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母一开始是觉得自家确实做错了,怕刘虎非要计较,所以才不阻止,想着挨一顿打,让他消了气,事情就过去了。但那得是不弄出人命。她是绝不会看儿子被人打死的。
眼看刘虎把人打成这样了,还不依不饶,胡母不能忍,扑上前道:“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弄出人命了。”她趴在刘虎面前:“我儿子确实做了错事,你打也打了,咱们可以赔你,千万别报官……村里丢不起这个人。”
刘虎确实把人揍了,但他也确实还没消气。地上的人再也经不起打,有长辈拦着,他也报不了官,心里的憋屈无处放。听到胡母这话,冷笑道:“你们打算如何赔我?”
“这……可以商量嘛。”说实话,胡母让父子俩挨一顿揍,就是想少赔点东西。
刘虎看她眼神闪烁,心中怒气不减:“我要十两银子。”
这话,一下子就扼住了胡母的脖子。
她咽了咽口水:“太多了,我们拿不出。”
“那就去公堂上分辨。”他弯腰揪起胡大平的衣领:“像你这种欺辱女人的混账,就该去大牢里关着。免得祸害别家姑娘。”
胡大平:“……”他没有欺辱女子!
察觉到众人的指指点点,他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
“刘家兄弟,你听我一言……”
刘虎狠狠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将人又砸到了地上:“我不想听你狡辩。少废话,不拿银子,就跟我去衙门!”
胡母急得不行,拽住了一位胡家的长辈:“您倒是帮着说一下。我们不是不给,可十两银子太多,就是把我们一家称斤论两卖了,我们也凑不齐呀。”
家中出了胡大平这样的混账,长辈只觉面上无光。叹息一声:“大平这事办得……人家愿意原谅,就已经是咱们胡家的福气。这样吧,你家里有多少银子,全部赔给人家。”
说着,又看向刘虎:“你祖奶奶是我婶娘,咱们说起来都是一家人。这事情闹到公堂上确实不好看,大平知道自己错了,也愿意举家之力赔偿。这事,我做主了,就五两银子!”
刘虎冷笑一声:“十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众人面面相觑,胡母喉咙发紧,心头堵得慌,想到积攒了多年的银子,就要离自己而去,她还觉得腿软。
胡父摸着额头上的伤:“刘虎,你这是讹诈。”他振振有词:“依我看,你是故意让叶鱼儿勾引我儿,让他们暗中苟且,以此为把柄故意要挟我们!”他越说越顺,看向众人:“要不然,他那常年不出门的媳妇是如何被我儿子看见的?大平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忙,下班的时候都和我们夫妻一起下地,他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
“分明就是胡大平见色起意,还用得着认识?”刘虎怒火冲天,瞪着地上的胡大平:“敢做不敢认,你还是个男人?”
“就算是见色起意,也要先见了再说。”胡父强调道:“你那媳妇进门几年,咱们村里见过她的有几个?”
刘虎怒极:“老子从来就不是那种算计别人的人,你再胡说……”他捏起了拳头,似乎又要揍人。
胡父此时,身上还隐隐作痛,见状,下意识往后退。
胡搅蛮缠半天,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有刘家的长辈将话引了回来:“这大半夜的,大家明日还要干活。赶紧把银子拿了,咱们各回各家。”
那拿的是银子,可不是柴火!
让胡母拿银,就跟剜她的肉差不多。她哭着道:“要是有,我肯定拿了,我是真拿不出啊!家中拢共五两……”
“你可以借!”刘虎只想为难她:“借不到,咱们就去衙门!”
又纠缠了近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胡家请了不少人当说客。可刘虎就是不松口。无奈之下,胡母只得花钱消灾,问亲近的人家凑了五两银子,和她自己先前说好的五两一起送到刘虎送上,才把这尊瘟神送走。
说实话,刘虎并不想要银子,相比之下,他更想要清白的妻子。临走之前,又踹了胡大平一脚。
村里出了这样的事,好多人干脆都不睡了。
楚云梨在半夜听到了村里的狗吠,猜到是胡家出了事。可她身子太弱,这会儿起身都难,干脆翻身睡了过去。
况祖母年纪大了,担惊受怕一日,夜里压根就没醒。倒是小草被吵醒后起夜,还偷偷到楚云梨窗前观望了一下。
天亮之后,况祖母还没出自家院子,就听到周围的邻居跟她说起此事。
“该!”
况祖母恨恨道:“刘虎下手再重一点,把人打残了最好。”
看到她这样的态度,邻居心里明白,这两家,怕是再无和好的可能了。
胡家一宿没睡,把瘟神和看热闹的人送走后,胡母连夜请了大夫给父子俩治伤。
伤得这么重,干活是不能了。早上给儿子送粥时,她忍不住抱怨道:“大平,到底是你欺负人家,还是叶鱼儿勾引了你?”
胡大平垂下眼眸:“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胡母振振有词:“依我看,男欢女爱那点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真的强迫了她,她会一声不吭?既然是两厢情愿,她这么躲起来,从头到尾不出现,也不拦着刘虎,未免太不厚道。”
胡大平苦涩道:“娘,她怀着身孕呢。”
“那孩子若是你的还好,若不是呢?”胡母再想要孙子,也没想过将全家的钱财拿来换。她就不能想银子,只要一想,那是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肯定是我的。”胡大平语气笃定:“那个月刘虎就回来了一次,还喝得醉醺醺……”
胡母叹口气:“就算如此,可咱们付出得也太多了。你纳个妾,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胡大平沉默了下:“都怪秋喜,若不是她,刘虎不会知道这些事。”
胡母深以为然,咬牙切齿道:“那就是个祸害!”
跟着她难受的是况秋喜刚生下孩子,哪怕是个闺女,那也是她胡家血脉。哪怕况家祖孙不喜,她也得上门去送汤送衣,否则,难免让人觉得刻薄。
“我找她去!”
胡母想法简单,她不好过,也要让罪魁祸首难过。所以,一进况家院子门,她直奔儿媳的屋子。
彼时,楚云梨刚刚睡醒,看她一副心思问罪模样,好奇问:“听说昨晚上你家挺热闹啊,结果如何?”
胡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刘虎上门找茬,他们父子都被打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况秋喜,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这跟我有何关系?”她恍然道:“你们这是在怪我告状?”
胡母不吭声,默认了这话。
楚云梨笑了:“罪魁祸首是胡大平自己,他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活该挨揍!对了,我听说你们家赔了不少银子,才得以脱身……连外人都愿意捧着大把银子相赠,我还得替你们胡家养一双女儿,是不是也该分我一些?还有,之前我在你们家辛辛苦苦干了十年,就算是长工,也能拿到工钱吧?”
胡母刚伤筋动骨,哪里舍得再给银子,当即喷道:“我呸!”
楚云梨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口水,道:“我这个人呢,平时看起来挺软弱,其实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叶鱼儿被欺辱,连刘虎都不帮她讨公道,实在太可怜了……”
听着这些,胡母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就听她闲闲道:“我就做个好人,帮忙报官,请大人帮她讨个公道。”
胡母:“……”
她急切道:“不许!”
楚云梨扬眉:“你当你是谁?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你胡家妇,不用再听你的话。”她摩挲着青色的被褥:“想让我闭嘴也行,拿点封口费来。”
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胡母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讹诈!”
“言重,我只是为自己讨一份工钱而已。”楚云梨收回了手:“你也可以不给。”
她扬声喊:“奶,你去镇上一趟,帮叶鱼儿报个官。”
下一瞬,况祖母出现在门口。她继续道:“说起来这事也不算是与我无关,毕竟,胡大平欺辱别的女子,那就是个混账畜牲,和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十年,我得和他撇清关系,顺便请大人帮我们写一份切结书,最好是写明两个孩子改姓况,与胡家无关。”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昨晚上胡大平那处挨了两脚,这会儿还痛得像虾米似的弓在床上。大夫也看过,表示现在看不出来到底伤得如何,得养养再说。
事关家中子嗣,胡母本就紧张,暗地里也询问过。大夫却不敢打包票,还让她有心里准备……话说到这种地步,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儿子以后都不能再让女子有孕。
除开叶鱼儿腹中那个父不详的孩子,胡家的血脉就只剩下这一双姐妹花。
只有女儿的时候想儿子,发现这辈子都没有子嗣时,胡母又觉得,女儿也挺好。所以,听到两个孙女要改姓,她立刻就炸了:“我不许!”
楚云梨嗤笑:“胡大平那样一个混账,谁做他的孩子谁倒霉,你要是真为了孩子好,就该答应改姓!”
眼看儿媳似乎铁了心,胡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后,道:“秋喜,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她叹口气:“这些年来,你在家里的付出我都看在眼中。我是嫌弃你,但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上说说,绝对没有坏心的。在我眼中,我的儿媳只有你一人,谁也不能越过你去……咱们最近生了些误会,但我心底里最认同的还是你。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奶商量着把你接回去……在娘家坐月子始终不好,会把霉运带给你二叔的,他们住在镇上不计较,但肯定会为难你奶,你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也不想让她为难,对不对?”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楚云梨没有打断,也是没那精力,躺在床上像看戏似的,听完了后,道:“知道胡大平是一摊臭烂泥,我怎么可能再回?”
“就算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不会回头。”楚云梨伸手指了指大门:“你不用虚情假意,假装对我和孩子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说这些好话,不外乎就是觉得胡大平以后子嗣艰难,只能指着她们姐妹。大概还想省下让我闭嘴的银子……你实在太会过日子了。”
最后一句,她夸得真心实意。
胡母却不觉得荣幸,因为她突然发现,儿媳如今变得精明,一点都不好哄。
“秋喜……”
门口处况祖母还等着,楚云梨见她只想求情,没有拿银子的意思,扬声道:“祖母,你让三叔送你一趟,快去快回。”
况祖母有些迟疑,在她看来,这女子嫁了人后就是一辈子。如今胡家又有和好的意思……不过,看到孙女态度坚决,她也不再强求,飞快消失在院子里。
胡母彻底急了,奔出去把人拽住。
况祖母大喊:“我一个老人家,你要是把我拽摔着了,你可得给我治伤!”
动静闹得颇大,胡母这两天丢尽了颜面,是真的怕别人议论。用了力气将人拽回房中:“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报官。”
楚云梨朝她伸出了手:“你给了刘虎十两,我总不能比他少吧?”
胡母捶胸顿足:“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杀人触犯律法,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敢干那种要命的事。”楚云梨一本正经:“你给不给?”
胡母不敢不给。
她又求了几句,见祖孙俩不为所动,咬牙道:“我给你写借据。”
楚云梨嗤笑:“你们胡家本身也不算多富裕。先前已拿出了十两,家中就算还有银子,应该也不多了,想让你们还十两,下辈子还差不多。我不要借据,那玩意不靠谱。你就是写一万两,拿不出来都是白搭!”
她看了看天色:“一个时辰之后,我若是没有看到银子,别怪我不客气。”
胡母:“……”
她回家拿了五两,又回到娘家去求,紧赶慢赶凑够了十两送到楚云梨手中。
楚云梨掂着手里的银子,道:“我还有要求,往后你们胡家人,没事少出现在我们母女面前。若是被我得知你们偷孩子……只要敢动手,我即刻就去衙门报官。”
听到这话,胡母是真的觉得自家要被儿子干的蠢事给拖累死。
接下来一段日子,楚云梨在家中坐月子,胡家父子两人躺在家里养伤。
其实,刘虎下手有分寸,没想要他们性命。都是些皮外伤,父子两人早在第二日就能勉强下地,但却一直没出门,实在是……丢人!
至于刘虎一家,他拿到银子后,就将妻子和寡母一并带去了镇上。说起来,要不是胡家赔的十两银子,他还真没这底气。
一转眼,楚云梨满月了。
添丁是件喜事,哪怕是个闺女,况祖母也还是宴请的客人。村里的人是知道况秋喜和离的事,但村外和镇上的人好多都不知。
况祖母办这场满月,其实是深思熟虑过的。孙女还年轻,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想要找到这个人,就得先让外人知道孙女已经独居,可以议亲。
况祖母多年来,独居在村子里,向来与人为善,从不和人争执吵闹。满月那日,来的人挺多。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到了。
一切都挺顺利,直到上了桌。村头有马车过来,在况家院子外停下,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是况秋喜二叔一家。
二叔况明,成亲后很少回村里。不过,因为他在镇上的医馆,村里人都挺熟悉他。
不过,楚云梨可没忘记,因为那枚药丸,母子俩是断绝了关系的。况祖母看到一家三口,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惊惶,她手不自觉地揪着衣摆,勉强挤出一抹笑:“阿明,你回来了?”
况明动作微顿,颔首道:“对。”
说着话,就从马车里往下搬东西。
一连拿出好几个匣子,直接塞到了况祖母手中:“好好收着,这些是我给秋喜准备的满月礼!”
况明在镇上很少回来,这种人虽然没看到母子俩争执,但也猜得到母子感情应该一般。否则,况祖母年纪都那么大了,他不可能回来得这么少。
众人低声议论。况祖母回过神来,察觉到手上压着的分量,唇边不自觉绽开了一抹笑:“快进来,刚好主桌上还有两位置,你带着媳妇去坐。”
况明沉默了下:“好。”
因为他回来,桌上的人热络了不少,毕竟,和大夫亲近的机会不多,人吃五谷杂粮就得生病。大家伙都希望以后再碰上况明时能少一点药费。
楚云梨坐在屋中,开着窗户将院子里的情形全部收入眼中。看况明和众人言笑晏晏,心底思量开了。
看这模样,母子俩不像是没有丝毫情意的模样。
况明的妻子高氏还进门来探望,弯腰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道:“是有点弱,得好好养。”她提醒道:“这样的孩子要格外仔细……”说着,叹息一声:“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
楚云梨好奇:“二婶觉得我错了么?”
高氏摇头:“你这丫头命苦。”
况秋喜确实命苦,好歹有个祖母,否则就真的像是泡在黄连罐子里一般,一辈子找不到丝毫甜意。
“二婶,我没有吃那颗药,稍后让奶还给你们。”
高氏讶然:“没吃?”
她惊奇地上下打量楚云梨:“就你那身子骨,没吃药是怎么熬过来的?”
“反正没死。”楚云梨面漠然:“我被人欺辱至此,且舍不得死。”
高氏有些尴尬,很快起身出门。
满月一切顺利,等到楚云梨再次站到窗前时,发现况明一家已经离开了。
怎么说呢,母子情分是有。他们应该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况祖母照顾孙女。
毕竟,况秋喜已经嫁人十年,况祖母还一直护着……相比之下,跟儿子生疏得多。落在l况明眼中,心头难免失衡。
满了月,楚云梨迫不及待地去了镇上。
她到这里这么久,还一次都没去过。这手头的银子是越多越好,她可没打算闲着。
到镇上转悠了一圈,给孩子买了不少东西。又给胡小草挑了头绳和衣料,正打算回来时,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看到了叶鱼儿。
这算是楚云梨到这里来后,第二次与她见面。
比起上一回,如今的叶鱼儿憔悴了许多,脸颊瘦削,只剩一个肚子隆起。
她也看到了楚云梨,当即别开了眼。
楚云梨缓步上前:“叶鱼儿,我知道胡大平没有欺辱你,你们是两厢情愿。”
短短一句话,叶鱼儿面色煞白:“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楚云梨上下打量她:“看你这样子,似乎过得不太好?”
刘虎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从来也不会体贴妻子。之前善待叶鱼儿,是念在她替自己照顾母亲。后来,得知她竟然被人欺辱,他哪里还会客气?
之前少有的温柔不在,三天两头还会嘲讽谩骂,好在看着她有孩子才没有动手。否则,叶鱼儿早就落胎了。不过,就叶鱼儿知道的,刘虎已经在暗地里打听擅长妇人之症的大夫,想讨一副落胎药。
说实话,叶鱼儿最近过的日子真的像是泡尽了苦水里,偏她还无处诉说。
只是被人欺辱,刘虎就已经这般不客气。若是得知她是愿意主动和男人苟且,怕是立刻就要她的性命!
叶鱼儿满脸惊慌:“秋喜,你也是女子,何苦要为难于我?”
楚云梨嘲讽道:“之前你和胡大平暗中来往时,就知道我的艰难,你还说我为难你。难道不是你先为难我的吗?”
“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叶鱼儿从善如流:“你就当我没见过我,行么?”
楚云梨摇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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