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朝野震惊,便是整个天下都如遭惊雷,沸沸腾腾议论了近大半年。
于是,她守忻州一年之期满了,虞翊晨又私自做主,给她续了半年。
她知她疑心未消,那份早该递上的永久停战手书,就这般一直压在她的手上,在忻州府的书房里躺了一年多,又被带回肃州王府的书房。
就在她以为还要再躺许多年的时候,京城的一份急诏,终于给了她再将它翻出来的机会。
“哎!”纵是翻的满头大汗,还是未能找到那张布绢。
这几年边疆时有战役,便是北荒,也来侵了两次,与西京两国的交界,倒是一直平和着。
不过西凌玉这家伙,心思莫测的很,如今不动干戈,也不过就是碍着这份手书,对旁的地方展露的野心,就从未隐藏过。
这不,桌上展开的文书,就是暗部前日送过来的。
这家伙,上个月又将南境边上的一个部落给收了,南境这两年根本没时间给大秦添乱,心思全花在西京身上了。
“娘亲,恒儿字练好了,给您看看!”虞曼青还在焦头烂额的翻着,书房门却被一个四五岁的小子给推开了。
来的正是她与孟谦的长子,虞孟恒,再过两个月便满了五岁。
看着眼前似翻版孟谦,软糯又可爱的小糯米团子,虞曼青再坚硬的心也软了。
她蹲下身子,将儿子抱在怀中,“娘来看看,我家的小恒儿写的什么!”
上面是一首简单的五言诗,字不多,写的歪歪扭扭的,算不上工整,却一笔都没写错。www.bïmïġë.nët
小孩邀宠的看向她,满脸骄傲,“季婆婆说我写的可好了!”
虞曼青很是给面子,“是吗,娘也觉着写的很好!”
一眨眼,季嬷嬷都来肃州两年了,也不知是突然放松了还是其他什么,来了不到一个月就染了风寒,病势汹汹的,差点没缓的过来。
如今每日里教教虞孟恒写字读书,看着倒比在藏书阁见到的那次,更加心绪平和。
虞曼青其实也不知虞翊晨怎么就松了口,特赦了季嬷嬷,准她出宫来肃州。
小道消息倒是有些,说是特赦旨意出来之前,太后在皇帝的寝宫中又闹了一顿,让本来就身体有恙的皇帝多躺了几日。
后来,那放季嬷嬷的圣旨就下了。
她后来有问季嬷嬷,季嬷嬷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圣旨下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出了宫,什么都没带。
她都以为这辈子再难回到主子身边了,没成想,天上掉了个馅饼,她也不管是不是阴谋,便是爬也要爬回主子墓前磕个头的。
虞曼青最开始也以为这是场阴谋,提心吊胆了几个月,加上后来她又突然染上寒疾,怎么看都不见好,她就更加怀疑京城那边的用心了。
其实自她在襄州孤立无援,安太后闯进御殿与皇帝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吵之后,这对外人眼中权力至高无上的天家父女就彻底撕破了脸面。
再加上后来安泰那般死相,两人心中都怀疑是对方动的手,安太后索性就搬出了宫,住到了京城东边的避暑庄,一年之内回宫的天数完全可以掰着手指头算。
对此,她说不上什么感觉。
罪魁祸首假林有已经伏法,听说死相十分惨烈。
玉如意压着宋蕊私下给偷偷验了尸,说是表皮看着都是完好的,但内脏已被啃噬的差不多了,是苗疆特有的食肉虫,人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停止啃食,每日每时每分,对寄生者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而人一旦死了,这食肉虫便立刻化成血水,想找都找不到。
之于之前宋蕊与西凌玉的关系,再加上西京这两年疯狂的骚扰南疆,虞曼青想都不要想,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假林有如此死状,她一点也不同情。
莫说她们之间仇深似海,就说这假林有忘恩负义,将唯一把她看做人,拉她出苦海的亲姐姐杀死,便是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那真林有到死怕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偷偷给置办了宅子的出身贱籍的妹妹,会有一日因对权力的渴望,让她埋尸了十几年不见天日。
如今,安泰,张乞儿,两个害她父的元凶都死了。
还有两个,她不能动手!
但总有这一日,待这两人到了地下,她一定要让他们到她父亲面前磕头认罪。
总有这么一天的!
“爹爹!”怀中稚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你又来烦你母亲了!”孟谦挺着个大肚子进来。
几年的时间从未在他的脸上刻下印迹,容颜反倒更加娇嫩了些。
虞曼青着急忙慌的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这些个奴才,我不是下令不准惊扰了你吗?”
“你这几日夜间都睡的不好,就莫要早起了!”
孟谦觉得她就是小题大做,拍了拍她扶在他腕上的手,“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怎么睡得着!”
虞曼青喉头一哽,“没忘!”
“东西曼芸她们都准备了!”
“后山路难走,你如今行动不便就莫要去了,让恒儿替你祭拜一下就是,他们不会怪你的!”
孟谦摇了摇头,坚持道,“没事,我小心些就是!”
“何况,今日不同往时,我总要陪着你将这消息告诉公公婆婆的!”
倒像是命中注定的,今日正巧是曼贵君的忌日,昨儿个半夜就收到了京中的急诏。
皇帝,大行了!
这消息来的实在有些突然。
虞翊晨这几年身体是有些不太好,初初虞曼青也不是没怀疑过西凌玉,这厮说是将所有探子都撤了,但往他国派暗探,本就是各国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更何况,西凌玉这厮,心机深沉的很,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不信。
不过后来虞翊晨的身体也好了段时间,她又将怀疑给慢慢收回了。
这几个月,也没听说皇帝生什么大病,怎么就突然崩了?
乍听闻这个消息,虞曼青是一夜没睡,孟谦面朝着里头,也是一夜未阖眼。
凌晨时虞曼青悄摸起身,他是知道的,但害怕她担心,又强迫着自己多躺了一会儿。
刚刚听云曦说,她下令明日再出发,想来是要上后山去拜祭公公婆婆,顺便将这消息也一同带上去的。
其实最初过来肃州,虞曼青要带他去后山拜祭,他也以为只是个衣冠冢,用来寄托相思的,直到后来她明言告诉他,墓中安葬的就是她父妃,不但如此,她还将先帝的遗体也偷偷运了过来,与贵君一同合葬。
那时他才将她看清,她不是不争的,属于她的,她从来都没打算放手,而皇帝要的,防着她的,从来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看着依旧在和儿子嬉闹的女人,孟谦会心一笑。
幸好,他是幸运的那个,她想要,也没松手的。
“你在找什么?”看着满屋子的凌乱,他出口相问。
云曦说她一早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也不许旁人进来,此时书案上的公文全都被推到了一边,书架上的书也被翻了个干净。
他实在好奇她在翻找什么。
“手书!”这东西他也看过,她就没瞒他,皱着眉头重申道,“西凌玉给的那份手书!”
她不提,孟谦倒忘了有这东西了,不过放的地方他倒依稀有些印象。
他走到书案边蹲下,手往里头伸了伸。
虞曼青看他抱着肚子,蹲的有些吃力,忙上去将他扶住,“原是放在这个地方了,也怪我,长久不用,倒是忘了!”
“好拿吗,不好拿你起身,我来拿!”
孟谦没理会她,一下子摸着了暗扣,将布绢拉了出来。
虞曼青扶他站稳了,才将绢布打开,正是西凌玉的那份永久停战手书,虽不是摄政郡王的大章,却是西凌玉的私章。
“你要带这去京城?”孟谦问。
虞曼青点了点头,“陛下初崩,新帝年幼,西凌玉这厮,指不定就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这份手书,也是时候公开了!”
孟谦点了点头,不做他想。
虞孟恒不满自己受了冷落,小身子挤进两人中间,“娘亲,那是什么,恒儿也要看!”
孟谦正要呵斥,虞曼青却蹲了下来,将手书递到儿子面前,“这个啊,是娘亲要送给你住在京城的子瑶姐姐的!”
“子瑶姐姐?”虞孟恒双眼一亮,他虽从未见过这个姐姐,但府里小莫叔叔也有个女儿,大他三个月,是个很温柔的女孩。
他便觉得这天下的姐姐都是好的,“好耶,娘亲你等等我,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子瑶姐姐!”
说着便迈着小短腿,快速的跑了出去。
夫妻俩见云景跟了上去,也就没再管。
离别在即,纵是无可避免,孟谦仍有些难受,“你这次去,不带恒儿?”
他腹中胎儿已六月有余,此时跟去,风险太大,但恒儿毕竟是上了皇家玉蝶的,皇帝驾崩,他都不去,难免会给人留了口舌。
“不带!”虞曼青主意已定,“他还小,经不起奔波,不若留在家中替我陪着你!”
“京城那边如今局势不明,我一人去好应对,带上恒儿,反是多有不便!”
她如此一说,孟谦也不放心儿子跟着,自没再提。
缓了片刻,他才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虞曼青摸了摸他高凸的肚皮,“两个月,恒儿生日前一定能赶回来!”
孟谦一听,放下心来。
离自己生产还有三个月,他希望她能陪在他的身边。
“哦!”他记起来一事,“文姑姑来信说,最后一艘船三天前已出发了,不日便到!”
虞曼青心中一喜,整整五年了,总算是完工了。
“那我回来之前绕过去一趟,总要确保干干净净了,再交出去!”
孟谦听此也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阻止,谁让他找了个财迷至极的妻主。
······
进京已是半月有余,大行皇帝的葬礼总算是安安稳稳的落下帷幕,没出什么差错。
明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虞曼青让人收拾了行囊,准备一结束就走。
曼潇潇自皇陵归来后便有些情绪低落,虞曼青知道原因,却不想多管。
荣安六年前便表明了态度,心入空门,再不提嫁人生子。
前几年,曼潇潇写了不下百封书信,荣安却是只言片语都未回过,这两年,她还以为她冷了心,却不曾想,不过是皇陵前匆匆看了一眼,竟又勾的她魂不守舍。
虞曼青也懒得管了,只是曼芸的催婚计划,怕是又要耽搁很久了。
好不容易才偷得浮生半日闲,虞曼青正要躺下去睡回笼觉,宫中的传旨嬷嬷就过来了。
再进这太后殿,虞曼青只觉得物是人非。
布局没变,人却变了。
“你来了?”
“坐吧!”
虞曼青没客气,在宫人搬过来的小椅上坐下。
“不知太后今日召本王过来,所为何事?”
纵是画着最精致的妆容,虞曼青仍一眼看出他的疲惫。
进京这些日子,也不是头一回进宫,却是两人第一次这般独处。
她有些不自在,更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
“听说你明日大典之后便回肃州?”
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前才吩咐下去的,此时她便已经坐在他的面前了。
虞曼青想想就觉着可笑。
“是!”她不否认。
她回答的如此之快,仲太后脸色不由变了变。
片刻之后,他又重新开口,“如今陛下尚且年幼,本宫虽临朝听政,但到底是男子,朝堂上,必须要有一个能震慑住朝臣的人,你若留下,本宫可允你摄政王之位!”
“多谢太后!”虞曼青起了身弯腰行礼,推拒道,“不过此人选并非本王不可!”
“方家的方婷婷,王家的王梦锦,明家的明诺,都是上好的辅臣人选!”
仲子游冷眼看了她片刻,轻启薄唇,“为何不提本宫的姐姐仲子澜?”
虞曼青垂首道,“太后若觉得合适,也可以!”
“嘭!”的一声,一个玉瓷的杯子便摔倒她的脚边,碎裂成大大小小十几块玉片。
耳边随后传来仲子游怒不可遏的声音,“虞曼青...”
虞曼青对着那满地的玉片就跪了下去,“臣在!”
仲子游也不阻止,任由她这般跪着。
跪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仲子游才冷哼着道,“这么多年了,你果然没变!”
“明日大典过后你就走吧,不要再回京城了!”
虞曼青俯身谢恩。
她离开许久,仲子游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死死的盯着她刚刚跪的地方,碎裂的白玉瓷片上已是点点红梅。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太后!”小晨捧着一张布绢进来,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他听清,“肃王临走时,让奴将这个交给您!”
仲子游却没立刻接过,仍盯着那几滴红梅,问道,“你可还记着当年我因她跪了满地的瓷器一事?”
小晨低垂了脑袋,不敢出声相应。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鲁莽无知的小子了,这么多年,无数次血的教训,让他学会,要想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活下去,就要少听,少看,少说,少做。
仲子游也没期着他能有所回应,突然就笑的开怀起来,“呵,如今总算是还上了!”
“我俩之间,就没什么可欠的了!”
······
虞曼青算计好的时间,在清泽只留一日,这样回去正好能赶上儿子的生日。
唯一的变数,就是跟了她一路的虞奕依。
这厮大典一结束,跑的比自己还快,说是怕宗亲将她扣下,辅佐新皇。
她信她个鬼,仲子游连自己都防着,能信她?
不过这次回京,也不是全无所得,至少知道了一些真相。
不管他的初衷是不是因为她,如今,早已和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
为了他的女儿,他势必要与她对立而站。
这么一想,虞翊晨其实也没吃多大的亏,除了死的早了些,心心念念的男人倒是继承了她的衣钵。
这样也挺好的。
这个吃人的皇宫,她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虞奕依看她走着走着又失了神,推了她一把,“哎,你这地儿也倒腾的够干净的啊,连一块砖头瓦板儿都没给我留下!”
虞曼青瞪了她一眼,随着她的目光向四周扫去。
文婆子办事她固然放心,只觉得毕竟是孟谦出生成长的地方,总还要来看这最后一眼的。
之前在忻州她便每日惦念着这宅子,后来回肃州,孟谦陪着她一同去的,清泽的孟宅注定就要空着,这可把她操心的,天天是寝食难安,恒儿出生前,总算想到了这个法子。
房子整体移去肃州。
理由也很充分,就是缓解王夫的思乡之情。
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实际操作,却整整用了五年。
拆一处,移一处,终于在入京前,完完整整的给移回了肃州。
早知道孟宅占地广,之前没怎么觉着,如今一眼望去,发现竟占了长街的三分之一,因为房子是分开来拆迁的,最早的那几处地方,已铺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虞曼青没打算再往里头进。
如今是看也看了,心也放回肚子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打道回府。
虞奕依可不管她急不急,一把就将她拉住,“你可确定,你们不回来了?”
虞曼青将她的手扒开,一字一句道,“确定,不回来了!”
虞奕依面上一喜,“那正好,我在这处建个行宫!”
之前虞翊晨承诺过的,要将清泽重新归还雍州,却一直拖拖拉拉的,没有具体章程下来,这次新帝继位,第一道旨意便是说的这事。
虞奕依小人得志,非要拉着她过来看看,虞曼青本意在此,也没推拒。
不过建个行宫,劳民伤财的。
“你那许王夫同意?”
虞曼青一句话便将她的想法堵死在摇篮中。
“你,他...”虞奕依憋了半天没憋出话来。
虞曼青讥笑看了她一眼,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还嫌弃人家嫌弃的要死,如今那许生面前,竟是连个屁也不敢放,被管的死死的。
可不像她家的,温柔大方又好看,关键是还从来不克扣她的银钱!
“没事了吧,没事我就走了!”她想她家的亲亲郎君和儿子了,才没时间陪着她在这儿做白日梦。
虞奕依刚想上去继续拉她,却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
一旁的随从赶紧过来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刚刚若没看错,是个泛着金光的东西。
她两眼一亮,也不顾忌形象,当即就用手直接扒拉着泥土,片刻后,那一小块拇指大的金块露出全貌。
此时那随从“咦”了一声,煞风景的说道,“想必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遗落的,主子可要将肃王爷喊回来?”
虞奕依一巴掌呼在她肩上,“喊什么喊!”
“这现在是本王的地盘,掉在本王地盘上的,自然就是本王的!”
她在袖子上擦了擦那块小金条,志得意满的将它塞回袖中,又点着那随从额头,
“你回去可警醒着点,莫要在王夫面前乱说!”
那随从连连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外走。
虞奕依的声音又再度传来,“别的人面前也莫要乱说!”
那随从又点了点头,“是,是!”
虞奕依的声音渐行渐小。
“你乖点,本王买了酒肉,到时分你些...”
那随从回了些什么,已不重要。
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终于消失在了繁闹的长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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