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姐夫早就归队,爹娘生怕姐姐一个人在婆家被欺负,就打发他去送东西,借机瞅瞅薛家过啥日子。
他已经十五岁,个子蹭蹭长,正处于男人自信膨胀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他背上口袋就坐车去看姐姐,一路打听着往薛家屯走,进了村又打听门儿,结果一进胡同就见那家门里飞出俩人儿——一个女孩子嗷嗷叫着追打一个嗷嗷哭的青年。
青年跑得飞快,却最终没跑过她,被她追上摁在路旁的泥水沟里一顿狂捶!
青年被她捶得连声惨叫喊救命,周围那么多人探头探脑,却没一个敢救的!
当时他看得嘴巴都合不拢,忘记去姐姐家,就在那里看起热闹来。
她一边捶,一边喝问:“薛明翔,你服不服!”
薛老三要是说不服,她就继续打,最后不得不求饶说服了。
她把薛老三丢开,拍拍手,很不屑地扔下一句,“你给我老实点,再敢惹二嫂,我就打爆你狗头!”说完她就扬长而去。
那气势,把看热闹的林成才都吓得一哆嗦。
当时林成才就被吓住,太特么凶残了!
他一打听,这是薛家的闺女,是他姐的小姑子!
她才十二岁?
这特么是女人吗?这特么是人吗?
薛明翔被打得鼻血都流出来,趴在地上哭,“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傻子妹妹啊,呜呜……”
林成才赶紧问她哪里傻,明明打人的时候那么利索,小小年纪跟凶神似的。
薛明翔知道他是谁以后,哭得无比伤心,“我和二嫂开玩笑呢,傻春就说我想耍流氓!我多冤枉啊我!我敢对二嫂耍流氓吗?满村打听打听,哪有小叔子不和嫂子开玩笑的?怎么我就得挨打?”
薛明翔逮着林成才一通诉苦。
他哪里流氓了?
二嫂长得好看还不许人看吗?
就因为他看得次数多就打他?
还有天理吗?
他说妹妹有一年正月生炉子煤烟中毒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后脑子就不清楚,时不时要犯糊涂,大半夜起来打流氓。
一开始还好,力气小闹腾一下就拉倒,等她九岁以后,力气突然超过他,动不动逮着他就揍!
你说她糊涂,记仇却一把好手!
他俩抬木头,他把大头给她,下坡让她走前面,上坡让她走后面。
她想起来又捶他一顿。
她傻?她哪里傻?她分明就是装傻借故打人!
可爹娘说她傻,让他当哥哥的让着妹妹。
她还需要他让?她就差上天了!
他拉着林成才那一通哭,直接把林成才哭得阴影翻倍。
薛老三可是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啊!
林成才去薛家那一趟,就知道他姐不会挨欺负还非常舒服。
公爹对她很好,大嫂大哥也照顾她,婆婆虽然刚开始有点意见,但是知道她有身孕整天就会问:“明翊媳妇儿,你想吃水浦蛋还是煮鸡蛋?要不要加勺红糖?”
尤其那个小姑子,她娘说她傻,她三哥说她凶得跟狼崽子似的,对他姐却很好。
他姐没有妹妹,就拿她当亲妹妹,她也很黏着他姐。
他回家让爹娘放心,他姐在婆家既没有婆媳问题,也没有姑嫂问题,好得很。
姐姐是好得很,他却被薛明春吓出更重的阴影。
林苏叶听他说完以后,半晌无语,安慰道:“也是难为你了,毕竟咱家有爹的胆小基因。”
她柔声道:“小弟,明春没那么吓人,她从不乱打人,也没打过你,对吧?”
林成才想想也是,除了第一次见到薛明春她很凶以外,后来见过几次她都没那么凶,还挺爱笑,傻乎乎像个八/九岁的孩子,也不是痴呆的傻,应该说憨?脑瓜子很直、很实,不会耍心眼,看谁不顺眼提拳头就上。
其实他还挺喜欢她的,因为她对姐姐好。
但是薛明春好不代表张黑妮儿就不可怕啊!
就第一次见到薛明春以后,他从公社回来路过大队沤肥的池子,就看到张黑妮儿挥着刨粪的二叉钩子和人打架,把一个男人的屁股刨俩洞!
瞬间,因为长个子带来的自信心和膨胀就噗嗤都烟消云散。
张黑妮儿也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母夜叉的阴影。
当然事后他听爹娘说一点都不怪人家张黑妮儿,有些男人就是嘴贱、手贱,总想占女同志便宜。
他们整天上工无聊,不是男人扎堆说荤话糟践大闺女小媳妇儿就是往女人堆里凑,去摸一把胸蹭一把屁股的,惹得老娘们儿嗷嗷叫唤。
一般害臊的脸皮嫩的大闺女小媳妇见了他们就躲,有些上年纪的或者本身也不介意喜欢和他们开玩笑的妇女就会玩闹几句,毕竟大家都无聊。
这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看到张黑妮儿在那里干活儿没躲,还以为她默许他们可以调戏呢。
结果有个男人就被她在屁股上刨了两个血窟窿。
他理智上是支持张黑妮儿的,但是感情上不由自主地害怕。
林苏叶却觉得他应该和张黑妮儿面对面好好谈谈,毕竟前后屯三里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疙疙瘩瘩的。再说心里有害怕的事儿,拿出来摊开说,说开就不害怕了。
要是一直留在心里,那就是个阴影,不健康。
她道:“张黑妮儿我见过几次,我对她印象很不错,和和气气的,不像你害怕的那个样子。”
林成才:“她那是对你们女的。”
林苏叶严格把握思想工作的两个原则,一是不跑题,二是不车轱辘。
小弟对张黑妮儿的阴影在这里说下去都是车轱辘话,白扯,还得他自己去面对解决。她道:“我已经和娘谈过,不会逼你和她相亲的,不过你这个怕人的毛病也得自己解决,你就诚心诚意给她道个歉,把小时候的那点误会解开,她又不是疯子,哪里会随便打人?你怕娘和明春,不也处得好好的吗?也没见你躲着明春啊。”
对于林苏叶来说,害怕就躲避这是懦夫行为,她虽然娇气却也瞧不上。
她做了那样一个噩梦,害怕躲避有用吗?
必须得直面、铁拳痛击才行!
她让孩子学习、自己学习、管林婉晴要钱,这都是她对噩梦的回击,她没有逃避。
她希望弟弟也不要逃避。
逃避只会让他更加懦弱,以后不敢面对强势的女孩子,只想选那些漂亮温柔的,结果反而被人骗得更惨。
林成才鼓起一点勇气,愿意试试,“她……不会缠着我吧?”
林苏叶给了他一个白眼,“别自觉奇美不害臊了,你是你粮票还是布票人家非你不可?”
林成才却觉得自己这么帅,张黑妮儿肯定早就看上他,说不准就是她主动找娘说亲的呢。
刚才姐姐不是还说张黑妮儿夸他俊么!
很少有人单纯夸他俊!
她还是挺有眼光的。
林苏叶嫌冷,把话说完就懒得搭理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大军和小岭出来上厕所,看林成才在那里驴拉磨一样转圈。
小岭:“小舅,你干啥呢?”
林成才不像别人,觉得小孩子不懂事不能商量要事儿,他却拉着大军小岭:“大外甥,明天你俩陪我去呗?”
一个人去找张黑妮儿他害怕,有人壮胆,他觉得就好很多。
大军:“一人一块钱。”
林成才:“五毛行吧?我总共只有一块。”
大军:“你可以赊账。”
“成交!”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家还是要去上工。
虽然入冬以后地里的农活儿闲下来,可生产队一年到头不会闲着,总有这样那样的活儿需要忙。
林二哥和周金锁去上工。
林父去大队仓库干活儿,林苏叶就带着小姑和莎莎去仓库玩儿。
林二哥家几个孩子读书也吊儿郎当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今儿他们受林成才委托,去河沟子那边找酸枣,采回来给莎莎他们吃。
林成才带着大军小岭去后屯找张黑妮儿。
路上他忐忑不安,纠结得很,“要不咱别去了。”
他一个人被打就算了,再连累大军小岭被打,那他不是罪人?
大军小岭却丝毫不怕,在他们看来张黑妮儿就是一个人,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大军:“姥娘既然说她好,她肯定有优点,断不会随便打人。”
他从小被家人宠爱着长大,也就逃学被林苏叶抽过两下,压根不知道阴影是什么。
他一点都不能理解小舅为什么会怕一个女孩子。
他们去了后屯,小岭自告奋勇去送信。
林成才就给他出主意,让他叫张妮儿,不要叫张黑妮儿,他记得张黑妮儿很介意人家说她黑的。
恰好张黑妮儿在家没出门呢。
小岭就大大方方地在门外喊:“张妮儿,你在家吗?”
张黑妮儿从门里出来,笑道:“我叫张黑妮儿,是找我吧?”
小岭一瞅,这笑得多和气?人家自己说叫张黑妮儿,一点不怕被叫黑,这不挺敞亮的人吗?
他自我介绍一下,说给小舅送信来的。
张黑妮儿看着他夸道:“你是苏叶姐家的孩子吧,长得真俊。在这里玩儿几天?快进来,我给你拿苹果吃啊。”
她直接邀请小岭进屋,拿个小箢子,装上五个苹果,五个石榴,又装一些自己晒干的红枣。
她家后院儿有几棵果树,都是她侍弄的,结果不少。
看她这么实在,还夸自己俊,小岭就觉得特别亲切。
几句话功夫,他就从小舅阵营站到张黑妮儿阵营去了。
小岭:“张黑妮儿,我瞅你也不黑啊,为什么叫黑妮儿呢?”
和他差不多,也没有很黑啊,为什么小舅叫人家黑蛋儿?还说不点灯看不见,也太夸张了。
张黑妮儿笑道:“我小时候真的很黑,我娘就给我起名叫黑妮儿。长大以后,慢慢地就变白了一些。”
她跟皮肤白的人一比,那是黑的,但是和一直被晒得蜜色皮肤的小岭一比,就略深一点,没有很黑。只不过人家小岭是被晒得黑,身上晒不到的地方还是白的,而她浑身上下一张皮,是真的深麦色皮肤。
小岭:“那你稀罕我小舅吗?”
张黑妮儿也不害羞,也不藏着掖着,笑道:“稀罕啊。”
小岭惊讶地看着她,“你不嫌他丑?”
张黑妮儿:“你小舅长得多俊啊!”
小岭:“他鼻子那么高,下巴那么长,嘴那么大,还有什么?”他不记得小时候张黑妮儿怎么骂小舅了。
张黑妮儿哈哈笑起来,“他鼻梁高说明有担当,下巴长那是有福气,嘴大吃四方啊。”
小岭被张黑妮儿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小舅也挺帅的。
他就领着张黑妮儿一起去找林成才和大军。
结果看到寒风里和大军站在一起的林成才,小岭诶呀一声,“这么一打眼,我小舅真丑!”尤其和大军站在一起,小舅就丑得那么鲜明。
张黑妮儿却面带羞涩,小声道:“我觉得你小舅可俊了,特别有男人味儿。”
小岭不懂,“什么叫男人味儿?”他闻闻自己,“我有没有?”
张黑妮儿笑道:“不是啦,小孩子没的,要等你们过了十八岁的。”
小岭瞅瞅大军,“可我咋觉得大军现在就有呢?”
看他往那里一站,冷冷的酷酷的,一点都不怕,比胆战心惊的小舅可男人多了。
张黑妮儿朝大军笑道:“整天听大娘夸你们,真是一点都没吹牛,又俊又帅。”
大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谢谢,你也不黑。”
张黑妮儿哈哈笑起来,不黑就是这孩子对她最大的示好。她把箢子放在一边给他们俩吃,又拿了一个石榴过去给林成才。
看到张黑妮儿靠近,林成才顿时心咚咚直跳,很想拔腿就跑。
他总觉得张黑妮儿靠近的时候会变出一块板砖或者一个二叉钩子,给他拍一下或者刨俩洞出来。
他就止不住地紧张、害怕、出冷汗,双腿还有点哆嗦呢。
张黑妮儿看他脸色都变了,笑了笑也没太靠近他,就站不远处剥石榴。
林成才还是稍微躲远点,感觉心跳正常不出冷汗便站定,他一本正经道:“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张黑妮儿好奇道:“道歉,为什么啊?你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林成才听她语气正常,没有要发火的迹象,他松了口气,“就……咱们小时候,那谁、刘峰骗你说我背后骂你黑……那事儿,其实我没有,他撒谎。”
他一直以为刘峰造谣他骂张黑妮儿黑蛋子之类的话,看她那么生气,就以为她很介意人家骂她黑。
张黑妮儿道:“那事儿啊,我后来知道的,我还给他把脑袋打破了。”
她和林成才吵架是刘峰惹起来的。
她发育早,十一岁就来例假,那混小子不晓得怎么知道了,追着她羞辱,说她下面流血就是想和男人困觉,不害臊,还说是林成才说的。
她一开始特别羞耻、生气,趴在桌上哭,林成才安慰她,她因为羞愤交加,没有仔细想就骂他。
然后两人就吵起来,还打架,最后决裂。
很快她知道不是林成才说的,他压根就不知道。
她就追着刘峰打,他说她流血是想和男人困觉,她就打破他的头,让他也流血,看他是想和谁困觉。
因为她早熟,发育好,十三岁就和大人差不多,所以那些男人就喜欢调戏她。
她一开始很羞耻、害臊,觉得自己怎么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他们调戏她,她觉得自己可耻,回家和娘说,娘给她块布把胸缠起来,让她离男人远点。
可她没靠近他们啊,是他们骚扰她的!
娘总说女孩子要知羞耻,要如何如何,她越听越烦,反正发育那几年她心情很坏,脾气很大,看到骚扰她的男人就想打。
她的凶狠泼辣,都是被逼出来啊。
这么一来她的恶名就被人给坐实了,还四处传播她是疯婆娘,专门打男人。
很多人忌惮她的名声,说她泼辣凶悍,不敢给儿子娶,可周金锁就不怕,还说她挺好,那些臭男人就该揍。
她也觉得和周金锁很合得来,又因为从小对林成才有好感,就同意周金锁说处对象。
她看林成才脸色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紧张,笑道:“我根本不介意人家说我黑丑的,你也不用道歉啦,那个刘峰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这几年刘峰总去她家提亲,她直接把他的东西丢出去,见一次就打他一次。
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谁让他犯贱!
林成才心里就犯嘀咕,自己骂她黑蛋子她不介意,那刘峰骂她,她怎么那么记仇呢?
他飞快地瞥了张黑妮儿一眼,发现她真的不像自己记忆里那么黑,而且笑微微的很和气,也不像想象里那么吓人恐怖。
他其实也不是嫌弃张黑妮儿黑、丑,他那么说就是为了搪塞他娘,他就是怕她。
有那么两年他感觉已经忘记张黑妮儿这个人,结果前阵子娘突然说她很看好张黑妮儿,想让他俩定亲,他差点惊掉魂儿,以前的阴影呼啦浮现出来。
连他和张黑妮儿小时候吵架的画面都清清楚楚。
他怎么可能不抗拒?
他以为她介意被人说黑,所以他就拿黑做文章。
这会儿一见,人家张黑妮儿大大方方的,既不骂他也不打他,都不骂他丑,还给他剥石榴吃,想想真是他自己胆小且记仇。
张黑妮儿把石榴递给他,“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石榴,吃吧,可甜呢。”
这是她前些年特意从姥娘家分株来的石榴,特别甜。
林成才犹豫一下,把石榴拿过来捏开,给她一半,自己一半,就在嗖嗖的小冷风里吃石榴。
“你真的不像小时候那么黑,一点都不丑。”林成才很诚恳地改变自己的评价。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她记成那么黑,怎么就那么怕她。
张黑妮儿笑道:“我也给你道歉,别人造谣你,我不听你解释就骂你。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俊的……”她突然脸红了一下,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看他还是和小时候那么爱吃石榴,就把自己那半也给他。
林成才紧张得喉咙发干,要是有一茶缸凉水也能咕咚灌下去,他不断地吃着石榴,“那个,咱俩就没恩怨了啊。”
张黑妮儿:“本来就没啊,小时候的事儿,谁还记仇啊。”
林成才:……不好意思我记了呢。
张黑妮儿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很怕我啊?”
林成才忙摆手,“怎么可能!”
他挺了挺脊背,自己好歹比她高那么多呢,会怕她?
现在和她这么聊一会儿,他感觉那些阴影似乎也没啥。
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张黑妮儿:“有那么两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脾气那么躁,一生气就和人家打架。有时候人家就是手贱,摸一下屁股,我就想把他手打折。”
林成才差点被石榴籽卡着,咳嗽一声,“那……那是欠打。”
张黑妮儿笑道:“不用打折是吧?”
林成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他想了想,要是自己和姐出门,有男人要摸姐的屁股,那必须给打折才行!
不信问薛明春。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起有那么两年脾气格外暴躁,他也有同感,十三四岁的时候他看谁都不顺眼。
他觉得娘是个母老虎,爹是个胆小鼠,大哥面,二哥怂,全家就他是个人物。
这时候张黑妮儿主动问他,“林成才,咱俩以后还能见面吗?”
林成才:“当然能呀。咱们又不是仇人。”
张黑妮儿笑了笑,“我正跟着侄子学文化呢,我想做个有文化的人。”
林成才愣了一下,话题为什么转这么快?
张黑妮儿看他愣住,继续小声道:“林成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打你的,我也没打过……不相干的人。”
她打的是欺负她的人,是想占她便宜的臭男人。
她没有打过女孩子,没有打不相干的男孩子。
她打那些男人的时候很凶,可她也想做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和喜欢的人过温柔的日子。
林成才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那啥……”
太胆小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怕她,人家也没打他。
真是丢人。
他一下子不怕了,腰杆子都挺起来。
林成才在寒风里吃石榴,小哥俩则蹲在草垛背风的地方吃红枣。
小岭:“大军,咱小舅有点不诚实,人家根本不黑,也不凶。”
大军:“嗯。”
小岭:“咱姥儿没说错,他有点欠揍。”
大军:“嗯。”
林成才:“…………”
这一趟儿来得真挺值当的,他重新认识了张黑妮儿,解除了小时候的误会,抹除了自己的阴影。
他也不会再害怕板砖和二叉钩子了。
拎着箢子回家的路上,林成才觉得自己又是个人物了,昂首挺胸没什么好怕的。
张黑妮儿的意思既然小时候的误会解开,他不讨厌她,她也觉得他挺好,不如俩人多见见面儿。
只字没提他娘的意思,也没说处对象,他也没感觉到压力就答应了。
他觉得张黑妮儿并不可怕啊,她很会讲道理,那为什么以前他吓成那样?
难道自己真的很怂?胆子比耗子还小?
不可能!他胆子怎么可能没有爹的大!
对,那个刘峰造谣他,却一直没给他道歉呢,回头得去找刘峰聊聊。
让他老老实实给自己道个歉。
哼,自己现在比刘峰高多半头呢!
他怕女人,可没怕过男人!
来时忐忑不安,回去就自信满满。
正走着,一个身材婀娜的女知青从对面走过来,看到林成才便跟他打招呼,“林成才,我有事儿找你呢。”
看着姚桂珍那白净漂亮的脸蛋,林成才有点纳闷。
找他?骄傲的孔雀怎么突然主动和他说话?她以前可从来不正眼看他的。
其实两人从来没说过话,这么贸然开口有点奇怪,不过他听姚桂珍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是熟人似的,他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姚知青,什么事儿?”
姚桂珍看了大军小岭一眼,这俩孩子长得真好看,她也没说什么而是问林成才:“公社林解放是你堂兄啊?”
林成才:“是啊。”但是关系一般。
姚桂珍:“我听说你姐夫……”
姐夫?那不就是我爸爸?
大军小岭瞬间竖起了耳朵!
大军的眼神都变得锋利起来。
姚桂珍感觉到了,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孩子眼神怎么那么刺儿?
她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姐夫是部队军官,在公社和县里应该有熟人吧。”
林成才:“啊?”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姐夫的事儿他不知道啊。
姚桂珍蹙眉,有点不乐意,跟她装傻?她道:“肯定有举荐工农兵……”
这时候大军不客气地打断她,冷着小俊脸道:“当兵去县兵役部,举荐读大学去公社,我爸就是一个带兵的团长,平级的有政委,上头还有师部、军部、司令部、国防部、军委、人代会……”
姚桂珍的脸都黑了。
她羞愤道:“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没想找你爸走后门,别那么敏感。”
有点身份就以为全天下人都要巴结你们走后门似的!
虽然她的确是想通过林成才打听一下,但是小孩子这么说就让她很没面子,更何况她只是打听一下,也不是非得走他家的关系。
大军小岭的想法却很简单,爸爸不认识的女人,干嘛乱说爸爸,万一又被人说是什么相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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