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卿玥记忆后,更觉她就是师傅所说之人,这才属意托付给她。
结果这不给吧,非来抢,给吧,又思前想后,左右怀疑。
眼角扫到卿玥的神情,云汜道:
“万物皆有灵,女娲碎石形成数万年,也早有了自己的灵识,有的收其锋芒隐于人群,有的躲在本就灵力充沛之地混淆视听,而我手里的这颗偏生得招摇,即便藏于这深山之中,仍是被人发现了,之后寻来之人便多如牛毛。”
“刚好我也有些厌倦了,你陪我走完这一趟,我便将女娲碎石交与你,如何?”云汜看向卿玥,直视着她的眼睛,言辞恳切,眼神真诚。
卿玥心下踌躇,仍是不解:“以你这般修为,何处不能去,又何必要我相陪,岂非多此一举?”
“其中原因暂不便说,日后你自会知道。”云汜耐着性子道:“此行之后,我必定将女娲碎石给你,如此岂不比你搏命更划算些?”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
如果云汜要的是她以命相换的大事,卿玥反倒无所顾虑,可偏偏这般简单,却是让她一时能以消除疑虑。
她一人事小,可若因此牵连幽黎一族,那就是百死莫赎。
卿玥仰头饮尽杯中茶,悠悠问:“我如何信你?”
云汜反问:“你想让我如何做?”
“起誓。”
还当是多大的事呢?
云汜当即爽利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我发誓,今日一切所言非虚,如若反悔,必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事关我幽黎之事,也绝不透露半分。”
云汜一本正经再次起誓。
可卿玥却道:“不够。”
“?”
“手伸过来。”
云汜疑惑,但依言照做。
卿玥伸出两指,指尖蓄力,快速划过她的手掌,就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只精准的划开一层皮肉,刀刃所过之处渗出了颗颗饱满腥红的血珠。
“很痛的。”云汜倒吸了一口凉气,夸张的模样就像砍掉了她一截手掌一般。
“......”卿玥都想给她重新来上一刀,免得辜负了她这般表情,面上难掩嫌弃道,“你以血重新起誓。”
此法被称为血誓。
起誓者以血起誓,与另一方结下契约,倘若起誓之人有反悔之心,则必遭反噬,最终气血逆行,七窍流血而亡。
*
“我不同意,玥丫头身上的灵蕴更澄净,入世也更易被发现,山外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怎能轻易放过她,即便惧怕她的力量,也少不得要生出龙头锯角的无边欲望。”
“我们幽黎族乃是远古遗族,有得天独厚的灵脉,有高于常人的醇厚灵力,难道要一直龟缩于灵荫山涧的一隅之地吗?”
“是啊,灵荫山涧如今全靠前任族长的灵力结界隐藏,结界总有一天会衰弱,如今便这般畏首畏尾躲在此处,与等死有何区别?又能继续安享多少年?”
“就因为这般,便要让玥丫头入火坑吗?那些外族人不感念也就罢了,难道我们也要枉顾姬氏数千年守护,将最后一丝姬氏血脉至于危险中吗?”
“......”
昏暗的石室中,灵力所化的火簇盈盈闪闪。
卿玥坐在首座,听着底下一堆白胡子老头们慷慨激昂的对峙,生怕会有人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倒下。
在云氤谷休养几日后,她就回了灵荫山涧。
她原想着,以她和云汜的灵力和速度,去那些地方不过转瞬之间,可云汜却说要切身体会游历四方以观美景的乐趣,绝不假以灵力。
如此一来便少不得要入世,几位长老听闻,便于幽黎族神庙中就此事争论了好几日。
幽黎族原以护卫天下苍生为己任,受世人敬仰,被奉若神明。
然,数年前因幽黎禁术“摄灵术”的外泄,幽黎血脉便成了族外野心勃勃之人的盘中餐。
“摄灵术”乃幽黎一位救治深爱之人的先祖所创,以己灵力摄入她身,修其灵脉,还其生机。
此术是个以命换命之法,因有悖生死伦常,故被幽黎族视为禁术。
如今世间灵气越发浑浊与稀薄,玄子百家修炼者多如牛毛,但能修出纯净灵蕴者却是屈指可数。
外族灵力浑浊,即便启用“摄灵术”,但被摄入者可吸食的灵力寥寥无几,就是十命换一命都颇为牵强。
故此,那些有心之人便将主意打在了灵力精纯的幽黎族身上,又经过一番改造,“摄灵术”变成了汲取他人灵力摄入己身或他身的一种术法。
此术一成,便勾起无数贪婪之人的私欲。
十五年前,幽黎族撞破了这场阴谋,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幽黎族与外族的关系也随之彻底崩裂。
曾被人敬若神明的幽黎族人,渐渐衍变成了嗜杀滥杀与妖兽无异的存在。
对于异类世人总带着理所当然的包容,故相比妖兽,世人更憎恶同为人类的幽黎族。
自此天下人闻幽黎而色变。
这十五年间,幽黎族外出者无一人返程,只有送回的灵笺道:“世人视幽黎如狼似虎,但见幽黎者群起而攻之。”
即便幽黎血脉都有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霸道强悍的力量,但毕竟是寡不敌众,一族之力怎能斗得过全天下的修仙世家。
以至于这支上古遗族,拥有得天独厚血脉的人类,不得不像只蝼蚁一般,躲在林荫山涧这方寸之地。
卿玥岂能不知这两拨人争执的心思,无非是念着道义与存亡无法取舍,他们既说服不了对方,又认同对方的说法,这才一直僵持不下。
卿玥的灵蕴比之族人还要纯净,生来便是一众生灵觊觎的对象。
她曾厌过这样的血脉,厌它无端招惹是非与杀机,也庆幸拥有这份血脉,让她有能力护得族人安危。
久而久之的在两相矛盾之下,她渐渐习惯了这份血脉带与她轻视一切的傲气和无休无止的麻烦。
山外固然危险,但她作为幽黎族长,怎能畏首畏尾。
她站起身,朗声道:“我是幽黎姬氏,也是幽黎族长,幽黎在前,姬氏在后,该以族人当先,各位长老不必再争了。”
嘈杂的人群咻的安静下来,抬头看向卿玥,个个神情凝重。
卿玥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位长老放心,我自会小心为上,定会取得女娲碎石平安归来。”
各长老纷纷弯下背脊,众口一致:“幽黎族世代感念姬氏守护之恩。”
*
群星璀璨,皓月当空,月光如一层寒霜铺撒在地面。
奇异的繁花在夜间悄然绽放,浓郁的幽香伴着虫鸣和一线瀑布的哗哗水声阵阵传来,入鼻入耳,沁人心脾,抚慰人心。
夜已深,林荫山涧中只有零星的几间屋舍还亮着灯火。
卿玥走近一扇门扉,犹豫着扣响房门。
屋内一片静默,但卿玥知道他听到了。
过了好一阵,屋内才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门一推开,一股杂药香扑面而来。
卿玥看向满头华发,长须花白的老人,唤道:“阿翁。”
屋内正中是一方矮几,矮几下放着蒲团,房间右边被圆箕和背篓占了大片,里面盛着新鲜和晒干了的草药,左边一方木架上是书籍,一方木架上摆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娄鹤吟此时佝偻着背脊,盘坐在蒲团上,身子右侧放着一根暗红色实木雕刻的貔貅头拐杖,浑浊的眼睛盯着矮几上的绛色杯盏。
他沉吟片刻问:“决定了?”
“嗯。”卿玥点头回答。
娄鹤吟也是幽黎族的长老之一,但他已有好几日都不曾去神庙了,卿玥是来告知他抉择,也是来道别的。
百家围剿后,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自小将她养大,早早便耳提面命她作为幽黎姬氏该以守护幽黎族人为己任,生生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压成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女子。
而她越是稳重,越是优秀,娄鹤吟心中就好似有一根针一寸寸的往里刺进。
他此时的内心无疑是矛盾的。
想激励她尽早取回女娲碎石,可她是至亲的外孙女,是他放在心尖里珍藏都来不及的亲人,怎舍得她不顾自身凶险。
想劝她以自身为重,可她是幽黎族长,又怎能教她贪生怕死。
娄鹤吟摸来身侧的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步履蹒跚的走到卿玥面前,在她眼前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上躺着一个小瓷瓶,在他枯瘦的手上显得愈加的细白圆润。
“前几日见你气息不稳。”娄鹤吟道:“这是阿翁这几日练的药,带在路上,阿翁在家等你回来。”
卿玥拿起瓷瓶,指尖触及瓷瓶上的余温,鼻尖不由得一酸,一滴泪毫无征兆的涌上眼眸,模糊了视线。
这瓶药应是整晚被他握在了手心里,才能让石头都有了温度。
或许从她回来的那一日他便知道她的决定,这几日才会早出晚归的采药、炼药。
少时阿翁每见她练功便会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那时不懂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便更加努力认真。www.bïmïġë.nët
直到后来撞见阿翁抹着眼泪对他人道:“她这般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在山野间玩闹。”
她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而那时作为族长该有的沉稳已深入骨髓,她再学不来像个小丫头一样扑在他怀中放肆地大哭。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逼回眼眶。
再抬眼又是一片清明。
她道:“阿翁......”如若我一去不返,幽黎族便托付与您了。
卿玥捏着手中的药瓶,看着身前憔悴的老人,嘱托的话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她即便不说,娄鹤吟也懂了她的意思。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宽慰:“放心去吧,家中自有我们。”
卿玥抿唇点头,勾起一丝笑容。
“出门在外,定要多加小心,常回灵笺,药物,衣裳,灵石都多备着些,不要嫌麻烦,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娄鹤吟杵着拐杖往回走,一字一句的叮嘱。
卿玥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搀着他坐下蒲团,自己又绕到对面,认认真真的听着。
直等娄鹤吟全都念叨完了之后,卿玥道:“阿翁,玥儿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见她神情认真,娄鹤吟放下手中的杯盏,肃穆的问。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乃幽黎姬氏更新,第 3 章 入世3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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