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夏咂吧了一下嘴,又转头看向葛正点了点头。
葛胡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神情古怪了起来,他不由得用手扒拉了一下口袋。
“旗队,那可是。。。”
“让你拿你就拿。”龙夏不耐烦地说道。
“得,好吧。”
马鞍上的少年一听到‘扒皮’两个字,身体便不住地开始颤抖,他看到两个大汉正在朝自己走来,手里还拿着小刀。不禁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嘶嘶地声音。
“哟,怎么还哭了。”金长安笑着说道。
“算了,直接动手吧。”卢象升直接把小刀抬了起来。
擦!
“呜——”
少年痛苦地呻吟起来,持续了足有一分多钟,而后从马鞍上摔了下来。金长安用力攥住了他的后衣领,向卢象升点了点头,后者直接双手抓住少年身上破烂的棉甲,直接大力向下一扯。
撕拉——
卢象升如同在给蛇肉脱皮,直接将棉甲连带着半条裤子从少年身上扯了下来。
众人这才发现,棉甲之下的少年,身材枯瘦的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竹竿一样的双腿只像包着一层蜡黄的皮,上面还有肉眼可见地几条可怖疤痕。
“你们要噶头就噶头,干嘛扒我衣服!”少年痛苦地哀嚎道。
他最后的一点自尊,在一群健硕的男女面前,当众露出了自己孱弱的身躯后,便被彻底抽离了。
“谁要你那破头。”
卢象升满脸黑线地看着对方,而后俯身认真地帮少年把裤子提了上去。
“你刚才穿的衣服,会要了你的命。”金长安郑重地说道。
“我好不容易有件厚衣服!你们。。。”
这时,葛正拿着一包东西来到了少年面前,直接扔在了他怀里。而后他瞅了瞅被卢象升扒拉下来的棉甲,用手捏住了鼻子。
“你瞧瞧你刚才穿的那是个啥!也不怕得梅病。”
少年愣愣地看着包裹里崭新的厚实衣服,脑子一下有些发懵。
正当他出神时,卢象升走到了他面前,在怀里摸索了一番后,拿出了半吊铜钱扔在他包裹上。
“这次出来的急,先凑合用。”
他留下了这句话,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战马旁,随后金长安也拿出了半吊铜钱放了上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也离开了。
然后葛正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蹲在了少年面前,捏了捏他呆愣的脸颊,而后如同便魔术般,反手掏出了两块光饼,盖在铜钱上面,而后又在上面放了一小包盐。
“你小子,以后可别乱扒死人衣服,要沾晦气的。”他又拍了拍少年的脑门,而后转身离开。
紧接着,丁茂把自己的水囊放在了光饼上面。
“要就着水喝,不然会撑死的,还有,不要喝生水和野水。”
熊梦之也凑了上去,伸出手去理了理少年的鞭子,她的手碰到对方时,明显感到少年身体抽搐了一下。而后,熊梦之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医护营牌子放在了水囊上。
“你一会往后面去,遇到穿黑色或白色衣服的人,就把这牌子给他们看,他们会安置你的。”
说罢,熊梦之仔细理了理少年鬓角两边的鞭子,又理顺了他的衣领,少年哆哆嗦嗦地,觉得对方的手指很冰冷。
唯有龙夏,他最后一个上前来,想着把手里半袋子薄荷叶放上去,但看到众人奇怪的目光后,便悻悻地收了手,将一柄匕首放在了医护牌子上。
“虽说不太可能用上,但好歹留个念想。”
“你们为什么救我!是要我做什么吗?”逐渐回过神来的少年,有些茫然地问道。
第三旗队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全体跨上了马匹,每个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在龙虾的指挥下,向前催动了战马。
“为什么救我!我甚至都不是一个汉人!只是一个蒙古旗奴!”在众人策马之前,少年又大声喊道。
“小子,不要觉得,他们叫你旗奴,你便把自己当做旗奴了!”龙夏拨转马头,厉声回应道,随后指向卢象升手中的长枪顶端的旗帜。
“此旗经过的每一寸土地,没有奴隶,只有自由人!”
龙夏再次拨转马身,指挥着第三旗队剩余人继续向前奔驰而去,只留下再次愣住的少年。望着游骑兵们逐渐消失的背景,他呢喃地说:
“达巴拉干。。我叫达巴拉干。。汉语的意思为。。浪潮。”
达巴拉干把整理着游骑兵给他的‘礼物’,他不太熟练的穿上了一身备用冬装,把两吊铜钱合成一吊挂在脖子上,将龙夏送他匕首插进腰间束带,就着丁茂的水囊大口啃光了葛正的光饼,最后看向了熊梦之给他的医护牌子,半猜半认地读出了上面的字:
“战争流民,乙等安置条例。”
达巴拉干虽然读出了字,但他完全不懂上面的意思,他看了眼身后,又看了眼前方,凭借着来自草原的直觉,他看向了地上的马蹄印。。。
游骑兵们快速向前,在彻底冲出河滩地后,马蹄踏上了干燥的土地。耳边喧闹了起来,空气中又出现了刺鼻的火药味。
“也不知道那么多东西,能不能保住那个小旗奴的命。”
旗队驰骋中,熊梦之担忧地开口说道。
“这次的军令只是不留女真俘虏,那小子是个蒙古人,不碍事的。”丁茂解释道。
“专心点!”
龙夏大声制止了部下的谈话。第三旗队已经重新回归了游骑兵阵列,在他们前后左右各五十步额距离,散步个其他旗队。
前方一里不到的地方,辽西营已经缓缓催动了战马。在早晨明亮的阳光下,黑云鹤再一次冲锋在前。
重装骑兵们再次列成粗暴的横阵,向左岸困兽般的后金军压了上去。
右岸后金中军,朝廷派出的特使终于找到了正黄旗,努尔哈赤临时搭建了一处中军大帐,在一片敌意的目光中,使者颤颤巍巍地向女真人宣读了天启帝的圣旨。
重新加封努尔哈赤为建州卫指挥使,封龙虎将军,天命可汗。
虽然对明廷直接承认自己为‘天命汗’感到有些诧异,但努尔哈赤依旧愤怒地拔出了腰间的金刀,指向面前的明朝使臣。
几乎就在明廷使臣宣读圣旨的同时,沉寂的左岸再次响起了喊杀声。
这一次的动静比以往更大,清河江上满是装载了火器的渔船舢板,彻底隔绝了两岸的联系。
但在右岸的高台上,女真旗主们依旧能够看到左岸的人马被一口口蚕食。
努尔哈赤的这个举动,连带着中军所有的女真人都拔出了刀,指向面如死灰的使者。一场本就潦草,走形式的册封典礼,就这样被撕下了最后一层伪装。
“不对啊,明明旨意都下过去了。。。”颤抖的红色官袍下,是一个白净的御史。
作为‘天子’的使者,他此刻抱着尚方宝剑,颤抖着指向左岸。
“误会。。误会啊。。。他们。。。”
“他们什么,你们还有什么阴谋!”
使者恨声长出了一口气,叫喊道:
“他们根本不是官军,就是一群乱民!官军早已接到了朝廷的旨意,都停止进攻了!”
“胡扯!”
阿敏猛地站起身,怒视着使臣:“难道朝廷要坐视我左岸一万儿郎不理吗!”
御史俯身拱了拱手,颤抖着嗓音开口道:
“反正。。他们大多都是汉人流民,死了就死了。”
“你!”阿敏怒目圆睁,却见努尔哈赤向他摆了摆手,他才退后了半步。
“贵使。你刚才说,那些都是乱民?”天命汗斜眼看向使者,冷声道。
“正是,正是。”慌乱的御史连忙点头,并大声解释道:“那些乱民投机取巧,趁乱盘踞了复州卫,朝廷早就想着去剿了。”
“那便正好!”努尔哈赤站起身,大步上前拉住了御史的袖子。
“我大明建州卫女真军,愿替朝廷剿灭这股乱军,以彰显诚意,为此我女真军可以马上当这个先锋!”
白净的御史不习惯对方身上的味道,下意识把身体向后仰了几度,但在听到努尔哈赤的话语后,他好似敏锐地抓到了一个‘机会’。
“你一个五品的御史,这次回去之后,皇帝会给你升官吗?”努尔哈赤问道。
“不。。不。。。还没到考成的时候。”
“本汉念你有胆子来这传旨,便给你这个机会!”说着努尔哈赤大力松开了御史。而后再次指向海平面上的福建水师。
“用你的天子剑,去命令那些水师舰船向我们面前的乱民开炮!”
“什,,什么。。这,这不合。。”
御史支支吾吾地,心中已然害怕到了极点。若是刚才被乱刀指着已经让他丧胆,那努尔哈赤的这句话,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撑爆。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刚一抬头,便看到了努尔哈赤那寒冷彻骨的眼神,他低声说道:
“宋御史,若是让人知道是因你而没能促成这次归附,只怕朝中那些竭力促成此事的人。。。”
“不,不,不会。天子赐我尚方宝剑,谅他沈有容不会不听。反正,乱民,迟早都是要剿的。”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朝御史拱了拱手:
“那边多谢了,此事若是能成,阁下今后的仕途,必当一片光明!”
。。。。
淡蓝色,如同倒影在天空的云,在民团总队的防御阵线上安静地飘动着。
在这片淡蓝色云朵的下面,正压在最前排防线头顶的,是一团一动不动,乱糟糟的积雨云,这片灰色的云在民团总队头顶上凝聚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光大亮,都没有要释放的样子。
早晨的阳光透过这片雾霭也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照到了长生厚重的板甲上,却闪出了一阵刺眼的折射。
方阵长枪手是民团总队为数不多能够克制骑兵的手段,他们手中接近八米的长枪,在阵线最前排组成了一道长枪林,安静地对准了前方后金军阵方向。
天明时,预想中的进攻并没有到来,双方依旧静悄悄地对峙。
长生和几个同乡在胸墙前的空地上围坐成团,大口撕咬着一张光饼。
这种从福建传来的食物,是用厚实的面团烤制而成的一种中心开洞实心圆馍馍,最初是戚家军抗倭时特制的一种军粮,故而中间的孔洞,通常能够被绳子串起来,挂在士兵的脖子上。
如今,这种军粮经过复州卫改造,将主料从珍贵的小麦粉变为了辽东特产的荞麦与大麦,又混杂了一部分盐巴和麦芽糖,组合成为了‘新光饼’。
便宜的造价,以及不错的口感,让新光饼成为了复州卫民团武装的制式军粮,黑旗军步骑兵也会配属部分新光饼来搭配琉璃罐头。
长生在篝火前,咬了几口手里的光饼,刚灌了几口水,便看到不远处晃悠悠来了一个人影。
这时,他听到了身边教导营队长吴权的声音:
“仇远!你超时了。”
晃悠悠的人影随意地抬手摆了摆,待走近后,长生便看到了一个高大壮硕的黑大汉,手里拖着一柄斩马刀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盘腿坐到了长生身边,卷缩着身子,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哈了几口气。
“他们一直不动,我哪能先走,这鬼天气,春天还那么冷。”
“倒春寒嘛。”吴权笑着说道。
仇远抬起下巴,往东北方比划了一下吗,语气平淡地说道:“上风口,有建奴侦骑袭扰。”说罢,他便再次加紧了自己的下巴,又往篝火前蹭了蹭。
“知道了。”吴权回答道。
连带着长生在内的五百多个方阵长枪手,稀稀拉拉地缩在各自的篝火前,民团总队已经连夜清理防线之前近一千步的障碍物,所以仇远说的敌袭,也只是让众人心里有了些防备而已。
这时,仇远的目光看向了长生手里的光饼,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盯着饼子问道:
“那位小兄弟,你沾饼子上的东西是个啥?”
“啥?你说这个?”
长生举起了手里的纸盐包。
“那白白的粉,可是糖?”
仇远笑呵呵地问道,没等长生回答,他自顾自地又说道:
“你知道么,俺老家在比江南还要南的南面,小时候,俺娘就总会给我这种甜甜的粉。”
长生眼神困惑地看向仇远,按理说教导营的人,不至于连盐都不认识吧?
“那你尝尝。”
长生把纸盐包递给了仇远,为了不让对方齁着鼻子,同时又把自己剩下的半块饼子也搭了过去。
“撒一点到饼子上,增味。”
“嘿嘿,你小子心眼不坏,来尝尝这个,俺老家特产的姜黄粉。”
计谋得逞,仇远心中大定,终于不用啃咸鱼罐头了,但出于道义,他也拿出了一包东西作为回礼,递给了长生一个纸包,和一盒琉璃咸鱼罐头。
“姜黄。。。”
长生把鱼罐头收进包里,却对那一小包粉产生了兴趣,他疑惑地打开纸包,看到了里面黄黄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清香的味道,立刻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嘴里。
“好辣!”
“齁咸!”
两人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你这大个,这明明是盐巴。。。我滴老娘。。这味道冲死我了!”
“这哪是盐巴,哪有这么细的盐?”
“我寻思粗盐没味道,就特意自己磨细了。”
“。。。。。”
长生被辣的伸长了舌头,赶紧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冷水,眼泪鼻涕同时流了出来,一时狼狈不堪。
“那是放汤里的香辛料,你咋直接往嘴里塞呢。。”仇远嘀咕着,吹掉了光饼上多余的盐粒,大口啃了起来。
长生岛的琉璃罐头虽然能够给军士提供更多的热量,但糟糕的口味,让不少军士宁远去和民团换光饼,也不愿去啃那些不惜一切代价防腐的咸鱼罐头。
而民团中大部分人,平日里都是能够回家生火做饭的。
这种咸鱼罐头虽然直接吃齁的要命,但却是生火配菜的绝好食材,于是乎,一度出现了民兵用家里自己蒸的光饼去步兵驻地换鱼罐头的场景。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1621:重启大明愿我笔如刀更新,第426章 风向(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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