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是，饭店楼上住着的那个独居女人——除了三条狗之外，她连子女都没有。
住在附近的邻居总要投诉她，因为她养的那些狗和她一样，都很老了，有时会拉一屁股屎尿，其他两只都要跟着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邻居就跑去按门铃。连林山工作地的饭店老板也不止一次地抱怨楼上太臭了，到了要影响客流量的地步。
林山暗暗想着：要是能有人帮她处理三只狗的吃喝拉撒，她一定愿意付钱给对方，只不过是因为她性格挑剔，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伺候她的狗。
而且，她有钱，听说她死去的丈夫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金额，足够她养老无忧。
15岁的林山决定要试着提升自己的收入，于是，养狗的独居女人成为了他人生中的一个客户。
他在每天刷完盘子之后，会偷偷地跟着独居女人来找准她的每日时间线，经过不懈的努力，林山发现她会在每天夜里10点左右出来遛狗。随身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里头有狗粮、报纸和塑料袋，她会把狗拉在地上的屎用纸巾包起来装进塑料袋里再扔掉，期间也会抱怨着骂骂咧咧，但她还是很爱她的狗。
某一天，林山自制了一个简易的捕鼠器，把它放在那三只狗会经常出没的巷子深处，巧的是，第一次就成功了。捕兽夹夹住了其中一只的脚，后脚掌截断半个，惨叫声极为凄厉，独居女人闻声赶来，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哀嚎着求人来帮忙，林山恰时从饭店的后门走出来，手里还擦拭着一个还未洗好的盘子，他那双深窝眼显得非常无辜清澈，正值变声期的青涩音调足以令任何人卸下防备。
他问：“需要帮助吗？”
很难会有人拒绝15岁的林山，哪怕是已经年满45岁的孤寡女人。
那之后的几个月里，西风会很羡慕地看着林山数着每月比他多出三倍的粉红色纸票，好奇问着：“你总半夜出去，是不是偷偷又打了一份工？也带我去呗。”
林山却不动声色地笑着拒绝了，“那份工作太臭了，你做不来。”说完，他闻了闻纸票的味道，金钱的气息足以掩盖世间一切臭气，林山从中尝到了甜味。
而这个时候，30岁的林山坐在鱼屋里，盯着手中的一捆1元纸币出神，郭婷喊了他好几遍，“林山、林山”，他半晌才回头应她。
郭婷小声说了句：“怎么，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习惯这个名字？”
林山没接话，只问：“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和那边说好了，交了定金，只要你定下时间，随时都可以行动。”郭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接人？”
林山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
郭婷忍不住催了句：“要趁着警察这阵子对我们松懈的时候快点行动，一旦他们发现，事情又要拖下去了——”她的声音很大，就像是故意的一般，“要抓紧接人！”
林山点点头，终于回应：“我知道了。”
而鱼屋外蹲在门后的小赵拍了拍同事的肩膀，悄声问：“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吗？”
同事“嘘”了小赵一声，然后察觉到郭婷打算出门，就赶快拉着小赵朝鱼屋后面跑去，等看到郭婷走远了之后，同事才告诉小赵：“他们打算要接人。”
“接谁？”
“我哪知道，不跟着她的话，谁也别想知道他们要去接谁。”
小赵却说：“不行，陈队交代了，不能再打草惊蛇，一定要见好就收，否则他们很有可能又推迟计划。”她想了想，“你先回去车上，把车开走，绝对不能被林山发现异常，我留在这附近装作徘徊逗留的模样，我今天穿的衣服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林山未必会认出我。”
同事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答应了。
4.
刘大强答应了晶晶，不插手她的任务，因为他想的是，只要从晶晶嘴里翘出林山的下落，他完全可以反悔。
但晶晶早就料到了这点，凭她对刘大强的了解，她猜中他绝对会过河拆桥，于是事先就想好了应对方式，她要刘大强主动打电话给陆雁表明自己要放弃徐卉慧这票，并且要选择外放，因为她要录音。
一面是徐卉慧的钱，一面是害死哥哥的凶手，刘大强哪边都舍不得。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啊。”晶晶当时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什么都想要，最后会什么都得不到。”
他可不想被一个小屁孩教育。
思来想去之后，刘大强在最后还是拨通了陆雁的电话，可惜却被按掉了，之后又打过去两次，依然没接。
“哈。”刘大强竟然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看、看见没，这是天意，雁姐没姐电话，就说明徐卉慧的钱还是得归我！”
晶晶沉下脸，她极度不悦地说：“钱你日后还会再有，但人的下落，错过这次我是不会再告诉你的。”
刘大强忽然想通了一样，嗤笑道：“就你，怎么可能告诉我真话？还不是想骗我在雁姐那里丢西瓜，你、你别把我当傻子。”
晶晶的眼神阴郁，她咬着后槽牙，阴恻恻地对刘大强说：“你会后悔的。”
刘大强根本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装模作样地揽住自己的肩膀，假情假意地说了句：“我好怕哦。”
晶晶握紧双拳，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快步绕开他，朝医院走了回去。
5.
徐卉慧告别村落、坐上回往自己县城的客车时，是当天夜里8点。
村长夫妇和崔婶子送她上了车，还给她带了一些煮好的土鸡蛋，路上饿了可以吃。
车子启动之后，村长还不停地交代徐卉慧：“有事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联系我噢，要是阿山那边的赔偿金有了消息，小徐你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徐卉慧微笑着点头，回应了好几遍“尽管放心吧”。
可等到车子开远，人影被落在后头时，徐卉慧就换了表情似的板起脸孔，并感到疲乏地舒出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这一次乡村之旅。徐卉慧看着拍进手机相册里的收获，还算不小。再去查看这几天的未接来电，除了单位和家里打过几通之外，王世尧并没有联系过她。
他那么聪明，大概早已猜到了几分。
所以，当徐卉慧点开微信时，看到了他的留言——
“晶晶在医院，由我负责看管，勿念。方便的话，请回个电话给我。”
徐卉慧心想：林晶晶真是个可怕的小鬼，竟然想出用住院来逃出她家这种计谋，想必身在医院的这几天里，她一定会很方便和外界进行联系的。
“她的诡计那么多，又长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孔，即便是王警官也未必会看得穿……”徐卉慧握住手机，她看向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暗夜中星辰点点，霓虹如鬼魅一般闪烁着妖冶的影像。
就快了。她靠在座椅上，缓缓地闭上眼，回去之后，她会把自己寻找到的线索全部交给警方，不管是佟让还是林山，他们的面目终要清晰。
6.
已经是凌晨1点了。
刘大强还蹲守在徐卉慧的单元楼下。
他其实很在意晶晶的那个提议——也怕晶晶会在陆雁那面给他打小报告，要是陆雁真的把徐卉慧的这一票从他这里拿给晶晶的话……
“不可能。”刘大强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陆雁欠我的，她可不敢再惹乎我，兔子……他妈的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真把我的路堵死的话，谁也别想活。”
狠话谁都会说，过过嘴瘾罢了。
刘大强也的确是过过嘴瘾而已，他心里头怕陆雁怕的要死，恨归恨，不满归不满，可少年时期的上级压制令他形成了肌肉记忆，从不敢违背陆雁是他的行动准则，不然……他也不可能出狱那么久也不去找她。
他怕她会惩罚他。
当年发生的事情谁人也不打算提起，他把刘丰的死放在心底里头，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反抗陆雁。
是啊，恨不得杀了她，要不是她，好端端的生活怎么就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呢？
“还不都是她欠我的，就是她欠我的。”结果又偏执地绕回到了这个死结上，刘大强怀抱着自己的满心憎恶，蹲在草丛里面点烟抽。
抽了几根又觉得困，索性在草地里找了块还算干净点的地方蜷缩下来，定了闹钟，睡1个小时再说。
闹钟还没响，他就醒了，2:05，他躺在草地里看星星，看到5:00的时候，他坐起身，想着徐卉慧今天可能也不会回来，干脆不等了。都已经这样守株待兔似的等了3天，他后背都要在这鬼地方躺的发潮了。毣洣阁
凌晨5:30左右，已经有很多早点店铺开张了，李记包子、老张豆浆、路边的豆腐脑2元一大碗，环卫工人坐在木桌旁蘸着吊炉饼吃得香。
刘大强虽然不饿，但他很久没吃过豆腐脑了，就挑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来，和老板说了句：“豆腐脑，不放辣，再加两个牛肉包子。”
“好嘞，5分钟！”
刘大强默默地等着，他没有玩手机的习惯，看上去是个与世隔绝的古怪年轻人。
直到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一个大象色的提包放在他的桌子上，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老板，给我一碗豆腐脑，放辣，不放葱，再加个鸡汁包子。”
老板应了好，便要她坐下等着。
她就顺势坐到了刘大强的对面，提包不小心碰到了刘大强面前的酱油瓶，她不好意思地赶快扶起来，礼貌地笑笑：“对不起啊。”
刘大强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局促地握紧了双手，左腿不自觉地抖起来，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甚至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只是僵硬地低下头去，目光停留在她那双染着泥泞的棕色小皮鞋上。
她的脚很小，像是个少女。
刘大强的背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蝼蚁，令他的四肢不停地窜起鸡皮疙瘩，他抿紧嘴唇，吞咽口水，额角甚至有冷汗渗了出来。
这是非常古怪、诡异的相遇。
尤其是两碗豆腐脑被同时端上桌子的时候，他们几乎同一时间去拿那瓶山西老陈醋。
徐卉慧感到惊讶地说：“你吃豆腐脑也喜欢放陈醋？”
刘大强松开手，让给了她，点了下头。
徐卉慧觉得很难得似的，将陈醋倒进洁白软嫩的豆腐脑上，十分自然地说道：“我还以为只有我用这种吃法，而且全家都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他们都说我是怪人。”
那语气就像是在和许久不曾谋面的老朋友讲话，令刘大强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放松下来。
“我用完了，给你。”她递给他。
他一把接过来，动作有些粗鲁。
她没介意，只顾着低头喝豆腐脑，等到包子上来，她吃一口后就皱起了眉头，立刻问身后：“老板，我要的是鸡汁包子，不是牛肉的！”
老板说：“牛肉包子是给小伙子的，鸡汁的马上好！”
“那我吃错了你的。”徐卉慧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刘大强：“反正我都咬了，等鸡汁的来了给你吧，就当赔给你的。”
刘大强摇头：“我、我我不吃鸡肉，过敏。”
“那等会儿我算账，豆腐脑我请你喝。”她很在意自己吃错了他的包子。
但既然能盛2元钱的话，刘大强也不介意，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徐卉慧吃了1个牛肉包和1个鸡汁包，刘大强只吃了1个包子，他没再追加另外的包子，因为是徐卉慧结账，他心底深处竟认为不该让女人请自己花费太多。
“一共才12元而已。”徐卉慧对这份早餐的实惠价格很满意，收起手机之后回到桌旁，提过自己的包包对刘大强说：“谢谢你陪我吃早餐。”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40章 重要谈话（二）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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