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投降,我保你封王,东江王,如何?”
皇太极背靠着囚车同毛文龙说道,他面前生着一堆篝火,松木混合着香料燃烧时散发出阵阵令人舒缓的清香。
囚车里的将领依旧保持着沉默,他的紧闭着双眼,脸色有些苍白。
即便酒肉小菜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依旧纹丝不动。
皇太极用木勺拨弄了几层篝火,灰烬里取出了一个粗瓷瓦罐。
“若你不愿担一个投降的骂名,不如学关二爷那般,如何?”
他说着,用手巾将瓦罐取到了一边,擦拭干净。
“无知。”
毛文龙冷哼一声。
“降汉不降曹,是么?”皇太极笑着说道。
“。。。。”
“女真人同你汉人,除了辫子外,你觉得有何区别?”
皇太极捧着瓦罐面对着毛文龙坐了下来,平静地说道:
“汉人有渔猎,女真人同样渔猎,汉人种田,女真人虽然没什么好田地,但也在尽可能种田。若不是大明多方限制,建州女真早已融入中原,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毛文龙把头扭向了一边。
“要杀就杀,不必多言。”
“杀?”
皇太极的嘴角微微翘起,他捏着自己的几根呼指,把身体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温热的瓦罐放在了自己手心,轻佻地说:
“要死就死,为何苟活?”
说着他指了指囚车旁边,触手可及之处放满了匕首和短刃。
“整个晚上,你随时可以拿起囚车旁边的家伙了结自己,而你却硬顶了一宿?”
皇太极突然笑了一声。
“还是说,你昨晚其实睡得很香?”
毛文龙突然瞪大了双眼怒道:
“混账!别以为你们能招降每一个大明总兵,我等是为了辽民不被建奴掳掠屠杀而战,而你等【成梁家奴】不过一时得势而已!”
虽说毛文龙知道努尔哈赤早间同前辽东总兵李成梁关系匪浅,双方情同父子,并不是单纯地奴仆关系,但他此刻更加愿意接受钟林的说法——成梁家奴。
“说得好!”
皇太极不由得发出一声喝彩。
“你等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辽民。”
皇太极说着,在毛文龙面前打开了手里瓦罐的盖子,饭香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碗白花花的米饭。
“可你知道这碗米饭是如何来的吗?”
“明知故问,你们屠的城还少吗?”
“呵呵。”
皇太极将饭碗放在了毛文龙面前,站起了身。
“不错,大金确实屠城劫掠。”
他并没有否认后金军在辽东的所作所为,向毛文龙悉数列举了起兵以来的种种‘战绩’。
“但你可知,辽东更多的汉人,是主动前来投靠的大金,只因大金每年只向他们收一次粮食,绝不会搞什么摊派,若是要饿死了,大金还会让他们当旗奴,供他们吃喝。”
皇太极言语如刀,说的毛文龙哑口无言,他转身向账外走去,在入口时又说:
“这碗饭的每一粒米,都是汉人军户们给我们种的。只要明廷加派,投献,兼并存在一日,大金即便天天屠城,也会有汉人源源不断前来投效。而我爱新觉罗·皇太极,今后会进一步革新大金的法度,到时候即便不屠城,不劫掠,也能让所有汉人奴才们都能吃饱饭,彻底君临天下。”
说罢,皇太极走出了大帐,囚车里的毛文龙看向面前的那一碗米饭,忽的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
“旗主。。。”
护卫想要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皇太极抬手制止。
“让他叫。”
他冷冷地说着,将目光看向了西平堡,开口问道:
“怎么样了?”
“明将黑云鹤已率部突围,和那些接应的骑兵往南去了,是否要追击?”
"不必,西平堡为要。”
皇太极挥了挥手。
“派人跟上就是,吹号功城吧。”
“这。。。旗主,仅一旗之力,是否兵力不足?”
“他们没多少人了,攻城。”
“遮。”
皇太极缓缓吐了一口气,他似乎早就料到了,看着逐渐化为废墟的西平堡,他低声自言自语道:
【你来我往,这很公平。】
.........
此时此刻的西平堡,堡内浓烟滚滚,所有屋舍仓储被付之一炬。
仅剩的八百守军分散在四面城墙上,已然到了最后关头,再又一次击退了后金的攻势后,城墙上已然看不到几个活人了。
主楼前到处都是明军与后金军纠缠扭打在一起的尸体。
死一样的寂静中,最后一门佛郎机向攻城的盾车轰出一发实心铁球,随后身管炸裂,冒着青烟从城墙上掉了下去。
下方的壕沟早已经被攻城的后金军尸体所填满,在之后的攻势中,残肢断臂又在城墙下堆叠起了一道阶梯。
此时此刻的西平堡,远看更像是一座血肉组成的金字塔。
罗一贯吃力的用战刀支撑起大半个身体,他的一只眼球被炸膛的炮药变成了碎渣,此刻只有几根筋裸露在外面。www.bïmïġë.nët
红黑色地鲜血顺着眼眶缓缓留下,同身上的其他伤口汇合,最后在中箭的大腿处顺着箭头的血槽慢慢滴落。
弯月般的彻甲箭不是现在的罗一贯能够有力气拔出的。
“刚才,就是她说的游骑兵。。。”
罗一贯脑海里回忆着之前在城楼上见到景象。
约莫一个千户所得黑色骑兵与将近三千女真骑兵对撞竟然势均力敌,成功掩护了突围而出额黑云鹤部,并且从容撤退。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在数十年的从军经历中,他似乎只有在蓟州见过类似的骑兵,但那已经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他后来被调到了辽东,在西平堡一守就是三十年。
此刻罗一贯慢慢吁了一口气,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名家丁和后金军的尸体,几乎所有人都扭打在了一起。
大明的日月浪涛旗折断在了一旁的角落,半跟断杆依旧顽强地没有倒下,旗杆下总兵刘渠的尸体至死都保持着支撑的姿势。
或许是内心早就对这种事情做好了准备,罗一贯似乎感到身体在开始变得温暖,心中升起一股平和。
“如果。。如果大明所有的骑兵都能向他们那样。。。”
罗一贯喃喃自语着当年戚继光和他说的话,那时候在蓟镇,戚家军的火铳骑兵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要远胜于刚才看到了黑旗军游骑兵。
罗一贯脑海里忽然涌入了潮水般的回忆,死亡之前的回马灯任何情况下都会公平的降临到每个人头上。
忽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起头,似乎看到了吴惟忠,丁邦彦,戚金等一众故人,在远处还有一个更伟岸的身影。
“吴军门,丁军门,少塘。。。你们。。。。”
一阵硝烟吹过,罗一贯眼前的人影变成了几名刚刚登上城墙的后金兵。
而此时罗一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准备平静与敌人最后一次直面相对,他拿出了李苹送他的一颗手雷.....
十五天后,战败的消息传遍了广宁全城,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城内已有大批的明军准备投降后金。
王化贞当场吓尿了裤子,随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三天三夜,不问政事。
第四天,当广宁参政高邦佐砸开巡抚王化贞的房门时,发现对方已然在床上身首分离,王夫人同样如此。
房间的墙壁上,用鲜血写了八个大字:
【误国误民,死不足惜】
高邦佐从腐烂的尸体里挖出了巡抚的印玺,想要重整城内秩序,然而却依旧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城楼之上,面对熊熊燃烧的广宁城,高邦佐,这位五十三岁的官员面如死灰。
这是一名小旗策马赶来,对高邦佐说道:
“奉熊经略令,请高参政率城内百姓撤往关内。”
高邦佐闻言立刻握住乐传令小旗的手,大声说道:
“熊飞白!他带人来了?”
“。。。是的。”小旗官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好!”
高邦佐激动地将面前的小旗官拉了起来。
“你去告诉熊经略,让他率兵进城,或者让我带兵进城,只要稳住广宁,辽西便还有一战之力!”
“高参政!”
小旗官松开了对方的手,而后认真抱拳道:
“熊经略说,事不可为,他手里只有一万残兵,如今只能护送百姓前往关内,请高参政随我出城!”
“什么。。”
高邦佐心中燃起最后的一丝希望被彻底扑灭了,他朝面前的士兵挥了挥手,转身看向了城内。
“巡抚丧胆,经略弃守,大势已去,我如何还有脸回去!你回去告诉熊廷弼,让他这个辽东经略苟且偷生去吧,就说广宁参政高邦佐宁死不撤!”
说罢,心如死灰的广宁参政高邦佐熊袖子里掏出了白绫......
“大人,得罪了。”
小旗官见对方要寻死,便突然起身按住了高邦佐,将他抗在了肩上。
一刻钟后,准备撤离的李苹等一众刺客庭成员在一处街巷看到了奇怪地一幕:
混乱的街道上,一个士兵正在扛着一名呼喊着“杀贼”“尽忠”“报国”的老官一路往外奔走。
出于刺客庭与暗卫,以及从小接收锦衣卫训练的职业敏感,她和同伴们跃上了屋顶一路尾随前行。
在从老官的口中听到对方是广宁参政高邦佐时,便在下一个街角一跃而下,用袖剑处决了那名小旗官。
。。。。。
大明天启二年,后金天命七年,努尔哈赤攻伐辽西广宁卫,势如破竹。
孙得功叛逃,祖天寿败退觉华岛,西平堡守将罗一贯,刘渠,闾阳总兵祁秉忠力战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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