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点。”慕云欢抓起地上厚厚的白雪,给他擦干背上的鲜血。
沈离夜闷哼一声,虽无言,身子却本能的轻颤,可见那疼痛有多么难以忍受。
她抓起一把把的白雪,才勉强给他洗干净了背上的血。
沈离夜哑声开口:“若是知道会遇见你,我应当不会喜欢穿白衣的。”
“何出此言?”慕云欢给他洒上金创药。
“若是一身黑袍,能遮住一身的血迹,就不会惹你哭。”嗓音沙哑又透着虚弱,全身淹没在剧痛中。
慕云欢刮了他一眼,无心回答:“我才没哭,风大进沙子罢了。”
“嗯。”沈离夜低哼一声。
再无下文。
慕云欢撕扯下衣角,给他包扎好,才发现他早已闭上了眼眸。
往日幽暗深邃的桃花眸如今紧闭着,看不见半点生气。
“不怕不怕,这回换我带你回家。”慕云欢给他把脉,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沈离夜还是在安慰自己。
认定了要救的人,就算是阎王,她也绝对不让半分!
慕云欢扶着沈离夜起来,拖着他一点一点艰难地前行。
沈离夜伏在她的肩头,冬夜呼啸的风雪声过耳,突然就察觉不到他的呼吸声,像是行尸走肉。
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体温,慕云欢慌了。
“阿七,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其实你第一次做的那个汤真的好难喝,你抢我炙猪肉的时候,我就想掐死你。”
“我早就信你了,只是想气气你,谁让你骗我来着。”
“阿七,你陪我说说话。”
只有呼啸的风声空耳而过,再没人回应她。
“沈离夜,你再不理我,我明天就跑回北疆国你信不信?”
慕云欢刚说完,肩膀就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手腕被人紧紧地握在掌心。
“不许跑……”
嗓音沙哑得宛如沙子在丝帛上摩擦的声音。
“你醒着,我就不跑。”慕云欢拖着他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临风终于带着人找到了他们,才安全地回到了侯府。
一回侯府,鬼医和灵均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小怪物你们俩怎么样?”鬼医急得吹胡子瞪眼。
“欢欢,欢欢,你身上好多血!疼不疼啊!?”灵均蹦蹦跳跳地到了她身边。
“我没事,滚下来的时候沈离夜把我护得严严实实的,血都是别人的。”慕云欢回答:“正巧你来了,你给他处理伤口,他全身都是伤口,我不方便。”
说完,她正要走,却发现手腕被他死命握着。
她想要抽走,却根本抽不出来。
“你就这么给他上药吧,我不看就是了。”慕云欢捏了捏眉心,无奈道。
鬼医点头,给他把了脉象才选了药材。
“这死小子肩膀的牙印难道是被狼咬的?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狼啊。”鬼医惊讶道。
慕云欢背朝他们,坐在床榻边,摸了摸耳朵:“我咬的。”
“能咬成这样,果然是亲媳妇儿。”鬼医直言不讳。
她脸上挂不住,“……再废话胡子给你烧了。”
鬼医:“……”
灵均跟着她坐在地上,乖乖巧巧地问:“欢欢,你不开心。”
扭头看他,慕云欢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灵均摇着脑袋,塞给她一颗糖:“欢欢,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吃颗糖,就会开心点了。”
慕云欢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从一个傻子身上,她为何会频频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难不成灵均和秦今歌有关系,还是说灵均就是秦今歌?
不对,她见过秦今歌的画像,灵均和他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鬼医上完药就带着灵均出去了。
刚一出去,临风若耳和侍卫们就围了上来。
临风拧眉,焦急地问:“侯爷的情况怎么样?”
“背上都是皮外伤都不打紧,主要是脊椎被这么一撞,恐怕要坐一段时间的轮椅才能养得回来。”鬼医摸着胡子说:“那死小子都昏迷了还死命握着小怪物不肯撒手,有小怪物照顾着,你们就放心吧。”
房间中。
慕云欢从衣服内兜中拿出那瓶药,是她早就配好,沈离夜没收的那一瓶。
沈离夜脊椎撞击太严重,一旦发起烧就会引起体内的寒毒。
这药没试过,但眼下她也来不及再研究了。
倒了碗热水,兑上粉末,慢慢喂他喝了下去,直到他身体再没发热,慕云欢才松了口气。
这一天,要智斗妖魔鬼怪,又是跳马车又是躲避追杀,她实在是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在床榻边睡着了。
沈离夜刚睁眼,一侧眸眼前就是她狼狈宁静的睡颜。
像是被巨石碾过,浑身的骨头都像是破碎不堪,可瞧着她,似乎又不那么疼了。
也许是太担心,他一睁开眼,慕云欢就惊醒了。
“你醒了,怎么样,疼不疼?”慕云欢问他。
沈离夜摇了摇头。
慕云欢把脉,发现他体内原本蠢蠢欲动的寒毒当真被压了下去,“那药果真有用,寒毒没发作。”
刚说完,就察觉到他脉象中的不一样,她秀眉一拧:“寒毒没发作,但是那子母同心蛊怎么有苏醒的趋势?”
“不打紧,子母同心蛊不会发作。”沈离夜声音沙哑至极。
“为何你这么肯定?”慕云欢不解地问,突然才想起:“难道是……你认识下蛊者?”
“嗯。”沈离夜答。
子母同心蛊和并蒂双生蛊极为相像,都是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子母同心蛊要更绝。
并蒂双生蛊只在每月十五发作。
子母同心蛊又两只蛊虫,分别是母蛊和子蛊,下蛊人将母蛊下在自己身上,将子蛊下到别人身上,以此将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但这种蛊虫极为霸道阴险。
也就是说,下蛊人一旦死了,沈离夜必死无疑。
但沈离夜死了,下蛊人却可以活得好好的。
简单来说,就是主仆关系。
这么一想,慕云欢皱着眉,问:“难道,那下蛊人是要保自己的命?”
沈离夜沉默,只是眸光沉沉地瞧着她。
“难道,是皇帝下的?”慕云欢震惊出声。
若是要保命,那最顺理成章想到的就是皇帝了!
沈离夜摇了摇头,哑声道:“欢儿,我不希望你卷到未来的风波里来,莫要问了。”
三皇子即将回京,整个大宋朝堂恐怕马上就要掀起腥风血雨。
那些事情他去做就够了,她只需要好好的。
对上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慕云欢握上他冰冷的手,定定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你独自承受。”
在她再次踏进汴京城开始,就已经被卷进了这场无休止的风波。
“是。”沈离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得到肯定的回答,慕云欢脑海中宛如醍醐灌顶,瞬间想明白了之前所有的奇怪之处。
沈离夜从战场卸甲归来,一身赫赫军功,足以引来皇帝的忌惮,但苏舜偏偏没有,还一个劲儿地给他加官进爵,不仅没有怀疑过他,还将暗羽卫都指挥使极其要紧的差事交给他,甚至在朝堂最忌讳拉帮结派时,任由太子和沈离夜私交密切。
她当时就奇怪,为什么沈离夜打了十年仗没病倒,一回到汴京城就莫名其妙染上一身病,还赢得了皇帝绝对的信任。
怪不得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纵容沈离夜,因为苏舜根本就不怕沈离夜功高震主!
因为有子母同心蛊,沈离夜的命永远在他手中,他永远都不可能生出谋反的心思!
沈离夜做事越狠越绝,就越能做好苏舜手中那把刀。
好深的心思,好狠的法子。
“子母同心蛊,我能解。”慕云欢陈述着。
实则是在问,沈离夜要不要解。
他摇头:“眼下时机未到,莫要担心。”
“今日的马车是王公公准备的,那马夫也是宫中的一个小太监。”慕云欢明白伴君如伴虎,此时解了子母同心蛊,反而会引起苏舜的忌惮,转而问他:“你觉得会是谁?”
沉吟了半晌,沈离夜俊美的脸上越发冷峻:“安宁。”
“为何?她倒是恨我,要是害我还有可能,但那些刺客今日明显是冲你去的,她那么想嫁给你,难不成会派人来杀你?除非来杀你的另有其人。”慕云欢怀疑过安宁,但那些刺客让她反倒没那么怀疑安宁了。
“一则,我们坐的是给你准备的马车,二则,那群刺客我知道,并不是安宁指使的。”沈离夜冷怒道。
“那马夫原本要害的只有我,而且我从长春宫内殿出来时,安宁已经不见踪影!”一听他那话,慕云欢就彻底想明白了,冷笑连连:“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以为这些年摸爬滚打过来,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去对抗未来的风风雨雨。
却忘了,这是汴京,是大宋国皇权的最中心。
古往今来,权势越高,背后藏着的风暴越复杂。
她只能一直变强!
“你可有哪里伤着?”沈离夜问。
“我没事,倒是你。”慕云欢望向沈离夜,“背上怎么样,还疼不疼?”
“我也不疼。”
“一手鬼扯你倒是掌握到了精髓?”慕云欢瞧见他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不信他的话。
沈离夜薄唇轻抿:“跟喜欢鬼扯的人待久了,难免耳濡目染。”
“是不是我告诉你真话,你就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慕云欢无奈地问。
“是。”沈离夜答。
慕云欢笑得无奈:“我真没什么大事,只是腿撞上了一块石头,有些青紫。”
沈离夜挑眉,这才相信了她的话,“夫人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腰背怎么样?”
“虽有些疼,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沈离夜眸光微闪,柔声道:“欢儿,想吃你做的燕窝银耳羹。”
“饿了?那我出去一趟,我做的东西万万不能吃,”慕云欢眼中心疼不再遮掩,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放心,她会让安宁付出代价。
之前她已经足够忍让,恐怕是让安宁以为她是软柿子任人揉捏了。
“好。”
见沈离夜应了,慕云欢转身就出门了。
慕云欢刚出门,临风转头就进了房间:“侯爷。”
沈离夜被扶着坐起来,眉眼冰冷阴鸷,“查到了么?”毣洣阁
“查到了,确实是安宁公主身边的李嬷嬷偷偷换了安排好的马夫。”临风应道。
“天黑了,适合杀人。”沈离夜像是在死神,在宣判着死刑:“蛇林的小东西们都饿了,该喂食了。”
若是今夜,他恪守规矩让慕云欢独自乘坐一辆马车,沈离夜不敢想,他一定会疯。
“是。”
临风应下,转身就出了门。
刚出门若耳就问:“侯爷怎么说?”
临风挑眉轻飘飘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活该!就算是公主又怎么样,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家夫人,这还得亏侯爷在一路,要是侯爷不在,恐怕现在夫人都下落不明了。多给她们加点料!”若耳愤愤不平道。
……
公主府。
安宁公主在等派出去的人传消息,焦躁不安又满怀期待。
只要慕云欢死了,行止哥哥一定会娶她的!
到时候,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定北侯夫人。
瞧见李嬷嬷跑进来,安宁公主急忙问:“怎么样,慕云欢死了没?”
“公主,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没收到消息,但是门口倒是来了一个拜访您的人,这是拜帖。”李嬷嬷将拜帖递上去。
“沈富贵?这人是谁?”安宁公主看着拜帖上的名头皱了眉。
“那人只说是侯爷的远方表亲,知道那慕云欢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旦将那些秘密传扬出去,保证慕云欢和侯爷的婚约继续不下去。”李嬷嬷神神叨叨又满是认真地说。
一听能够毁了慕云欢和沈离夜的亲事,安宁公主态度就好了起来:“快请那人进来。”
“那人说那些秘密太过离奇,要您出门去马车上单独说。”李嬷嬷道。
安宁公主犹豫了片刻,“走,本公主倒是要看看,这沈富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一到门口马车旁,安宁公主装着温柔道:“沈公子,你若是能毁了慕云欢和行止哥哥的亲事,安宁定以万金酬谢。”
“公主殿下言重了,还请上马车详谈。”临风压低了嗓音。
李嬷嬷扶着安宁公主上了马车。
“是你!”安宁公主惊讶大叫。
临风用沾了迷药的手帕捂住了安宁公主的口鼻。
不多时,安宁公主就晕了过去。
他掀起窗帘,示意外面的人将李嬷嬷打晕了带上。
点着火把的深黑洞窟门口。
“啪!”
安宁公主被一桶冷水泼醒:“临风你这个狗奴才敢绑着本公主?!”
临风冷笑:“公主不如看看自己的处境。”
“嘶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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