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孤勇的人（一）

　　1.

　　刘大强回到酒店的时候，是晚上9点。

　　刷了门卡，还未开灯，就嗅到屋里有烟味，他很快就明白是有人进来了，根本不用怀疑，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能耐。

　　“没吓到你吧？”陆雁就坐在卧室里，衬着窗外的月光，她夹着两指间的烟，吐出袅袅烟雾。

　　刘大强适应了昏暗的视界，他缓缓地走进房间，看到陆雁的眼眸如同两簇清亮的水波，闪着危险、诡异的寒光。

　　“雁、雁姐。”他恭敬地叫了声。

　　但他这一次的称呼，听见陆雁耳里既生硬又疏离，催生她心中不满。

　　而刘大强心里，也非常清楚陆雁在打着什么主意。

　　只要徐卉慧一天不死，她与自己之间的承诺就无法相互兑现。

　　她仍旧在掌控着他。这令刘大强感到很气恼。

　　“你说，如果她知道我交代给你的任务是什么的话，她会不会恨透了你？”陆雁满不在乎地说着，语气轻蔑道：“本来是给你个机会让你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找回来的，可没想到，你好像还真的挺喜欢她的啊。”

　　她的声音竟少见得带些委屈，像个被人抢走玩具的小女孩那样不甘。可是她的话语，不带一丝情感，继续为莫须有的事添枝加叶：“你该不会是觉得只要帮她做了一些事，她就会真心对你了吧？那怎么可能呢，对于你，她也无非是利用而已，你本就一无所有，大强，别傻了，还是按我说的去做，你才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刘大强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活动着关节，一节节把手指攥紧，骨节之间那噼啪作响的声音，就像火炉里烈烈燃烧的松木。

　　“其实呢，你是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直接杀掉她的。”陆雁站起身，将烟头按灭在酒店的烟灰缸里，狠狠地按着，像是在感受着烟灰刺激到指尖时的痛楚和快感，“但是你没有。我最初想不通，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听着陆雁的话，刘大强的心跳声在缓慢的起伏，如同卫生间里自来水的滴落声。

　　陆雁还在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找到了一种归属感，像你这样的人，勇敢是勇敢，可却没有脑子，如果不找到一个宿主，你甚至都没办法独自生存下去。所以才会把晶晶的地点亲口告诉她，是为了讨好。我说得对不对？”

　　陆雁肆意地笑起来，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

　　“别笑了！”刘大强脸上一阵阴翳，一股无明火涌上心头，他忽然冲到陆雁面前，做出了抬起手的动作。

　　陆雁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无所畏惧地凝视着刘大强，像是在看一只幼小的、微不足道的爬虫。

　　刘大强的手在颤抖，他因愤怒而气喘吁吁，最终还是垂下手臂，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我、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而且明明都已经把任务交给我了，凭什么还要林晶晶来坏我的事？你……你分明就是在耍我！”

　　陆雁平静地凝视着刘大强，命令道：“去把房间的灯打开。”

　　刘大强喘着粗气，一时之间不肯行动。

　　陆雁忽然大声尖叫起来，吼着：“快！现在！立刻！”

　　刺耳的尖叫声令刘大强感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真不知这样的生活还要多久。

　　可他还是要抿着嘴，转身去执行她的命令，打开了灯。

　　顷刻间，房间里一片光明，陆雁满意地打量着他，冷冷地嘲笑道：“很好，你不要忘了，你就是一条狗，是属于我的狗。只要我没死，你就别妄想换主人。”

　　是啊，从以前开始，他们就被她耍得团团转。

　　可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是终点呢。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徐卉慧。

　　晚秋多梅雨，徐卉慧撑着伞，走在雨夜里。从刘大强那里得来的地址其实令她的内心充满疑惑，而这场雨也下得惹人心厌，冰凉粘腻的雨水顺着雨伞一滴滴落下，在脚边砸出破碎的水花。脚面碰上去，像触到了一条柔弱、冰冷的蛇。

　　她回想着刘大强的忠告与提点，对自己是否真的不会发生危险这件事也充满了不确定，徐卉慧觉得自己的这次选择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孤勇。

　　虽勇敢，却是被迫。

　　而这一刻，她已经来到了地址上的那栋偏僻、衰败的老楼。

　　刘大强告诉她，晶晶就在这里。徐卉慧猜想这是陆雁用来和晶晶交接的其中一个根据点，并不是唯一的。

　　只有2个单元，晶晶在1单元301。

　　徐卉慧抬头望着为数不多的亮着灯的房间，301却是暗着的。

　　晶晶现在是和陆雁在一起，还是独自一人？会不会有团伙里的其他人在？如果真是寡不敌众，徐卉慧此行无异于自投罗网，可刘大强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层面，所以在她的手心上也写了——

　　“要是有意外，就打电话给我。”

　　这代表他可以在关键时刻替她解决危机。

　　此时此刻，徐卉慧的脑子转得飞快，蛛网一样的未来图景再次在她脑海中铺开，她心中有个声音在坚持着：晶晶掌握着佟让的下落，只有把佟让找出来，一切谜团才会得出答案。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徐卉慧暗示自己不能退缩：“没有回头路了。”

　　2.

　　大概在夜晚9点20的时候，王世尧还在派出所里翻开资料。

　　资料里有林山与佟让的证件照对比，这两张面孔叠加到同一张纸上，恰好能验证他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按照佟让同事、朋友的说法，他是高三那年被父母带到邻市生活的，大学毕业后只有他一人选择回到了这里，也是因为工作关系的缘故。那也就是说明，在18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县城里，那他会有很多同学和熟人才对。”王世尧有条理地进行分析着。

　　小秦在一旁耸了耸肩膀，摊手道：“可佟让的信息根本都找不到，户籍、学籍，比林山的档案还要干净，根本像是没有他这么个人存在过一样。”

　　反而是这样才显得越发可疑。

　　王世尧问小秦：“你觉得佟让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哥，你这个问题挺怪的，他和林山都是一个诈骗团伙的，肯定是类似的人。”

　　王世尧却皱眉道，“我觉得他像是一个幽灵。”

　　小秦听不太懂。

　　王世尧则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他审视着佟让的照片，摸着下巴说道：“也许……他学生时代的老师对他会有些印象。”

　　3.

　　高中的放学时间很晚，王世尧和小秦是在9:40的时候到达县内重点高中的。他出示了证件，按照佟让仅有的档案信息找到了他高一的班主任。毣洣阁

　　“佟让啊，我有印象，他是非常典型的好学生。教过他的老师们都对他赞不绝口，他是那种可以帮老师解答难点数学题的学生，每次都能拿到高分，谁会不记得这样优秀的人才啊？”提起佟让，班主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当王世尧把现在林山的照片拿给班主任做试探时，班主任却一口咬定这不是佟让。

　　“绝对不是，就算高中生当年没长开，我也不会老糊涂到记不清佟让长什么样子的。倒是他，秦一翔吧，也是我教过的。”班主任指着王世尧身边的小秦笑道：“你那会儿总不好好学习，真没想到还成了警察了。”

　　小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就别说我了。”

　　王世尧又拿出几张照片给班主任老师看，“这些是佟让中学时期的毕业照，还有上班后的证件照，老师您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中学这个是佟让，上班后这个嘛……不是佟让。佟让长的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回事？佟让也回到县城里上班了吧？他倒是一次也没来学校看过我，我也没在县上遇见过他，虽说咱这地方小，可要是认不出的人啊，走到对面也是不认的。”

　　王世尧低头看着身穿烟草公司制服的佟让，再一次询问道：“您确定这张不是他吗？”

　　“像归像，但肯定不是。”班主任说得非常肯定。

　　王世尧暂且记下了这句话，接着挑重点又问：“您觉得佟让是怎样的一个人？”

　　班主任叹息一声：“佟让这孩子啊，上学时从不淘气，聪明懂事，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小孩。唉，其实他家里也不是很轻松，他妈妈在他快高三的时候脑出血死了，剩下他爸爸一人，不得不带他搬到隔壁城市的他奶奶家一起生活。”

　　王世尧微微蹙起眉，“老师，您是说佟让的母亲早就去世了？”

　　“是啊，怪可怜的。”

　　“但佟让的母亲是一直在县城的医院里的，一直都在，老师您会不会是记错了？”

　　班主任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非常肯定道：“不会记错的，是高三那年发生的时期，否则佟让也不会离开这里。”

　　“那老师你再看这些照片，您能说清照片上的不同的地方吗？”王世尧将照片一一摆在班主任的面前，从中学、高中、工作时的照片照按时间年份都排列好。

　　班主任仔细地一张接连一张地端详着，他甚至能说出佟让样貌在每个时期的变化：“小王，来，你看这张，是佟让中学时的样子，他那会儿个子还很矮，巧的是住在我家楼下，天天都能看见，我印象可深刻了。”

　　在王世尧看来，那张照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五官完全没有长开，根本看不出什么眉目。

　　“然后再看高中这个，这个时候，他状态不太好，学业压力重，母亲也开始生病了，他就整个人很不自信，哪怕全学校的老师都喜欢他、呵护他，他也还是不阳光。”

　　王世尧点了点头，“中学和高中，他的变化是很大。”

　　“可上班之后的佟让嘛……好像就不是同一个人了似的。我也不敢确定，总之就不是佟让，长得很像，都是大眼睛，嘴巴、轮廓看上去也像，可组合到一起就是不对了。还有你看，佟让鼻子上面是没有痣的，但上班后的证件照上有痣，这肯定是搞错照片了吧？”班主任说的很坚决，令王世尧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老师，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还有印象吗？”

　　班主任抱着胳膊，连着哎呦了几声，说：“那可得有十几年没见了。应该是高考之前吧，他来我这里和我一起拍了合照。还说自己报考了一个将来会对社会有帮助的院校，几乎是十拿九稳了。我们还说好了大学第一个寒假，回来我请他吃火锅。可那之后就没他的消息了，我想他可能是学业忙吧，只要他好，我也替他开心。倒是你啊王警官，大半夜地跑来学校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些事啊？要不是我今天值班，你都要扑个空呢。”

　　但实际上，佟让的大学信息并不清晰，档案里也没有记录，就像是被人刻意删掉了一样。

　　王世尧总觉得哪里怪的很，可是却说不出具体原因。他只好先告别了班主任老师，和小秦离开之后，他安排道：“你去把孤儿院里所有工作人员的信息、背景资料都调出来，还有共同居住人、亲属的资料，一个也不要放过。”

　　小秦点头说：“明白。”

　　这个时候，徐卉慧已经克服了内心不安，正打算走进单元楼里。刚向前迈出几步，却忽然收到了王世尧发来的信息。

　　“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说，你不能私自行动，现在不是乱跑的时候，别意气用事！”

　　徐卉慧有些犹豫起来，但单元楼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她能看见里头亮着的微弱的光线。

　　也许错过这次机会，晶晶就会永远消失了。

　　像是佟让一样……

　　想到这，徐卉慧皱起眉头，又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破旧的二手车。车子的后备箱看上去不太严实，像是出过事故的。最主要的是，车子没有牌照。

　　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潜伏在自己眼前的危险，猛地惊醒，然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46章 孤勇的人（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