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维帧将县衙让给燕王等人居住。
至于他的妻子殷蓉以及孩子们,早一个月就拿着他假造的身份路引,由他安排的心腹侍卫偷偷送往燕地去了。
匆匆用过晚饭,燕王就召集众将士商议战策,因为蒋维帧对这一带最为熟悉,燕王把蒋维帧也叫过来了。
蒋维帧自知燕王身边人才济济,他又是新降的小小知县,除了介绍这一带的山川地形,并未班门弄斧,只在崔玉提出今晚可以夜袭徐耀大军时,蒋维帧才毛遂自荐道:“王爷,城内有五千兵马,愿为先锋!”
燕王大军经过几日奋战奔波,早已疲惫不堪,蒋维帧手里的五千兵马即便战斗力不如骑兵,胜在体力充足,正适合今夜出战。
燕王又点了杨鹏举、冯腾、魏曕各率五千将士,今夜子时四军从四个城门同时出发夜袭,其他人赶紧抓紧时间休息。
待到一更天,魏曕四将已经分别点好兵马集合于灵璧县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前,因为子时才出发,将士们或是席地而躺,或是靠着城墙,抓紧时间休息。
魏曕也靠在一处城墙上,周围全是将士们,有人甚至打起了呼声,说静也静,说吵也吵。
他仰头往上望。
才是四月初,夜幕上不见明月,只有繁星点点,北方天空上,北斗七星十分醒目。
魏曕想到了平城,想到了殷氏与两个儿子,以及已经半岁他却还没见过的女儿。衡哥儿像他,循哥儿像殷氏,不知宁姐儿像谁。女孩子,还是像殷氏吧……
脑海里就浮现出殷氏专心为他修胡子的那一幕。
魏曕摸摸下巴,现在的胡子比那时候更长了,回头她见了,肯定又要按着他修掉。
笑容转瞬即逝,魏曕闭上眼睛,为夜半的偷袭做准备。
在徐耀大军看来,燕王奔波数日被逼着躲入城池,肯定会趁今晚养精蓄锐,不可能再来偷袭,所以徐耀只安排了一支小队守夜,并未做其他防备。
到了子时,正是军民睡得最沉的时候,万籁俱寂,突然间兵戈声骤起,伴随着一支支火箭。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城中三声鼓响,魏曕四将不再恋战,立即撤回城门。
徐耀这边却仍然一片混乱,伤的伤死的死,连粮草都被烧了,正抢着将完好的粮草运出来。
火终于灭了,伤亡人数也报了上来,短短一次夜袭,竟然折损了两万多兵马。
徐耀当即命大军后撤十里。
等他们重新安营扎寨脱衣入睡,黎明时分,燕王亲率两万精兵,又来偷袭!
这一次,如果不是盛世庭及时带人来营救,徐耀可能就要被燕王抓住了!
两次夜袭大胜后,燕王退兵入城,开始坚守。
而朝廷这边,自然也收到了前线的战报,包括燕王在城墙上对徐耀说的那一番话。
朝中立即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徐耀偏帮燕王,看似带军围城,实则只是做戏给朝廷看,不曾尽力,不如召回京城,左右燕军已经被困,时间一长粮草断绝,盛世庭便可攻破城门拿下燕王。
另一派则认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燕王那话明显是挑拨离间,朝廷该信任徐耀。
新帝魏昂与首辅黄仁、兵部尚书齐韬密谈之后,以京城无大将防守为由,将徐耀召了回来。
徐耀含恨而去,燕王听说此事,喜得大笑三声,可能徐耀还没回到京城,他便带人开始了反击。
郭啸、张锡率领的七万多将士也及时赶到,与燕王大军里应外合,连破盛世庭麾下的两支大军共二十万兵马,而这二十万兵马,死的只是少数,剩下的全在主将战死副将投降之后,并入了燕军。
如此,朝廷兵马锐减,燕军剧增,盛世庭纵使用兵如神也抵挡不了!
打到六月,盛世庭带着仅剩的十余万兵马退回长江以南,与此同时,四十万燕军浩浩荡荡地陈兵江北,紧锣密鼓地调用渔船,以备过江。
局势变化得太快,这是新帝魏昂不曾料到的,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除了少数几个还对魏昂抱有信心积极地出谋划策,大多数官员都已经暗暗做起了两手准备,只是隐藏得小心翼翼,免得被人揭发告到新帝面前,先砍了他们的脑袋祭旗。
危急关头,首辅黄仁建议魏昂派人去见燕王,先答应将江北割让给燕王,叔侄二人平分天下,等解除了眼前的危局,朝廷再陆续从远地调遣军队过来,与燕军决战。
魏昂同意了,为表诚意,他将燕王长女魏槿从被官兵严防死守的夫家中请了过来,再由黄仁对魏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当然,情分、道理都是空话,君臣真正拿捏魏槿的,是魏槿所生的二子一女,简言之,如果魏槿能够说服燕王止兵,魏槿的孩子们就能安然无恙,否则……
魏槿想到家中的孩子,泪流满面,哭着应下了。
魏昂再派人护送魏槿乘船过江,去见燕王。
魏槿是燕王与徐王妃所生的嫡女,也是他的第一个女儿,燕王爱之如珠。自从魏槿十六岁嫁到京城,燕王已经有整整十二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如今父女重逢,别说魏槿哭成了泪人,连燕王也频频落泪,抓着女儿单薄的肩膀,恨声道:“瘦成这样,皇上是不是刁难你了?”
魏槿摇摇头,将这三年来她与夫家的处境说了一遍,禁足虽苦,却衣食无忧,当然,夫家对她诸多不满,丈夫也夜夜宿在妾室那边,这些,魏槿没有告诉父王。
待心情平复下来,燕王当着众武将的面,询问女儿道:“皇上派你过来,可是让你劝说我投降的?”
魏槿就把魏昂承诺与父王平分天下的诏书拿了出来。毣洣阁
燕王看过之后,露出喜色,问女儿:“阿槿觉得如何?”
魏槿却道:“父王起事三年,如今距离事成只有一步之遥,若此时半途而废,一旦朝廷缓过气来,马上就会派大军来袭,届时不但父王前功尽弃,我朝百姓也要再度承受内战之苦,所以,为了跟随父王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为了拥护父王的天下百姓,父王绝不能同意此诏!”
燕王神色一凛,却又迟疑起来:“可,我若继续南下,你没能完成皇命,朝廷问罪女婿、外孙……”
魏槿眼中含泪,微微扬起脸庞,声音坚定地道:“与天下百姓的安危比,区区他们几人又算什么,父王只管南下,不必顾虑女儿一家!”
魏曕、魏昡、崔玉与众武将都齐齐跪下,恳请燕王顾全大义,为百姓而战!
燕王重重地握住长女的肩膀,好女儿,不愧是他与王妃的孩子,大局面前知道孰轻孰重!
于是,燕王留下女儿,派使臣去回复新帝,他要清君侧除奸臣,除非黄仁、齐韬、殷闻受诛,他绝不罢手!
魏昂大怒,派人将燕王使臣绑下去!
黄仁、齐韬跪到大殿当中,老泪纵横,愿以身赴死解朝廷之危!
魏昂怎么可能杀死这两位心腹重臣,一旦杀了,就是承认他被奸臣蒙蔽是个昏君,一个刚刚登基就能被奸臣左右的皇帝,以后还如何立足、还如何让官民信服?更何况,燕王意图谋反,清君侧只是个名头,即使魏昂杀了黄仁、齐韬,燕王也会继续进兵,找其他理由夺走皇位,那时候,魏昂连最后的气节都无法保存!
亲手扶起二臣,魏昂咬牙切齿道:“燕王反贼,狼子野心朝野皆知,既然他要战,朕便奉陪,朕就不信,朕的正义之师会败给一个反贼,先帝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助朕!”
既然要战,黄仁、齐韬马上又开始出谋划策。
此时魏昂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燕王手握四十万大军又如何,他还有长江天堑,燕王的铁骑在地上横行无阻,面对波涛汹涌的江水却无可奈何!
六月底,魏昂任命擅长水战的陈严纯统领水师,在江面上严阵以待。
江北,燕王正在为渡江发愁,渔船数量有限,而且他手里没有水师,将士们上了船,不晕船都是好的了,一旦遇上朝廷训练有素的水军,还不被打得人仰船翻。
这日早上,燕王又来江边巡视,过了江就是金陵城,真的只差一步,可惜这江浩浩荡荡,他的腿没那么长,步子没那么宽!
就在此时,只见无数艘战船从对岸乘风而来,宛如一条条成精的巨大鱼怪!
朝廷要主动开战了?
燕王连忙命将士们准备,他们就在岸上等着,朝廷水师有本事就上来打,否则水战再厉害,待在船上也打不到他们!
燕王只是愁,只是馋那一艘艘战船,倒是不怕。
让燕王意外的是,那些战船只是在江面上一字排开,靠得近了,只见战船上的一艘艘旗帜突然被拉了下去,再换上时,旗帜上竟然写得都是“燕”!
随即,一艘战船单独而来,站在船头含笑望过来的,正是朝廷水师统帅陈严纯!
陈严纯带着一家老小上了岸,在燕王众将警惕的目光中,陈严纯跪到燕王面前,朗声道:“下官水师统帅陈严纯,愿为王爷效劳!”
他连家人都带来了,这投降自然假不了,燕王大喜,亲手扶起陈严纯,一时看陈严纯比看亲儿子还亲!
有了从天而降的水师,休整三日后,燕王大军纷纷上船,顺利过江,直奔金陵!
魏昂早在得知陈严纯投降燕王时就狂吐鲜血,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才三十出头的年轻帝王,一夜白了半数头发。
首辅黄仁跪在帝王的病榻前,哭着道:“皇上别急,咱们京城还有十五万兵马,全部叫回来固守京城,您再派人去各地调兵遣将,一定还有转机!”
魏昂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
调兵遣将?
确实还有数位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譬如蜀地的蜀平侯,譬如秦地的平西侯,譬如辽地的辽侯,手里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万的大军。可是,蜀平侯、平西侯始终不肯听朝廷调遣,以固守边疆为借口远远地观望着。辽侯吴剑倒是出兵围过平城,因为金兵来袭又退回了辽地,据说燕王给他写了一封信,不知信上写了什么,总之自那以后,吴剑也不听朝廷的话了。
“你们看着办吧。”魏昂闭上眼睛,将守城之事交给黄仁、齐韬去办。
这两人是燕王的眼中钉,为了自己的命,也得守住金陵城,他们召集金陵城内的几位大将老将,包括徐耀、吕隆、盛世庭,全都委以重任,分别防守一处城门。
七月中旬,燕王大军兵临城下。
才攻了一日城,当天夜里,负责守护西城门的吕隆竟然连夜投降,大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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