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骗团伙究竟要如何定罪?
这其中能达到起诉标准的人数,几乎为零。
他们的行为近乎是一种捆绑买卖,每个人在团伙中的位置、身份都不同,且不断翻新着花样,各种钻空子,每当警方刚刚了解了情况,骗子们又改变了诈骗套路,新颖的招式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连反诈小组也要分析上一阵子。
而刘丰那种人,在诈骗团伙中的地位已经不是低阶的小毛骗子了。
他要负责的项目很多,协调、布局、沟通、安排、收款……但每一项都是只掺上一脚,不多碰,也不留痕,这令他的档案非常清白,几乎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他曾经在一个洗车行里干过一阵子,算是那里的总负责人。”小秦翻找着刘丰的档案信息,“但是这个洗车行没有营业执照,中途被查封了,鉴于他们及时关停,所有没有追责,除了有很多人在相关平台上投诉他们不返还充值卡里的余额之外,看着倒也是个正经的洗车行。”
王世尧说:“如果一张充值卡低于500元的话,即便不返还金额,也无法构成犯罪,更别提是违法了。”
“而且,也不会有人为了这点钱不停地上诉追究,根本耗不起时间。”小秦撇撇嘴,“再说了,那种洗车行的捆绑销售都是很出名的,洗个车要300元,其中的200元是可以去楼上看余兴节目的。呵,至于是什么节目,受害者最清楚不过。”
所谓的“余兴节目”,完全是一个连锁,200元不过是首付,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投资”过程,且大部分都是自愿掏腰包的。那些遭遇到“余兴节目”迫害的人不仅要顾全颜面,有的还要担心家庭是否会因此分裂,所以,他们在最终都会选择忍气吞声。
“王哥,这个刘丰应该不仅仅是诈骗——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也要考虑‘扫黑’他了。”小秦指的是他车行管理过的那种“余兴节目”行为。但除了这一点,小秦还有一点不懂,问道:“我们目前为什么突然转换了切入点——把关注转到刘丰身上了呢?”此前还都是集中在佟让一个人身上。
毕竟刘丰只是个死人。
“死人一样有故事。”王世尧看着自己这些天筹划出的关系网,中央人物依然还是佟让,只不过,第二个特别关注的人从刘大强变成了刘丰。
他本以为活人才是打开问题的关键,但就从目前来看——
“要是我们能解开刘丰被害的谜团,那么,佟让身上的全部疑点也就会迎刃而解了。”王世尧用笔尖将“佟让”、“刘丰”两个名字分别圈起来,“譬如,佟让只是涉嫌杀人,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他就是凶手,既然如此,他为什么逃走而不是选择继续留在团伙中作案?再有,是什么使他放弃了还有3天就可以举行的婚礼?要知道徐卉慧是家境良好的独生女,养肥了这样的猪,竟然没有杀,这可是件稀罕事。最后一点则是刘大强,他明明也在现场,却也同样选择了逃跑,其中原因是什么呢?”
小秦又挠起了头,他捋不清其中关系,只觉得案件似乎越发复杂。
直到王世尧将几张洗好的照片放在了办公桌上,并要小秦装进新的档案袋里做资料。
小秦拿起那些照片,有些惊愕,他看向王世尧:“王哥,这上面骑着电动车的那个人,好像是刘大强吧?”
王世尧点点头:“对,那天我正好也在徐卉慧家的小区前。”
“刘大强也在……”
“仔细看下一张。”王世尧提示,“发现了什么没有?”
小秦睁大了眼睛,他看到骑着电动车的刘大强跟随在徐卉慧乘坐的公交后面;再下一张,是刘大强扔下电动车跑进道边草丛里的虚影。
“他在那个时候发现了附近有警察。”王世尧非常肯定道:“也就是说,刘大强也和我们一样盯上了徐卉慧。”
小秦似乎明白了什么,“刘大强在找到陆雁之后,下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佟让?”
王世尧点了点头:“这足以说明,他们是来自同一个诈骗团伙的旧识。”
也许,徐卉慧这头被佟让养肥的猪,被他交给了同伴们来“杀”。
2.
刘大强没敢再回去厂房楼的302。
他怕还会有下一个埋伏等着自己。
虽说被拘留,或是被扔回监狱里都不会缺饭吃,但他就永远都得不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过是打算要回属于自己和他哥的钱款,那是他们兄弟二人应得的,不该落在别人手上。
“妈|的,便宜了那帮狗|崽|子。”他啐了一口,一摸裤兜,只剩下4个一毛钱的钢镚儿,买个馒头都不成。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他屁也没吃,运气也不好,附近的垃圾桶里也没翻到食物,只找到一块糖,等到现在,上午11点,他饿得不行了,终于扒开糖纸,把那颗化得已经有些粘糊的糖块含在了嘴里。
这糖是酸味的,令他想起林山老婆总爱吃的话梅糖。
“林山啊林山,要不是你的话,我早就拿到我该得的东西了。”刘大强把糖块咬成了碎渣渣,“可我却沦落到了今天,你凭什么?很多事情都是你搞的鬼,要是没有你,我的生活……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恨死了林山,但是,却不敢去恨陆雁。
早在出狱的当天,他就在努力地寻找着陆雁如今的下落。
从娜娜那里打听、从过去陆雁批发过冻货的市场老板打听、从经常给陆雁洗头发的小妹发廊里打听……他不厌其烦的,终于拼凑出了陆雁目前的住处。
浑河街小巷厂房楼1单元302。
他曾在白天去过一次她楼下,偷偷地去打量上头,瞥到一抹身影到阳台上晾晒衣服,又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走到那身影后面,环绕住她腰身,双手探进她腿间。
想到这里,刘大强脸红了。
他当时吓得只管低头跑掉,根本来不及确认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陆雁。
这会儿,他又重新跟踪起了徐卉慧。对于他来说,欠他钱的人除了陆雁,就是林山,那在陆雁那边已经吃了瘪,他当然还是要去另一头寻求突破口。
其实最近的几天里,他也没有疏于尾随徐卉慧。
他就像是她的影子,与她的距离不会超过两米。
她最近开始开私家车了,所以她去停车场的时候,他也去;她上班,他就等在学校外面。
等到她回家,他就站在楼下看。
但是今天不同,她去了一个平时都不会去的地方。
医院。
她是不是生病了?刘大强猜测。
但看她健步如飞的,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可惜进医院需要48小时核酸,刘大强没那东西,他只能在医院外头的草坪附近闲逛,以此来打发时间等她出来。
他很久不曾发信息给她了。
没有了指示,他不知道应该发些什么给她。更何况,如果不是“被”要求,他也不愿意尝试那些短信的内容。
也许……他该试着把怀疑和仇恨的种子种到徐卉慧心里。
让她对那个抛下她的男人产生憎恶。
可是,在独自苦等的这段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刘大强总是会看见推着孩子的母亲,已经怀着身孕的孕妇从他身边经过,那些来自小孩子的哇哇哭声让刘大强有些羡慕,他也想像他们一样哭得肆意且尽兴。
尤其是在看到那圆鼓鼓的,还孕育着新生命的肚子时,他竟打算祝福其中的生命能清清白白地做小孩,做大人,做成年人。
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碰到坏东西。
于是,望着那景象的刘大强有了几秒钟的犹豫,他想了想,终于掏出了手机,并找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很模糊,只拍到了徐卉慧匆忙的背影。
他编辑好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按照“指使”的计划做事。
而收到那条imessage时,徐卉慧没有第一时间阅读。
在走出那间住着“佟让母亲”的病房时,她有些忐忑地点开消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是空白信息。
于洋在这时走出电梯,朝着那间病房走了进去。
徐卉慧转过头,看到了她的背影。徐卉慧心想,自己只是拍了一张“佟让母亲”的照片,她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医院的,所以,于洋根本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而徐卉慧之所以这么做,是打算去档案局查找佟让的个人资料。
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会得到佟让的家庭信息,对比来看,她就会清楚“佟让母亲”究竟是长什么模样。
假设手机里的这张照片并不是佟让的母亲,那他真正的母亲,该在哪里呢?
3.
在他的梦里,总是能见到她白皙的脸,精致的五官,细腻肌肤让人入魔。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放在她脸上,皮肤的柔润细腻,像是要把手指吞没,陷入一种如此深沉的宁静与自省,可以察觉作为人类的美好与丑陋。
而那些野兽般的男人,会玷污、伤害她,而他是发自真心的,想要去保护这样一个女人。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女人,是否真的会存在现实里。
其实在他自己过去的生活里,只有荒凉能够形容全部。因为他自己也是父亲离世之后眼看着柔弱的母亲如何变得孤苦无依,如何在村子、与亲戚的冷眼底下艰难求生。他庆幸自己赚到了钱之后,母亲能够扬眉吐气。www.bïmïġë.nët
有时忆起旧事他还可以感到遗留的慌乱,父亲死去,近乎结束了他一半的人生。母亲从一个温婉的女人,先是面临失去丈夫的痛苦,继而又因补偿金迟迟不到而感到悲愤忧伤,花了很长时间争取补偿,与村子里的人几乎都闹翻了,之后拼了命挣钱、性格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有接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生活是疯狂的,他弄不清自己的身上发生什么事。
他看见母亲的脸变形,因为悲愤、不安全感,因为寂寞与孤独,因为贫穷与孤立,生活成了无尽的长夜。
母亲几乎总是在为钱烦愁,而他也极度希望靠自己的双手来减轻家中负担。他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只是拼命地务工、赚钱,设法要通过“走出村子”改变那一半他还没有死去的人生。
梦里乱七八糟的,他脑子嗡嗡作响,她以双手环抱,勒住了他的脖子,将舌头深进他嘴里,他感觉体内有什么要炸开,非常危险,濒临死亡,但他没反抗,顺从地让她控制着局面,他们就这样几次来回,粗暴地、放肆地、温柔地,最后恨不得将彼此都撕裂吞下肚,把最后一点体力用掉。
他们是奇怪的同盟体。以一种肉|欲牵绊着彼此,却从未谈及过爱意。就这样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东窗事发,在她租的房子里,他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吵,男声是她的一个情人。他怨恨她欺骗自己的感情,她则是趾高气扬地回以:“你已经没钱可以给我了,还谈什么感情!”
最后,房门被摔上,他也是因此醒了。
他头疼地捏着太阳穴,哑了嗓子,一开口是钝重的磁音:“你把我衣服放哪了?”
她回过头,气喘吁吁的,刚刚和情人吵完架,难免态度不好,随手将外裤子撇给他,他被腰带打到身上,痛得低骂了句。
她无动于衷地坐到床边,死死地盯着角落,突然说,“我老公知道我们的事了。”
正在系扣子的他停下了动作,不知道能说什么,但他看见她的眼泪溅碎在地面。
一如残败了的花瓣,又或者是塌陷了的天边一角,碎片噼里啪啦的朝周围飞去,有那么小小的一块,也扎进了他心里。不知不觉间剜出个洞,平复不了。
然而,她接下来却告诉他:“我怀孕了。”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是因为,那是第一个接触的客户。
他很怕自己会搞砸了,也确实搞砸了。
没有人会让客户怀孕的。
陆雁曾露出非常头疼的表情,看着他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面前,说了句:“林山,你还真是不知道水深水浅啊。”
林山在这时睁开双眼。
他背靠着拘留室的墙壁,眼前是一片昏暗。
第13天。
他已经被拘留在这里13天了。
那些零星的回忆让他总是感到恍惚,甚至要不停地催眠着自己,反复念着:“我不是林山,我不是林山,我不是……”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21章 罄竹难书(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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