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时，林山冒着小雨走回了厂房。
他回到宿舍，异常平静地收拾着屋子里的凌乱不堪。他用力地擦拭着墙壁上的血迹，忙碌了半小时之后，他颓然地坐到床上，沉默地瞪着前方，脑海中反复不停地思考着：在宿舍里发生了这种事情，隔壁房间应该会听得一清二楚，怎么当时没有人给他打电话呢？那会儿早就没有工作了，那些业务员没回来宿舍？这么巧？
电话在此刻响了起来。他烦躁的皱眉，反手按下了免提状态。
那边传来的是陆雁的声音，“我看你宿舍的灯还亮着，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山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远处放置铁架的库房门口，陆雁正在抽烟，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显眼，林山回过头，说了句：“睡不着，出了点事儿。”
“出什么事儿了？告诉我，姐姐帮你处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林山无意识地说着，慢慢从床上站起身，因为，他看到了墙角里的某样东西。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陆雁的语气非常自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谢陆老板总是想着我。”林山敷衍似的应着，随即向墙角走过去，伸出手捡起墙角里的东西，半天都无法动弹。
“谢什么啊，和我还用得着见外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总端着，多累啊。”
林山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东西，他平息混乱的呼吸，故作镇定地结束免提，接起电话，“那，陆老板，这件事情可能除了你还真就没人能帮我。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吧？”
“当然了。”
10.
其实刚开始，林山只是怀疑。可是到了3天后的晚上，当他单独把陆雁请到那个熟悉的火锅小包厢里吃饭时，他才隐约地意识到自己的怀疑也许是正确的。
吃饭时他不断地敬酒给陆雁，以各种理由灌她喝酒。
陆雁虽然酒量好，可那晚的林山表现得格外温和顺从，她一时高兴，就多喝了不少，以至于超过了自己的度。
而林山的这招大概是真起效了，陆雁的情绪开始兴奋高涨，甚至胡言乱语起来。她或许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教会林山的那些骗女人的招数，竟然也会被他用到她头上来。
林山察觉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旁敲侧击地将醉得一塌糊涂的陆雁引进了主题。
“陆老板，你知道吗，我媳妇前些天出了些事情。”
听到这样的问话，已经彻底酒醉的陆雁却不屑地扬起下巴，冷笑着又喝下了一杯朗姆，“出事？那都是她自找的。”
林山笑笑，“她平时是有些沉默寡言，也不会交际，可能是有人看她不顺眼，但我总觉得，也不至于会下这样的狠手，你就说在这样的厂房里，谁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雁的笑声打断。
“林山，我说你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林山的语气却平缓得多，“我听不懂陆老板的意思，陆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在这一刻，陆雁终于露出了她残酷的本性，嘲讽地勾起嘴角，醉得好半天才点上一支烟，对着林山一字一顿地说着：“林山，你知不知道……我当初……当初为什么留下了你，还要你跟着我？”
林山恭维道：“那当然是陆老板有爱才之心。”
“怎么，你在夸你自己很有才华呢能力吗？”陆雁笑着吐出烟雾，醉眼打量着林山的脸，说道：“我是看你有点姿色，不然谁会把一对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的农村夫妻招进来做事？你以为我真的对你好啊？够天真的，我陆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无非是想在你身上找找回|春的感觉，结果呢，你老婆那个贱|货非要他|妈|的和我唱反调。”
林山握紧了手里的酒杯，他意识到陆雁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和崔敏的计划。
“陆老板，你知道了？”
陆雁的笑意渐渐褪去，她的表情变得冷漠、无情起来，手中烟灰弹落，趾高气扬地说道：“我陆雁的地盘儿，可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这里一旦进来了，是不可能说离开的。实在想走呢，也行，总得付出点儿代价。”
林山吞咽下一口口水，默默地说道：“那天晚上，刘丰找我来这里吃饭，也是你安排的吧？”
陆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地说着：“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安排不安排的，请你，是给你面子，别自己弄丢了颜面，到头来可真就不好玩儿了。”
这一刻，陆雁究竟是醉着的，还是清醒的，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
林山已经知道了崔敏的伤害是陆雁造成的，这就已足够。
唯一不能够改变的是，即便知道了这个真相，林山也无能为力。
他一度以为陆雁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贵人，甚至信赖她到忽略了崔敏无数次向他发出的清晰的求救信号。
结果到了如今，事情却演变成了这幅天地。林山只觉得有当头棒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头上。
他到包厢隔壁的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用力地洗脸，良久之后抬起头，他凝视着镜中的脸。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今天早上在墙角里找到的沾染血迹的纽扣。那是名牌衬衫上的扣子，那个牌子除了陆雁以外，他没再见过身边其他的人穿。
“滴答”、“滴答”。
几滴血滴到了水池台子上，林山困惑地去看镜子，发现自己流出了鼻血，他抓过一旁的纸巾抬手去擦，血还是会持续流出，他只能仰起头，试图控制这迹象。
由于崔敏最近出了事，令他自己都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腹痛，他总想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但潜意识里，他也怕去验证出最坏的结果。毕竟他父亲的老毛病就是肝癌，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遗传。
“接阿敏出院的时候，我也顺便做个ct检查一下吧。”林山喃喃自语，报复陆雁的事情，在此刻好像也显得不是那么迫不及待了。
人最重要的是活着，哪怕是苟活。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蝼蚁来说。
11.
“再后来，林山检查出身体有了问题，就住院了。”刘大强说起往事，表情也变得凝重，“在最初我和我哥还有其他人都去医院里看望过他，雁姐对他也算不错了，给他安排了单独的病房，还雇用了医院的护工伺候他，这排场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徐卉慧看向窗外的天色，夕阳浮现，霞光万里，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她问：“那崔敏人呢？”
刘大强不太确定地回答：“不清楚，她之后怎样没人知道，只听林山说过把她送回老家了，倒是还活着的，而且1年之后我也见过她回来。”
徐卉慧在脑子里整理着刘大强叙述的这些时间线，她发现了很多线索——
首先，林山住院的那段期间正是她与佟让相识的时候，这也就说明，佟让在那个时期与林山之间的消息并不互通。其次，佟让是突然失踪的，并不是有预谋的行为，仿佛也可以在这做出大胆的假设——如果说，林山就是在佟让失踪前死的，那么重新接替林山身份的佟让，是否是为了完成某个不得不做的任务呢？
毕竟徐卉慧和王世尧在此前都怀疑过佟让的身份，真是卧底的话……时间上也就说得通了。
于是，徐卉慧试探着询问刘大强：“林山重新回到你们团伙内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刘大强看向她，“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徐卉慧耐心地引导道：“他生了一场大病，死里逃生，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意志力都会退化，面貌上也必然会产生改变，暴瘦、苍老、憔悴……总之就是会让人觉得他与此前不同。你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吗？”
刘大强微微蹙起眉，认真地回忆着，他迟疑地回答道：“其实我们也只有在最初那段时间里，才去探望过他几次，剩下的时间……说句难听点的，早就把他给忘在脑后了。做我们这行的每天要见的人太多了，都不用说1个月，就是2个星期，那都是更新换代，所以等林山再回来的时候，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老婆和他也挺正常的。”
徐卉慧一怔，惊讶地追问：“等等，你说他老婆……是崔敏？”
“那当然就是崔敏了，林山这人重感情，不弃糟糠妻。”
“崔敏重新回来见他？”徐卉慧感到不可思议似的，“她就没发现奇怪的地方吗？”
刘大强搓了搓鼻子，嗤笑一声，“你怎么非要觉得林山奇怪，你该不会是想说，大病初愈后回来的林山是被人假冒的吧？”
徐卉慧指出问题的关键：“也许并不是林山重感情，像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感情，他不过是个自私、狡诈的骗子，没有抛弃崔敏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根本就抛弃不了。”毣洣阁
刘大强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强调着：“崔敏在1年多之前带着孩子来找过林山的，我亲眼看到的——”
12.
2021年1月4号，元旦刚刚结束，佟让正在走廊里的水槽里洗脸——他房里的水管坏了，反正都没热水，就用公用的冷水来洗。
路过的人喊了他一声：“林山，雁姐找你，去她办公室。”
佟让用毛巾擦拭着脸，含糊地回了一声，然后打了几个冷战，转身朝厂房外面走去。
陆雁最近换了办公室的位置，搬去了铁皮仓房那里，空间大，还装了地热，佟让敲门进去后，迎面扑来一阵暖流，陆雁正坐在里边的办公桌上整理文件，孙铁军站在她身后帮忙清点，见佟让来了，孙铁军和他点了下头。
“陆老板。”佟让走到陆雁面前。
“哦，来啦。”陆雁头也没抬，只把桌子上的一部手机推给他：“崔敏发来的信息，你看看。”
近来实行了严管制度，凡是从事一线业务员工作的人都要把私人手机上缴到陆雁这里，如果有家人的重要信息，她也会在第一时间转达，据说是为了方便管理，实际上是怕业务员卷钱跑路，或者是把工作上的信息透露给家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陆雁担心自己的地盘被人端，毕竟时代在变化，她也必须要小心行事。
佟让倒是知道崔敏是谁，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熟悉了林山的全部个人信息，但他可不认为崔敏会发来什么喜讯，于是拿过手机点开信息看，果然是个噩耗。
崔敏要来找他，已经买好了车票，最迟后天就会到了。
佟让心里“咯噔”一声沉下去，他努力控制住了表情上的变化，害怕被陆雁察觉端倪，嘴上说着：“要是陆老板觉得她来麻烦的话，我就劝她回去，反正现在人还没到，半路买票回去老家也不是难事——”
陆雁却打断他：“我有什么觉得麻烦的？人是你老婆，是你自己觉得麻烦吧？怎么还推到我头上来了，这话我可不爱听。”
佟让讪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她来了之后大家不方便，我不想搞特殊。”
陆雁终于放下了手上的资料，转头去问孙铁军：“林山老婆来了的话，你会觉得不方便吗？”
孙铁军撇了撇嘴巴，“他老婆以前也不是没有来过，一住住4年呢，谁说过一个不字吗？人家都坐在车上了，还是带着孩子，可别折腾人了，反正我可没有说过什么。”
陆雁转向佟让，“听见了吧？群众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家属来一趟也是正常事，我没那么不近人情。”说罢，就抬起手挥了几下，意思是佟让可以离开了。
他知道再多说会有破绽，只好走出了陆雁的办公室。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70章 一腔悲悯（四）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