有些难看。
小船在风浪之中颠簸得太过厉害，哪怕刘驾也是一个常年随着舟船在海上漂泊，见过了不少风浪的人，也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只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他是被纪尘寰带着来长见识的，梅笙答应了纪尘寰会保护他的安全，所以刘驾也不算太过担忧。
“你猜，这场战斗还要持续多少时间？”梅笙看了一眼刘驾，笑着问道。
刘驾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双手抓着船舷，很是干呕了一阵，才有些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梅笙追问。
“这招断海用来搜猎目标效果极好，但是这么久了，师父还没有找到目标，我猜她大概率是遁入了深海，借着大海的深度来避免被找到，这大海这么深，她如果一心想要躲的话，根本拿她没办法。”
“这样说，你认为纪前辈的胜算不高咯？”梅笙又问。
刘驾顿时苦了脸，他可没这么说，毕竟那两只妖兽虽然能耗纪尘寰不少真气，但是那也是建立在纪尘寰此刻杀心还不算太重的前提下的——一旦纪尘寰真正起了杀心了，要斩杀那两头妖兽，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到了那个时候，悬姬没有了消耗纪尘寰的手段，她要么就只能硬着头皮正面一战，要么就只有撤退，刘驾看不到更好的选择。
“纪前辈不愿意让无辜之人丧生刀下。”梅笙说道，“所以到了这个地步，纪前辈也没有下杀手。”
“总是心软的吃亏。”刘驾说道。
他跟着纪尘寰这么多年了，对于自己的师父，再熟悉不过了，看起来是一个暴脾气，嘴上也多少是有些不饶人的，但是心底里却还是很柔软的，不愿意对人太过苛责，不愿意用太强横的手段去强迫他人。
很多同门都知晓纪尘寰的性子，只要不越过纪尘寰的底线，哪怕犯些错，只要表面功夫做足了，纪尘寰也不会怎么责罚他们，导致了靖海府的风气现在不是很好。
哎。
刘驾扶额，觉得有些头痛。
“你想悬姬死吗？”梅笙突然又问道。
刘驾瞑目：“自然。”
三名师弟惨死于悬姬之手，哪怕他们品行都有些问题，但是却都罪不至死；师妹沈漾也遭受重创，在他离开靖海府的时候，依然没有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这是悬姬结下的仇恨，刘驾当然不会遗忘——他不在乎悬姬为什么要杀人，悬姬要杀悬姬的仇人与刘驾没有任何干系，但是悬姬却杀了她不应该杀的人，这就使得刘驾不可能宽恕悬姬。
梅笙点了点头，目光望向雾气的深处。
仇恨啊……
悬姬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在默默地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机会，一个能够出手就击杀——至少重创那名刀客的机会。
她看似平静，心底却已经翻涌起了无尽的浪花。
她至今都不会忘记，当年齐天赐是怎么向她许诺的，为了取信于她，齐天赐站在她的行宫前，任由那些妖族对他施加各种术法、刀剑，直到重伤昏迷过去，一声不吭，一步未动。
她看着倒下的他，那一瞬间，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将他带入了自己的行宫，为他疗伤，她看着他健壮的身躯上留下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心思很是恍惚。
“谢谢你。”齐天赐醒来之后，向着她微微颔首。
“不怕我杀了你吗？”她冷冷问道。
齐天赐那张刚硬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们之间厮杀了这么多年，能够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了身：“所以你的话是认真的吗？”
“我们已经打了这么多年了，还要再打下去吗？”齐天赐一字一顿，神色无比凝重，“你还没有过够这样的生活吗？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这样的生活再久，其实也不过一百多年，但是对于你们妖族来说，漫长的生命，数百年，上千年，都处在这样的战争之中，真的不会厌倦吗？”
她默然。
她其实已经厌倦了战争，厌倦了厮杀。
她已经在这片战场上厮杀了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了——大概，也有上千年了吧，厮杀，沉睡，苏醒，厮杀，沉睡……
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她就像是一个只懂得战斗的机器一样的，生活里永远没有其他的内容。
“所以我想要尝试一种可能。”那张面庞上写满了认真，“我想试一试，我们有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不可能，仇恨太深了。”她很笃定地说道，“死在我们手里的人类太多了，死在你们手里的同族也太多了，这份仇恨，不是所有人都会忘记，有很多人都记在心里。”
“只要没有新的战争，一代人逝去，一代人新生，仇恨总会被忘记的。”他很坚定地说道。
她低垂着眉眼，眉睫轻轻眨动。
“原来姑娘也是这般好看。”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唇轻轻蠕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脸颊泛起了一抹绯红：“我再想一想。”
齐天赐抱拳深深一揖：“还请姑娘仔细思量。”
仇恨有能够被化消的一天吗？
那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她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人类和解——在妖族流传的故事里，人类是一个狡猾奸诈的种族——曾经，妖族也有过鼎盛繁荣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妖族在神州大陆上是最为强大的种族，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强大国度，就如同现如今人类的帝国一样。
但是人类却利用他们的卑鄙无耻，一点点地蚕食着妖族的领土，最终让那个国度土崩瓦解，他们将妖族从妖族的领土之上驱赶开，占据了妖族的领土，甚至就连大海都要抢占。
对于这样贪得无厌的种族，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只能以血还血，通过战争，才能夺回先祖的一切。
所以战火从来没有平息过，没有妖族会去想停止与人类的战争，她也从没有想过。
但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这个提议似乎的确有那么一些诱惑力了。
如果战争真的停止了，她是不是就不用再无休止地战斗下去，不用再在这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循环之间耗尽自己的一生？她是不是就能够带着两个小东西，试着去往更东边，越过茫茫大海，寻找大海东方的尽头，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海天悬瀑——传说，在那里，大海向着天空倾泻，形成了将这个世界封闭起来的帘幕，她一直想要去看看，但是从来没有时间。
但是人类真的可以相信吗？
她也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人类，但是此刻，她觉得人类好像并不是真的完全不值得信任。
“和解？”师兄看着她的目光之中有些嘲讽，“哪里来的和解？你是疯了吗？现在神州大陆已经一片混乱，人类正在自相残杀，听说西南那边的几只大妖都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北边的天方城好像也快被魔类攻克失守了，这是我们现在进攻，完全占据东海群岛的大好机会。”
“我们跟齐天赐打了这么多年，真的就这么容易吗？”
“你也不是没有看到，现在齐天赐的舰队多少年没有修缮了，龟缩在港口里，连出海都不敢。”师兄冷冷一哼，“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想要利用我们对战争的厌倦，为他争取时间。一旦神州大陆重新恢复秩序，只怕要不了多久，他的舰队就会再次出海，再次屠杀我们的族人。”毣洣阁
她抿紧了嘴唇。
“师尊将归海托付给了我们，我们就有义务保护归海恢复往日的荣耀。”师兄很坚定地说道。
她没有接话，她其实没有见过最为鼎盛的归海，她只是在想，师兄说的话是真的吗？
“下次见到他，杀了他，别犹豫。”师兄淡淡说道，“他的表演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原来其实妖族和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不也是一样地会玩弄阴谋诡计，各种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如果这样来说，人类和妖族，除了种族所带来的肉身差异之外，还有什么本质的差别呢？
恐怕是没有的。
她悠悠地叹息了一声，下一次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呢？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太纯平妖志更新，第49章 缘起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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