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稻草面具（一）

　　1.

　　“他不叫佟让，在我这里，他叫姜恒。而我认识他的时候，是我刚结束了一段很惨痛的感情。”

　　“我和前任在高中时就认识了，大学毕业两年后，考试考了一大遍，我们两个人谁也考不上，他比我惨多了，我是面试进不去，六七八名常见的。但他不一样，他总是第二名，每次面试也都翻盘失败，而且我俩家庭状况都不好，他爸妈离婚了，在他好小的时候就离了，他妈一个人带他，又要打工又要养活他的，太苦了。”

　　“我呢，也好不到哪里去，妈是开出租车的，家里还有个马上高考的弟弟，也是没办法，人总得活着，没钱的时候要什么面子呢，就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念大学了，白花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于洋说到这，摸出皮包里的烟盒，刚要点燃，问徐卉慧：“你不介意吧？”

　　徐卉慧摇头，于洋就用打火机点了烟，吸进一口，眼神飘忽地望向窗外，然后才接着说。

　　“前任的妈在2019那年得了脑出血，急需用钱，他爸早都后结了婚，生了个女儿，后老婆管得严，对他根本就是不关心。”

　　徐卉慧忍不住低声插了句嘴：“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这样的爹怎么了，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那种离婚后不管前妻和孩子的也大有人在，像这样还能隔三岔五地偷偷给点钱的爹，也算有良心了。反正他那时是真难，索性也就不考试了，他大学文凭不错，是一本a段的，就是专业亏，加上穷，在大城市也买不起房子，才回这老家想要考个编。”

　　于洋叹气说：“那会儿我俩也开始筹备结婚的事，因为我怀孕了嘛，再不结也不是个事儿了，但我家这个条件，他家虽然不咋的，可也挑剔我。他妈觉得我帮不上他，反而是个拖累，所以不是很同意，都是看我怀了小孩，才答应的。”

　　“结婚需要钱，我们两个真是从牙缝里往出攒钱，终于攒够租房子的钱了，我肚子里小孩也六个月了，他却在那个节骨眼被当时的外聘单位派出去参加培训，说是要培养外聘骨干，我们都觉得是个机会，最起码能签长期聘用合同也是个定心丸，所以推迟了婚期，先让他完成培训再说。”

　　“结果可好，就出事了。”

　　于洋说到这，眼里黯淡无光，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先领证了，起码还能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合法了。”

　　徐卉慧试探着问了句：“孩子最后……”

　　“打了。”于洋说得很平静，“我妈不同意我生下来，因为生下来我也养不起，一帮人像杀猪似的把我绑去了医院，骗着我引产，等到小月子做完，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也真的是一片灰暗，活着也没什么盼头，一度想死。”

　　好半天过去，她才又问：“你之前说，你是最近知道他叫做林山的，为什么会突然知道他的真名？”

　　于洋弹掉烟灰，“其实我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你也知道的，他们那样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名字，而我之所以得知‘林山’这两个字，是因为有个年轻人来问过。”

　　徐卉慧不由蹙起眉，问道：“他问你什么？”

　　“他问我，‘林山的那笔钱，在哪里’。”

　　徐卉慧似乎明白了什么，问她：“在和佟让接触的期间……我是说，你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否给过他钱？”

　　于洋也并不避讳这个话题，想来又不只是徐卉慧一个人问她这件事，早就麻木了，她说得云淡风轻的：“的确给了，但是在最后，他把我给的那部分钱又打回到了我的账户上，只不过后来他人不见了，余下的钱没有及时打回到我这里，我想，那个年轻人来问的就是他没还我的那笔钱。”

　　徐卉慧的手指不由地攥紧了一些，她感到震惊地问：“他把钱打回给你了？”

　　“对，三十万左右。”

　　“那你剩下在他手上的钱呢？还有多少？”

　　“五万左右。”于洋解释，“那笔钱实际上我们两个人一起打算买房子用的，我把和前任准备的婚房卖掉了，而且前任的单位也给了我一些抚恤金，这些钱加在一起，是我给姜恒的钱。只不过他总是拒绝我的这笔钱，他压根没想用我的钱。”

　　这怎么可能呢？徐卉慧震惊不已。

　　且眼下不管他是佟让还是林山，警方带来的消息都明确的说明他是诈骗犯，并且是有团伙来进行支撑的，而且，也的确有人取走了他账户上的钱，难道那些骗款不是从于洋这里得到的吗？

　　难道……也不是从其他受害人那里得来的吗？

　　佟让，他究竟是怎样的诈骗犯？

　　2.

　　“他真的没有骗过我。”

　　谁会蠢到爱上一个诈骗犯呢？

　　于洋再次强调，“也许在警方看来，我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男人骗了我，我还在不停地为他洗白。可是，哪怕我多次和警方说明他并不是一个诈骗犯时，他们仍旧不相信我。”

　　“可是，你余下的钱款也的确没有追回。”

　　“那是因为他失踪了，不见了，否则，他不会把钱带走的。”

　　徐卉慧也忍不住质问她：“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

　　于洋掐灭烟头，将这句话抛回给徐卉慧：“难道你不信他吗？”

　　徐卉慧欲言又止。

　　于洋再次问：“难道你没有冷静地回想过和他在一起时的重点吗？他真的骗过你一次吗？”

　　于洋的话，令徐卉慧怔住了。

　　她惊愕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说，他和你是真感情、从未想过要欺骗你？”

　　于洋眼中一片失望，她像是觉得可笑似的反问道，“怎么，你不是已经和他订婚了吗？连婚纱照都拍了，竟对他这点了解都没有？他至少暗示过你不要打款给他，也没有引导你做任何付费的事情吧？”

　　徐卉慧冷静下来，她回想着自己和佟让的相处过程。的确，他从没有表现出任何欺骗的意思，而且，在他失踪之前的那一次孤儿院之行，好像也隐隐地预示着他要离开。

　　仔细想想，在那之前，佟让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孤儿院里还有个表妹的事情。

　　会不会是……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表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

　　“你一定知道晶晶吧？”徐卉慧喃声问道。她想，如果于洋是在自己之后结识佟让的，那么晶晶的事情她也会知情。

　　于洋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

　　“曾经有一个女人来找过他。”于洋努力地回想着：“我当时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或者也根本没有在意，因为我和姜恒当时是分开住的，我住在我的员工宿舍，他也有他的住址，我是在去找他的时候才看见那个女人也来找他。而且——就是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他才消失不见的。”

　　“你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2021年……8月，要不然就是9月。”

　　徐卉慧斟酌着这个时间节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找到曾经在孤儿院档案里拍下的那张证件照，拿到于洋的面前问：“是她吗？”

　　于洋眯起眼，打量着照片上的人，摇摇头说：“不是她，我没见过这个人。”

　　徐卉慧失望地收起手机。

　　“但是——”于洋在这时重新开口，她说：“他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型号很旧的手机，也没有配套的充电器，我也不知道放去哪里了。”

　　徐卉慧问：“手机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像是照片，或者视频，还有信息之类的。”

　　“他在留下之前肯定会删掉的，我也打开那个手机看过，没什么特别的，只有几张莫名其妙的照片。警察找到我时，我也给他们看过。”于洋打开自己的手机，那几张照片早都被她拍进了相册里，“你看，就是这3张。”

　　徐卉慧探过头去，看着那些照片——

　　第1张，是一张1元钱的纸币。

　　第2张，是郊区孤儿院的大门。

　　第3张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那女人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在空旷的马路上。

　　只是单纯这样看的话，的确不觉得3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徐卉慧还是在经过于洋的同意后，将这3张照片拍进了自己的手机里。

　　临走时，徐卉慧最后问于洋：“你还在等他回来吗？”

　　于洋却反问她：“你呢？”

　　徐卉慧想了想，“我想要个答案。”

　　“他有没有骗你的，或者，是他为什么要离开的答案吗？”

　　徐卉慧回答：“不，我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3.

　　那天晚上，身无分文的刘大强坐在马路边，他捡了一个豆浆杯子放在自己身旁，偶尔会路过几个好心人，投进去纸币和硬币，约莫2个小时左右，豆浆杯里大概有了20来块。

　　他今晚想吃完牛肉面，还想再买包烟，所以要再多等点钱。

　　直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过来，没有把钱投进豆浆杯，而是递到他面前。

　　一张绿色的1元钱纸币。

　　刘大强看了一眼那张纸币，尾号令他立刻抬起头，男人说：“不接？”

　　他只犹豫了一秒，然后便将那1元纸币接过来，折了两折，揣进了牛仔裤的口袋里。

　　眼镜男人朝他示意：“走吧。”

　　刘大强拿起豆浆杯，把里头的钱都数了出来，就跟着那男人朝胡同里穿进去。

　　这会儿是8点多，胡同里蜿蜿蜒蜒，垃圾成堆，流浪猫穿梭，还有硕大的耗子转瞬即逝，有股难闻的恶臭，但这种味道却令刘大强感到无比亲切，他曾经就是整日和这种气味儿为伍的。

　　就这样绕了好几个弯路，目的是将刘大强脑子里的地图路线绕晕，哪怕胡同能够直达，眼镜男人还是要按照命令故意走偏路。www.bïmïġë.nët

　　刘大强很清楚这是那女人的招数。

　　他|妈|的，还是老一套。他在心里啐道。

　　而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在逐渐笼罩大地的夜色中稳步走着，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去见谁，所以——他连眼神也渐渐沉着下来，变得凶狠，散发出野兽般的绿光，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怪物。

　　肩上背负着许多种情绪：愤怒、仇视、不安、无助、迷茫。还有杀意。

　　这如同是一场绝望的斗争，死伤无以计数，食人之兽停不下脚步，只能向前走，早已没有可以回头的余地。

　　而路的尽头，是废弃了的小型工厂，那里原本是做什么的没有人会在乎，只看到厚重的青苔生满了墙壁，整栋房子都散发出阴郁的寒气。

　　眼镜男人走进那里之后，刘大强随之而入，却发现他不见了踪影。

　　他一边盯着杂乱不堪的环境一边将工厂的大门关上，同时还将锁头挂了上去。

　　在充满雨水与泥土混合着的潮湿气息中，刘大强四处张望。农业用具、堆满了高架的纸箱、还有细长的木材等等，全部都杂乱无章地堆积着，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刘大强困惑地寻找起来，终于在一扇铁架的后面，找到了被老鼠夹缠住了一条腿的老猫。而她的桌子则摆在那只猫的面前，且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烟，正一动不动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那只猫的腿被夹子折磨的血肉模糊，毛都掉光了，却还是垂死挣扎着，企图从老鼠夹中逃生。

　　她在寥寥烟雾凝视着眼前的画面，仿佛对它的惨叫声无动于衷，只是冷漠地说着：“用来捕老鼠的夹子却误捉了猫，真是讽刺啊，对不对？”她突然抬头，询问起了刘大强。

　　刘大强被吓了一跳。

　　因为，这是他出狱之后，他们的第一次正面相对。

　　以至于他手足无措地向后退了几步，并把携带着的匕首藏去了自己的身后。

　　谁知却被她发现了他手中的利器，于是，他看见她勾了勾手指：“给我。”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27章 稻草面具（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