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魏曕没能跟随父王出征,这会儿他还在王府里面的侍卫司当差,协理侍卫们的调度、操练等。
就像二爷魏昳在王府库房那边当差一样,主事人都是燕王任命的正经属官,魏曕兄弟只是前来观摩学习,并非真的要他们负责这两处,所以他们想偷懒休息,找个理由跟各处的属官打声招呼便可。
燕王不在,魏昳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魏曕却从来没有懈怠过。
直到这日,被他派出去的澄心堂小太监汪平匆匆找到侍卫司。
“爷,二小姐要出城了,我回来时二小姐的马车还在城门前排队。”
魏曕:“何人陪同?”
汪平道:“只二小姐一个主子,带了一个丫鬟,八个护卫。”
魏曕不再多问,命长风去马厩牵马,他先去了东华门外。
很快,长风牵了两匹马来,一匹是他的黑马,一匹是魏曕的白蹄乌。
主仆二人翻身上马,直奔城门前而去。
北地有战事,燕王也不在平城,最近平城各处城门看管得比平时要严很多,百姓们无论进出城门,守城士兵都要仔细核验身份与随身行囊,遇到商队,更是要将货物一车一车地详细检查。
检查得仔细,速度就慢下来。
殷家的马车中,金盏好几次挑开帘子往外望,然后朝殷蕙抱怨:“今日怎么这么慢?”
殷蕙笑道:“慢就慢些,急什么?”
金盏看向自家小姐,莫名就觉得今日小姐好像心情特别好,好到连白白在这里浪费时间都不介意了。
殷蕙的心情确实好,之前在燕王府、蜀王府关了那么久,如今重回未嫁时,她总算可以随便出门透风了。
本来祖父也要陪她的,可惜临时遇到老朋友初进平城,祖父还得去款待友人。
城门前的队伍缓缓前进,终于轮到了殷蕙。
平城百姓,人人都知道燕王府,亦知道巨富殷家,守城士兵接过金盏手里的文书,简单往车厢里扫了一眼,确定没有藏着什么人,这就给放了行。
离开城门不久,殷蕙便下了马车,骑上她的爱马飞絮。
飞絮通身雪白,殷蕙则穿了一套白中透粉的马装,纵马而去,仿佛一朵随风而飞的海棠花。
魏曕策马通过城门,看到的就是远处她上马的这一幕。
也有贵女会骑马,但没有像她跑得那么快的。
魏曕先是心中一紧,怕她从马背上摔下来,下意识地加快速度去追,然而很快魏曕就放慢速度,只远远地跟着。
前面那道轻盈的身影,一会儿纵马疾驰,一会儿勒马缓行,或是折根树枝放在手里把玩,或是跳到路边看看不知名的野花,甚至还逗弄过一个农家女童,送了女童一朵她头上的绢花。
她好像很快活,无论何时露出脸庞,魏曕都看到她在笑,桃花眸明亮似水。
走了一段距离,她又上了马,那身姿何等熟练。
魏曕走了神。
成亲十载,他从不知道殷氏会骑马,她一嫁过来就处处像大嫂徐清婉看齐,举止端庄,说话也是柔声细语,魏曕就以为她本性也是如此。
可眼前这个十四岁的殷蕙,哪里与端庄沾边了,端庄的女子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更不会在没有家人的陪同下单独出门。
确实不端庄,可此时此刻,魏曕生不出任何训斥她的念头,他只是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她的身影,默默地观察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妻子。
秋高气爽,从附近来东山赏秋或上香的游人香客络绎不绝,魏曕与殷蕙中间隔了很多身影,大家同往一处去,也就看不出是否有人在刻意跟踪谁。
到了东山,殷蕙弃马,步行往山上走去。
魏曕仍然保持距离跟着,看着她与金盏有说有笑,看着有轻佻的公子想要上前搭讪却被殷家的八个护卫赶走。
那八个护卫,个个身形健壮魁梧,虽然平城最美的姑娘就在眼前,这些护卫却尽职尽责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训练有素,可见殷墉对小孙女的宠爱与看重。
长风走在主子身后,对着那八个护卫暗暗发愁。他觉得,三爷第一次放下差事跑出来,肯定是想跟殷家二小姐见面的,可殷家二小姐说什么都不愿意嫁给三爷,能高兴理会三爷?如果三爷想强来,主仆俩对上那八个护卫,长风真的没有信心。
到了东山寺,殷蕙先虔诚地跪拜佛祖上香,再捐了一笔丰厚的香油钱。
谢过佛祖,殷蕙就在寺里随意地逛了起来,她对东山上的一切都很熟悉,今日来乃是故地重游,哪怕只是东山寺里的一棵老槐树,殷蕙也如见了老朋友一般高兴,手轻轻触摸那两人才能合抱的树身,再仰起头,看明媚的秋光在碧绿的树叶间跳跃。
有碎光落到她的身上,十四岁的美貌少女,仿佛也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她扬起的脸庞莹白娇艳,长长的睫毛惬意地垂落,竟有种天人合一的融洽。
魏曕突然很想将这一幕画下来。
念头刚落,她睁开眼睛,随意般朝这边瞥来。
魏曕竟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长风见了,马上也跟着躲开。
殷蕙没有注意到香客里面有两张熟悉的面孔,带着金盏继续往前走,渐渐来到了寺里的放生池前。
放生池里养着一只大乌龟,据说已经活了百年了,厚重的壳呈现出一种墨青色,一动不动地趴在池水中间的山石脚下,半边壳露出水面,半边泡在水里。
有一群孩子围在池边,喊来喊去的想让大乌龟爬过来。
殷蕙走过去的时候,孩子们的注意力就都落到了她身上,毕竟,大乌龟哪里有美人姐姐好看呢。
殷蕙笑着看着那只大乌龟。
她小时候也喜欢看这只大乌龟,想出各种办法哄大乌龟给她点回应,甚至还要祖父花银子把大乌龟买回家中,祖父笑着说这是寺里的乌龟,已经有了佛性,怎能拿银子亵./渎,殷蕙才罢了这个念头。后来,祖父在自家的池子里养了乌龟,壳也很大,但殷蕙就是更喜欢寺里的这只。坐到池子边上,殷蕙解开腰间的荷包,里面装了一些最新鲜的苞谷粒。
鱼虾昆虫都不方便拿,幸好这只大乌龟也爱吃苞谷。
殷蕙先丢了一颗苞谷粒在大乌龟身边。
大乌龟动了动脑袋,旁边一只小乌龟扑通一声从山石上翻下,游过来吃了苞谷粒。
殷蕙继续丢,丢到第七颗的时候,大乌龟终于吃到了,并且直接游到了殷蕙面前。
有孩子抓着树枝要戳大乌龟的壳,被金盏劝止了。
殷蕙陪够了大乌龟,趁日头还不高,决定去山里面的官道上跑马。
金盏与六个护卫待在路口等着,只有两个护卫保持距离跟在殷蕙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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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的人不算多,但也并非只有殷蕙主仆,因此,当身后有马蹄声靠近,殷蕙也没有回头去看。
直到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马从身旁经过,才吸引了殷蕙的视线。
殷蕙知道,魏曕的坐骑便是一匹白蹄乌,乃燕王所赠,魏曕每次都门都骑白蹄乌。
就在殷蕙刚因为这匹白蹄乌想起魏曕的时候,那马突然放慢速度,再与她保持半个马头的距离同跑起来。
殷蕙终于看向马背之上。
熟悉的清冷面容闯进视野,殷蕙心头大震,她本能地攥紧缰绳,再迅速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魏曕则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这一路,她都快活得像只小蝴蝶,除了少数几个轻浮子弟,她几乎对谁都笑。
可就在刚刚,她看见他的瞬间,笑容消失了,脸也冷了下去,回避的眼神,不知是怕他还是厌弃。
魏曕同样攥紧了缰绳。
两人的婚事没有上辈子那么顺利,魏曕想过各种可能,在这一刻之前,他都没有想过是她自己不愿意嫁。
难道,她真的也从景和二年回来了,而且不愿意再嫁他?
白蹄乌跑得很快,殷蕙勒住马,如果魏曕守礼,就该继续往前跑。
可魏曕也停了下来。
搭讪的意思显露无疑,殷墉派来保护孙女的两个护卫立即一前一后地挡在殷蕙面前,横眉冷目地瞪着魏曕。
魏曕示意长风退后,他看着躲在二人身后的殷蕙道:“在下魏曕,燕王三子,可请二小姐移步说话?”
殷家的两个护卫:……
对付过的浪荡子弟那么多,眼前这个是身份最尊贵的一个。
拦还是拦着,二人却不约而同地看向殷蕙。
在这短短的功夫,殷蕙已经想了很多,她不知道魏曕为何而来,可她都不想多与其纠缠。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今日只是两人的初次见面,他长得那么冷,她刚刚的震惊完全可以推脱成被他吓到了。
再听魏曕自报身份,殷蕙便装作吓得身体一晃。
殷家的两个侍卫刚要下马,魏曕已经跳了下来,一副要冲过来扶她的架势。m.bïmïġë.nët
殷蕙晃了一下就稳住了,再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曕,她咬咬唇,质疑地问:“你说你是燕王三子,有何证据?”
她好像有点怕,但眼神也有点凶,仿佛把他当谎报身份的纨绔看。
魏曕抿唇,她到底认不认得他?
心里这么想,魏曕还是拿出了燕王府的腰牌。
殷蕙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
看过腰牌,再上下打量他一番,殷蕙好像终于信了,视线一转,指着前面一条山间小路的路口道:“那边清静些,三爷有什么想问的,去那边说如何?”
魏曕紧紧地看着她的脸:“好。”
殷蕙就先跑过去了,吩咐两个护卫就在旁边等着,不用跟着她,也不用离开太远。
说完,殷蕙骑马拐进山间小路。
魏曕很快跟了进来,长风也留在了路口。
野树丛生,拐进来几丈之后,殷蕙下马,站在一处树荫下。
魏曕也跳下马,朝她走来。
没等他靠近,殷蕙低头行礼,忐忑地问:“三爷可是因为我拒婚而来?”
魏曕停步,看着她道:“是,我诚心求娶,不知二小姐为何不嫁。”
殷蕙像普通的闺秀面对外男一样,局促地攥着手:“祖父没跟您说吗?我不敢高攀。”
魏曕不信:“是不敢高攀,还是有人威胁你?”
殷蕙抬起头,茫然地问:“威胁我?”
魏曕没有回答,只审视地盯着她的眼睛。殷蕙仿佛被他吓到一样,转过去,低声道:“没人威胁我,三爷乃人中龙凤,我只是乡间野草,确实不敢高攀。”
魏曕看眼路口,忽然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
殷蕙惊恐地看过来。
魏曕冷声道:“你真的没见过我?”
殷蕙连连摇头,试着将手挣脱出来。
魏曕看着她这紧张害怕的模样,倘若不是跟了她一路,倘若不是亲眼见过她面对纨绔子弟也从容不迫的淡然,魏曕可能真的要信了。
只需要再试探一句,就知道她到底是十四岁的殷蕙,还是景和二年回来的殷蕙。
“你可否想过,你我都回来了,衡哥儿会如何?”
魏曕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听到“衡哥儿”的瞬间,殷蕙的挣扎顿住了。
这次重生,她能弥补很多遗憾,唯一新生的遗憾,便是衡哥儿。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魏曕冷冰冰待她时她在澄心堂最大的慰藉,虽然后来衡哥儿变成了小冰块,可衡哥儿也是孝敬她的,只是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她罢了。
十岁的衡哥儿脾气像魏曕,模样也像的。
再对上眼前这个十九岁的魏曕,殷蕙就好像看到了衡哥儿。
她再也装不下去,眼泪滚落。
那眼泪流到魏曕的手上。
魏曕猛地松开手,转过身去,面如冰霜,胸口因为愤怒而高高地起伏着。
殷蕙都能听到他的喘气声。
成亲十年,他虽然几乎每天都是因为生气而沉着脸的样子,却从来没有气得如此失态过。
气什么?气她竟然敢拒婚?
多没道理,她不嫁,不正是成全他与他的好表妹吗?
冷静下来,殷蕙擦掉因为想念儿子而落下的眼泪,等了会儿,见魏曕还在那里站着不动,殷蕙想了想,走到飞絮身边,看着他道:“既然你我一样,那回来就是回来了,过好眼下便是,以后三爷是三爷,我是我,你我互不相干,还请三爷别再过来……”
她还没说完,魏曕转了过来,目光如冰,又仿佛灼灼:“互不相干?成亲十年,我自认没有苛待过你,何至于你连衡哥儿都不要了,也要拒绝这门婚事?”
虎毒尚不食子,她那么疼爱衡哥儿,竟能舍下衡哥儿而不嫁他,该对他有多恨?
魏曕不明白,他做了什么,竟让她如此恨他!
换个时候,殷蕙一定会被这样盛怒的魏曕吓到,可魏曕那句“自认没有苛待过她”的话,竟把她逗笑了。
迎着魏曕愤怒的目光,殷蕙心里也燃起了一把火,一条一条地列举起来:
“你是没有苛待过我,你只是把我当个暖床的,除了夜里需要我伺候,你白日可与我多说一句话,我生病的时候,你可关心过我?”
“你是没有苛待过我,你只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家人,父王都陪郭夫人去过郭家,我是你的正妻,你可能连殷家大门在哪都不知道吧?”
“你是没有苛待过我,你只是在心里藏了一个好表妹,只是在我傻乎乎地以为你会对我一心一意时,一声招呼不打地就带了个表妹回来,让我被全府下人看笑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魏曕,你冻了我十年,凭什么还指望我高高兴兴地嫁给你!”
明明很愤怒,殷蕙的脸上却都是泪。
积压了十年的委屈,终于有机会朝罪魁祸首道出来。
而魏曕的愤怒,则被她的眼泪一滴滴浇灭。
他没有只把她当暖./床的,他把她当妻子,当家人,夫妻俩再加上衡哥儿,是他最重要的家。
他没有瞧不起她,也没有瞧不起她的祖父,只是年轻时好面子,等他能够从容时,殷墉不在了,他也没有机会再陪她回去。
这两点她可能不知道,她有理由怨他,可他何时在心里藏了一个好表妹?
“阿蕙,我……”
“别这么叫我,只有祖父可以,我跟三爷不熟!”
殷蕙发泄完了,抓住马鞍就要上去。
魏曕几步跨过来,在殷蕙抬腿的时候抓住她,重新将人拉了下来。
殷蕙冷冷地瞪着他。
魏曕看着她道:“别的你可以误会,但我对表妹绝无私情,纳妾只是因为……”
殷蕙不想听,可魏曕不许她走,她挣不过他,只能定在原地,被迫听完温如月在绍兴的凄惨遭遇。
听到魏曕说他本意是想让温如月陪她作伴,这可真把殷蕙逗笑了。
“我宁可养只乌龟解闷,也不需要这样的伴。”
推开魏曕的手,殷蕙嘲讽道。
魏曕:“好,是我想错了,可我对她只有兄妹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殷蕙:“随便你们什么关系,反正都与我无关,你们一家皇亲国戚,上辈子是我高攀了,这辈子我想换个活法,还请三爷成全。”
魏曕皱眉道:“你就不想想衡哥儿?”殷蕙笑了,看着他道:“你也是孩子,如果母……温夫人有机会离开王府,你希望她继续像鸟一样关在燕王府,还是希望她海阔天空?”
魏曕抿唇。
殷蕙再度上马,扬长而去。
魏曕看着她的背影,可惜小路太短,转眼她就不见了。
魏曕一个人在山里待了很久,等他回到燕王府,其他几房已经都吃过午饭了。
魏曕没有去侍卫司,回了澄心堂。
勉强吃了饭,魏旸来了。
魏旸刚刚从徐王妃那里出来,平时不会擅自离府的魏曕突然一去很久,徐王妃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叫魏旸过来问问。如果王府有麻烦,那她该知道,如果魏曕自己有麻烦,魏旸能帮的就帮帮。
魏曕垂着眼。
他还是父王的儿子,出个门都要被嫡母过问一下,可想而知殷蕙嫁过来,会觉得多拘束。
他以前觉得,女子自小的教养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应该也是一样的,没什么不习惯,今日东山一行,魏曕才知道她是多么恣意率性的人。
“上辈子是我高攀了,这辈子我想换个活法。”
魏曕发出一声苦笑。
对面的魏旸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三弟何时苦笑过?
先是失魂落魄,再是苦笑,莫非老三在哪撞了邪?
“三弟,你……”
“我没事,只是随便出去走走。”魏曕忽然抬头,看向魏旸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接下来,无论魏旸如何关心打听,都撬不开魏曕的嘴。
魏旸就告辞了,回去跟徐王妃说一声,徐王妃也猜不透魏曕在想什么,此事就算过去了。
下午魏曕还是去了侍卫司,傍晚本想回澄心堂,忽然想起母亲。
殷蕙把燕王府当牢笼,母亲怎么看?
魏曕拐了方向,去了西六所。
温夫人与温如月正准备吃饭,听说儿子来了,温夫人心中一喜,赶紧叫丫鬟去拿一副碗筷来。
魏曕看眼温如月,道:“我与母亲有事商量,表妹先回去吧。”
温如月人都傻了,这都要开饭了,表哥竟然赶她走,也太不给她留情面了吧?
亲表兄妹,有什么事还要瞒着她?
莫非是表哥与殷家的婚事?不是已经作罢了吗?
温如月委委屈屈地看向温夫人。
温夫人看向儿子。
魏曕脸色很难看,上午他向殷蕙解释他不是真要纳表妹时,也从殷蕙口中知晓,表妹在他回府前做了什么好事。
本来他要当晚与殷蕙商量纳妾的事的,因为表妹,殷蕙却以为他自作主张已经纳定了妾。
温夫人见了,赶紧朝侄女使眼色。
温如月不得已退下了。
魏曕瞥眼她的背影,临时对母亲道:“娘,表妹不小了,我有个人选,等父王回来,您做主将表妹嫁了吧。”
温夫人眼睛一亮,原来儿子要给侄女说亲,怪不得要侄女先离开。
“是哪家的儿郎?”
魏曕想起上辈子,父皇靖难时,三个卫所里不少将士立功,他也都熟悉,很快就定下一个,虽然现在只是普通的小兵,过十年就是五品武官了。
温夫人虽然跟了燕王,却从没把自己当什么人上人,也就不觉得儿子提的这个人选哪里差了,高兴道:“行,今晚我就问问你表妹的意思。”
魏曕颔首。
温夫人招呼道:“先吃饭,别饿着。”
魏曕坐到母亲对面,陪母亲吃饭的时候,他几度犹豫,最后吃完了,他还是问了出来:“娘,如果现在给您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您是愿意再跟着父王,还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愿意让您随心所欲的男子?”
温夫人稀奇道:“好好的为何要问这个?”
魏曕看着母亲:“您如实回答儿子便好。”
温夫人想了想,笑了,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还是跟着你父王吧,娘在王府,好吃好穿的,还生了你这个好儿子,知足了,娘家也有你父王照应,多好啊。”
魏曕垂眸,很是惭愧。
他哪里对母亲好过?他待殷蕙与待母亲差不多,很少会有关心的话语,母亲不嫌弃他,只是因为血缘关系罢了。
魏曕又想到了他提起衡哥儿时,她落下来的泪。
她舍得下他,绝舍不下衡哥儿,不过是被他伤透了心,以为嫁过来还要像上辈子那么过。
她想换个活法儿,可就算是嫁给同一个人,嫁进同一座燕王府,也可以活出另一种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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