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腔悲悯（一）

　　1.

　　“雁姐对林山有意思这件事，在整个团伙里也不算是秘密。”刘大强在不知不觉间抽起了烟，午后的温度有些高，他的额际有细密的一层汗水浮出，又吸进一口烟，用很慢的语速说下去：“其实林山刚出现在厂房的那一刻，雁姐大概就看上他了。只不过，我那个时候是个愣头青，看不懂这些，后来才渐渐发现，如果不是最初就见色起意，雁姐那种人凭什么要亲自带着林山和崔敏做事？”说到这，他冷哼一声，“她可从没带过我哥，更别说带我了。”

　　提及崔敏的名字，徐卉慧试探着问：“你见过她吗？”

　　“谁？”

　　“崔敏。”

　　刘大强点点头：“当然了，她成天跟在林山猴屁股，和长他身上的尾巴似的，看得紧。”

　　“不。”徐卉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以你和崔敏之间的关系程度，你知道她现在的下落吗？”

　　刘大强将烟灰弹落到垃圾桶里，有些踌躇地回答道：“其实……崔敏她……情况一直不太好。”

　　“之前？”徐卉慧眯起眼，“还是现在？”

　　刘大强无奈地摇摇头：“我不清楚她现在的确切去处，只知道她在林山出事后就离开了，就是一年多前。”

　　而说到这个时间节点，徐卉慧顺势道：“一年多之前的那场车祸，你一定也在现场吧？”

　　刘大强没吭声。

　　徐卉慧的语调很平静，“我知道那场车祸，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包括倒霉的司机老杨。”

　　“我……”刘大强磕磕巴巴起来，“我、我也是被迫的，那次是雁姐安排好的，她一直想把崔敏清理掉，或者是……或者是恐吓她再也不准出现在林山面前，至于那次车祸……”

　　“本不该发生的，对不对？”

　　刘大强皱起眉。

　　徐卉慧也收起了微笑，表情严肃地盘问刘大强一般：“司机老杨只不过是你们随机找到的一个倒霉蛋而已，你们故意造成那场车祸，看上去像是意外，实际却达到了一石二鸟。既让崔敏受了伤，又从老杨那里讹到了钱，不过很可惜的是，崔敏没死，你们的计划不算完全成功。”

　　刘大强不得已说出：“我补偿了他们一家。我……我私下里总会给那小孩一些钱，反正我身上有的，都会给她。”

　　徐卉慧却笑了，有点嘲讽似的：“你是打算偷偷给自己——只给你自己积功德吗？”

　　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还搞这种猫哭耗子的虚伪，多少有点滑稽了。徐卉慧心中轻蔑。

　　但刘大强却很认真地告诉她：“我没害过任何人，我都是在做我的工作，我……我我也没有出过人命，我……我甚至从来都没有参与过核心任务，比起林山，我太清白了！”

　　徐卉慧沉默地看着他——此时此刻，这个年轻人的表情非常真诚、无助，不像是在撒谎，即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他却总是流露出过多的情感，喜怒哀乐也极其明显，也难怪陆雁没有选择让他参与核心工作。

　　可是，真是如此的话——

　　“你为什么还会对团队内部的事情了如指掌呢？”徐卉慧必须要确保自己得到的信息是真实可靠，且没有破绽的。

　　刘大强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你有没有见过黄鼠狼？”

　　徐卉慧说没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刘大强只是继续说：“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那种东西很多的，还有蛇，野狗……它们只要嗅到饭香味儿就会凑到人家门前，要是某户人家在第一次没有震慑住它们的话，日后就算举着火把它们都不会怕。”

　　刘大强黯下眼，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说：“必须在暗中窥视着它们的一举一动，想出最合适的方法让它们永远不敢再出现。”

　　徐卉慧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小声问了句：“那，你是怎么做的？”

　　“鱼死网破。”刘大强得意地说道，“只要有这样的觉悟，就算不参与任何核心任务，该知道的事情，也不会瞒着我。”

　　徐卉慧的脸色变了变，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该小看面前的人——更不该小看任何人。

　　刘大强将烟头暗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低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林山和崔敏刚加入我们时都发生过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

　　2.

　　在林山和崔敏拿着招聘广告来厂房找工作的当天，陆雁不仅破格录用了他们，在当晚就让人带着他们两个去了ktv。

　　那时的林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没进过城，满身土气，眼神都是畏畏缩缩的，陆雁让刘丰带他。

　　刘丰其实顶不待见林山的，团伙里干活的兄弟不少，没一个长得像他那样好看，只要好好包装，他绝对可以成为赚钱的好工具，尽管刘丰清楚这一点，但就是不想让林山抢了自己的风头。

　　可陆雁交代了，刘丰就要照做，和一群兄弟来旗下的ktv查了岗，点了包厢，就带着人进去等陆雁来一起消遣。毣洣阁

　　晚上9点一过，这地方便是一片喧闹迷离。暧昧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只剩下一个形容词：淫|靡。

　　尤其对林山和崔敏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乡村打工人来说，这地方令他们夫妻二人全身紧绷、内心紧张。

　　起初，林山对刘丰印象很好，觉得他是老大哥，自己可以跟着他混。然而刘丰总是和他打哈哈，总是显现出几分连隐藏都懒得装腔作势的伪善。

　　就在几分钟前，他被人叫了过去，对方穿得像模像样，看上去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企业人士。那人好像和刘丰很熟，离开的时候还极自然地与他勾肩搭背。

　　刘大强则是同身边的一伙人玩起行酒令，好半天才想起林山夫妻，便回过头来对他们招呼一声：“你们两个怎么什么都不喝？”

　　林山看到自己面前那杯不曾动过的淡黄色液体，朝刘大强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胃不好，喝不了。”

　　刘大强干脆凑到林山身边来坐着，那语气那表情活像是资深的老前辈，“从今天起就得一起工作了，不用客气，你媳妇也是，放开了尽兴，明天指不定要安排给你们什么活儿呢！”

　　崔敏始终没说话，她半躲似的靠在林山身边，凑近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想去厕所。”

　　林山作势起身，要陪她一起去，刘大强却一把抓住他，“干什么去啊？”

　　“厕……去卫生间。”林山说。

　　刘大强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崔敏，立刻明白了，就嫌弃地摆摆手，“女人去个卫生间你陪什么，这地方又不是鬼|屋，还能吃人吗？她自己去，走廊尽头就是。”

　　由于初来乍到，林山当时是连刘大强也不敢忤逆的，崔敏自然也不敢，夫妻两个面面相觑，最后妥协。

　　看着崔敏独自一人走出包厢，林山被刘大强按回到沙发上时，仍旧有些坐立不安，而不一会儿后，他发现刘大强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前方，并迅速地站起身朝前走去，林山也下意识地随着他站了起来，因为他注意到包厢的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是陆雁来了。

　　她穿着简单但却昂贵的墨绿色衬衫，修长脖颈地上佩戴着一串光彩夺目的珍珠项链，下面是一条藏青色包臀裙，夹在手里的烟已经吸掉了半支，她正在和迎面过去的刘大强寒暄，眉宇间透露出风情万种，总是热情、娇俏的脸。

　　他们在聊着什么，很快，两人的眼神就一同望向了林山。

　　林山感到怔然，但出于礼节，他还是懂事理地走了过去，陆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眯起眼，吸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烟雾。

　　刘大强立刻撞了林山的肩膀，提醒他：“和、和雁姐打招呼啊。”

　　白雾缭绕中，林山恭敬地鞠躬问候：“陆老板。”

　　陆雁立刻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一起笑，她说：“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陆老板呢，真挺新鲜的，你以后就一直这么叫我吧。”

　　林山被大家笑得有些脸红，只讪讪地抿了抿嘴角。

　　刘大强在这时对陆雁说：“雁姐，你来都来了，一起喝一杯？”

　　其他人也一起附和着：“是啊，雁姐，一起喝一杯，等会儿我们再过去包厢那边跟着你敬那些老板们。”

　　陆雁虽不言语，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她顺势留下坐了一会儿，一堆人围着她，估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因为不熟，林山自始至终只在远处坐着，静静地看着他们，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他期间出了一会儿神，不知神游去了哪里，心里也在焦急崔敏还没回来。等思绪拉回现实时，陆雁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边，中间仅隔几厘米的距离。

　　她将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也就是他的背后，姿势略显暧昧。

　　林山愣了一下。

　　陆雁的声音含糊地响起：“你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吧？”

　　林山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一些位置，笑着摇摇头，“也不是，我只是没怎么来过这里，太豪华了，以前没见过。”

　　“是吗？那你以后跟着我做事，天天都可以见识这些。”话到这里，陆雁很自然地伸出手，摸了一把林山的臂膀，捏了捏他的皮肉，笑道：“钱也会赚到很多，而且，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林山到底还是很感兴趣的，他离开村子进到城里，目的很明确，就是赚钱养妻儿，也盼着能早日给家中老母换上一栋漂亮的大房子，他当然不会拒绝陆雁的示好，只不过，尚且年轻的他还不懂这份示好并非他理解的那种。

　　直到崔敏终于推开包厢的门走进来，林山才从陆雁身边离开。

　　他有些担心地上前去问崔敏，“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崔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走错路了，差点找不到这里。”

　　林山就赶忙拉着她来问候陆雁，“快和陆老板问好，明天开始，陆老板就给咱们两个安排工作了。”

　　崔敏的笑容十分纯真、朴实，她太年轻了，一双眼睛像是小鹿，羞答答的，又真诚、又青涩，嗫嚅地说道：“谢、谢谢陆老板。”

　　陆雁羡慕、也嫉妒她身上的青春芳华，哪怕陆雁拥有着崔敏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富有，可千金难买年少时，陆雁牵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崔敏说：“放心吧，我会很关照你们夫妻俩的。”

　　3.

　　“但其实，雁姐给崔敏安排的只是普通的打字和记录工作，而且量很大，她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水平，干起那个实在太吃力了。”刘大强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中还有着清晰的同情，不免叹气道：“女人真可怕啊。”

　　的确，崔敏面对打字的工作很难上手，在别人看来已经是毫无门槛的事情，但她的学历不够，拼音也没有认全，小学六年级就辍学，根本完成不了这样的任务。

　　而做不好，就要挨打，几巴掌打下去，崔敏急得眼泪直流，和她一起来工作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就帮着她做事，可负责监工的还不准，熬了一天下来，崔敏挨打受骂，最惨的是饭也不给吃，还要关进小黑屋里罚学拼音。

　　昏暗的空间里只亮着一支手电筒，崔敏哭哭啼啼地学，第二天要是还做不好事，工作估计都要丢了。

　　反观林山这边，他就体面得太多了。

　　陆雁不仅亲自带他工作，还给他配了车，甚至，还带他去店里挑了一套合适的西装，口头上说着想让他看起来是个很真的商务精英，实际上她就是想要打扮他给自己看，跟在一边的刘丰和孙铁军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就凭林山穿上西装西裤和白衬衫的模样，别说是陆雁了，就连店里的营业员和其他女顾客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林山好看，的确好看。作为男人来说，他只需要简单的包装一下，就是张王牌。

　　孙铁军半嘲讽半期待地对身旁的刘丰说：“不出半年，不，3个月，这穷小子肯定能达成咱们内部一线业务员的kpi榜首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67章 一腔悲悯（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