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入戏（二）

　　4.

　　“我们在之前曾调查过陆雁，除了得知她前科累累之外，也知道她涉足很多不同的产业。她不仅关系网复杂，还发起过很多民间诈骗案，是个货真价实的老油条。”回到派出所的王世尧将曾经收起来的陆雁的资料再次拿出，他现在能够肯定的是：“当时我就隐隐觉得，这个女人90%是整个诈骗团伙的幕后主使者，也是刘大强那伙人的领导者。”

　　跟着他坐到办公桌前的小秦点了点头道，“王哥，你曾派小组里的人去跟踪孙铁军，他们昨晚也递交给我一个简短的汇报，是涉及陆雁、孙铁军在内的传销活动，虽然讲师的名字不是陆雁，可照片是她的。所以，按照你说的这些来看，他们肯定是又换了身份在行动。”

　　“必然是这样。”王世尧打开电脑，移动鼠标开始登陆内网，并对小秦说：“但如果我们不深入他们的传销组织内部，也很难掌握他们诈骗的证据，到头来还是浮于表面，根本没办法把他们绳之以法。”

　　小秦听了这话后，开始很认真地思考着，然后，他谨慎地询问王世尧：“王哥，不如明天我就去和小组里的那几个人到陆雁的讲课场所里蹲点吧，我们以卧底的身份行动，这样才能快速拿到证据。”

　　王世尧瞥他一眼，嗤笑道：“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办案人员搞那么危险的名堂？更何况都没有任何培训，你怎么去当卧底啊？”

　　小秦挠了挠头：“只是个传销组织，也不是要深入大型黑|帮，便衣警察的这点天赋还是具备的。”

　　王世尧驳回了他的提议，并说：“我要先和上级汇报这件事，然后再做安排。”

　　话虽这么说，王世尧还是忍不住在内网的搜索引擎上敲出了“佟让”两个字。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按下了搜索键。

　　不足3秒，显示出的信息词条为“0”。

　　王世尧皱眉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松下了一口气。

　　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内网不可能会存在“佟让”这个名字的。

　　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好像马上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了，却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关键处。

　　而小秦还在说着有关“卧底”的事情，王世尧听着听着，忽然问道：“你说现在这年代，真要做起卧底，是不是连身边人也不能告诉实情？”

　　“岂止啊，我看美剧里演的都是连爹妈也不能说，甚至自己的信息资料在警局都会被清空。”

　　王世尧挥挥手，“电视剧是电视剧，现实里还是会存在偏差。”

　　“艺术源于生活啊王哥，就像你刚才说过的，卧底都要经过严格的培训，大家都是为了信念在做这件事，必然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删除资料只能算得上是案件的一个小小环节，剩下的，更要考验人性的耐力和良知了。”小秦感到佩服地感慨道：“和平年代还愿意牺牲自己去做卧底的警察，都是拥有强大信仰的人，为了国家和大义，我可是由衷的钦佩。”

　　王世尧品味着小秦的这番话，一时之间沉默了。

　　直到他余光瞥见桌面的资料上，林山和林晶晶的证件照叠加在了一起。

　　乍一看上去，那是如同父女的两个人。

　　而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王世尧感到背脊发凉，他赶忙拿过那两份资料进行比对，又觉得不可能，嘲笑自己般地将资料放了下去，看了一眼手机时间，“都12点了，这么晚了，小秦，今天收工吧，回家睡觉。”

　　小秦得令，开心地伸展着手臂站起身，临走时顺势问道：“王哥，你刚才盯着林山的资料看那么久，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王世尧一边锁上办公室的门，一边说：“没什么特别的，我想到那个人都死了，也没法做什么亲子鉴定。”

　　“谁和谁啊？”

　　王世尧停顿一下，说：“林山和林晶晶。”

　　小秦皱起眉，“那林晶晶不是佟让那边的亲属吗？我们现在已知的是，林山和佟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但佟让一直延续了林山的身份，也就说明，林晶晶一定是林山的亲属。”

　　小秦说：“王哥，你该不会是认为，林晶晶是林山的女儿？”

　　“倒也不是。”王世尧心想，徐卉慧带给他的线索是，林山的确育有一子，但是，是儿子，而林晶晶是女孩，这件事就无法成立。

　　于是，他摇头作罢，锁上办公室的房门和小秦离开。

　　走在路上的时候，小秦还在坚持要打进传销组织内部的事情，“王哥，我还是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抓住那些人。”

　　“只抓住一个是不行的，一定要让他们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才有用。”王世尧说，“否则，还是会打草惊蛇。而且信任一旦崩塌过了，再想重建没有那么容易。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很有可能会转移地点。”

　　小秦说：“那徐卉慧和刘大强之间，不也是在采取深入敌营的方式吗？”

　　王世尧没有回应，他自己也不清楚徐卉慧的做法是否和自己想的一致。不过，他能看得出刘大强并没有打算伤害徐卉慧的意思，但他也不想违背同伙，所以，他是铤而走险。

　　“一旦主谋知道这件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小秦没想到王世尧会突然问自己这样的话，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半晌后才回答说：“会起内讧。”

　　王世尧觉得小秦的分析很对，他总是能在小秦的回应中找出一些灵感，并顺着这些蛛丝马迹说出：“像是当年刘丰的死一样，能够看出整个团伙的内部核心关系并不稳定，这也就说明，类似的事情还是很有可能重蹈覆辙的。譬如——再一次发生在徐卉慧身上。”

　　小秦缓缓地点着头，表示认可道：“因为徐卉慧的身上还有着他们迫切想要得到的钱财，就拿保险来说吧，一旦徐卉慧意外死亡，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她的未婚夫，而这个未婚夫又是诈骗团伙的人，届时就会有成员跳出来冒充亲属提走这笔钱，而那个聋哑小孩，自然就是用来监视徐卉慧一举一动的眼线。”

　　王世尧走出派出所，眼神漫过窗外来往的稀少车辆，然后不疾不徐地接话道：“我们作为警察，在办案过程中是不能够代入个人情感的，如果我们还想破案，是万万不能倾向其中的哪一方，自然也不能完全的相信徐卉慧的话。”

　　“王哥，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们接下来还怎么做呢？”小秦的语气很坚定。

　　王世尧叹口气：“也许，只有这种方式能够将背后的人逼出来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晶晶的寻人启事下都多了这样一行字：“她的亲生父亲请认领孩子，不要抛弃私生女儿。”

　　这行字不仅出现在寻人启事下，还出现在整个县城的日报头版上。

　　白底黑字的版面上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唯独有个男人的手牵着女儿的形状，没有画脸，只是两个虚化的影像。

　　5.

　　王世尧知道，这样会令诈骗团伙稍稍地乱了阵脚，而王世尧也深知诈骗团伙的幕后主使在打的主意，只不过，他也想借此来引出晶晶身后的人。

　　而反诈小组也动用了全部人力，通过移动、联通等后台服务将短信内容发送到县内居民的手机上，全部都是“她的父亲请认领孩子，不要抛弃私生女儿”。

　　公交车上的人们、接送孩子上学的家庭主妇、打着伞漫步街头的短发姑娘、坐在小饭馆里大快朵颐的农民工、在斑马线前等候红灯的中年男子，都收到了这条来路不明的短信。

　　其中，也包括远在南县的林山。

　　在收到这条消息的瞬间，他的情绪难以平静，那种焦躁和恐慌并存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鱼摊前头也有不少来买菜的顾客在侃侃而谈此事，言语之中不乏讥讽。

　　“这怎么回事啊？是有人抛弃了私生女啊？也没具体说是哪个地方发生的事，不会又是诈骗短信吧？反正我们都收到了，倒还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啊，小孩多可怜，你们当爸的哪能懂做妈的心理啊，这要是母亲在的话，肯定不会让孩子沦落到这么凄惨的境地。”

　　“前几天我还看到有人在朋友圈转发这个寻人启事了呢，看照片那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那么好的孩子也有当爸的舍得抛弃？可真不是人。”

　　“你懂什么，肯定是男的为了自己好受，再结婚再组建家庭了呗，私生女成了他的累赘，反正又不是从他肚子里生出来的，他也不痛不痒，八成抛弃了都不会感到愧疚。”

　　他们聊得很随意，最后问题抛到林山这里，有位老顾客问：“老板，你说这人是不是畜生？”毣洣阁

　　林山的耳鸣声很大，他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手里紧握着砍鱼的餐刀，轻飘飘地一句：“是啊，真不是人啊。”

　　然后在众人持续的谈话声中，他继续不动声色地给手里的鱼开膛破肚。

　　10几分钟后，顾客都渐渐散去，明明身边没有一个人了，可林山还是觉得嘈杂无比。他的耳边发出持续的嗡鸣响声，忍不住会想：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个小孩所有的无辜与单纯都是故意装出的假象，尽管只有10岁，可她早已经腐坏、变质了。

　　6.

　　当陈东将车子停靠好，走下来的时候，雨打湿了他的身体，他没有撑伞，而是走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距离微信消息里约定的时间，陈东已经迟到了5分钟。

　　等到了店里，小秦稍稍地举起手，他立刻看到，走了过来，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小秦笑笑：“没关系，我也是刚到。吃点什么？”

　　服务生过来招呼，陈东点了份盖饭。因为是非假日的傍晚，这家环境很好的餐厅人并不多。小秦则是点了几道家常菜，还要了酒。

　　“我开车了，不能喝酒。”陈东试图婉拒。

　　小秦却说：“我也开车了，但是咱们同学都多长时间没见面了，不喝点怎么行？放心，车停在店门口没事，咱们喝完可以各自打车回家。”

　　陈东想了想，没再拒绝，等到饭菜都上来之后，小秦才说：“得有3、4年没见面了吧？我正好这几天被派出来工作，路过这里就想着约你吃顿饭。还真怕打扰到你。”

　　“有什么打扰的，老同学能见面叙旧最重要。”陈东笑着，睫毛显得更长。曾经在高中时代，同届的女生有很多都觉得他长得帅，小秦觉得如果他眼睛再圆一点，倒是有几分像现在的流量小生张新成。

　　“不过……我今天也不是光约你吃饭的。”小秦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是想让你看看这张照片的。”

　　“照片？”

　　“对。”小秦把手伸进上衣口袋。

　　服务生正好送餐过来，陈东迟疑着接过了小秦递来的照片，他凝视着照片中的人，脸上的表情逐渐震惊。

　　小秦顺势问道：“所以，你真的也在负责这件案子？”

　　陈东惊讶地看向小秦。

　　小秦竟有些感动地笑道：“那我们就算是终于接头成功的战友了。”

　　陈东将照片反扣在桌子上，用力握拳，手心里冒出又湿又黏的汗水。为了让情绪冷静下来，他望向窗外。外面不断飘着绵绵细雨，因路灯昏黄的光晕而模糊了视线。他的心跳很快，就好像是一直在拼命追踪的无头案件，因小秦的到来而看见了曙光。

　　7.

　　徐卉慧没有迟疑地推开了那扇门，她感觉到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很久都无人来打理了。

　　意识浑浊不清，但她还是试图摸索着前行。轻手轻脚地找到书房的位置，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非常轻的反锁上了书房。

　　然后，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四处寻找，在书房里看到了婚纱照。

　　哦，是她与佟让曾拍摄过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54章 入戏（二）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