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侧已经空了,只有微微凹陷的枕头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她目光从那凹陷处移开,往外面一瞥,便瞧见皇兄正在批奏折,不知是何时起的。
他批的很快,批完往右边一扔,很快就累起了一大摞,高的几乎要倒下去,张德胜连忙扶了一把,手忙脚乱地跟着收拾。
“醒了?”
萧凛丢下折子,朝床榻上看了一眼。
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被他发现,柔嘉这会儿想闭眼也不行了,干脆点了点头,撑着手坐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只是一动,她双膝又麻又热,微微刺痛,沉重的几乎要抬不起来。
“别动。”萧凛扔了最后一个折子,起身朝她走过去,“你的腿刚上了药,老实待着。”
柔嘉低着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上面敷了厚厚的一层药,用白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那会儿被推倒时她抿着唇忍着没说,但跪了那么久,双膝的青紫难以掩盖,他大约还是发现了,因此并没有像头一次那么折腾她,这药,大约也是他替她上的。
她微微错开视线,却不想待下去,只说了一句:“多谢皇兄,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走了。”
刚刚做完那么亲密的事,一分开,她又变成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萧凛不知为何忽有些烦躁,他抿着唇,转过了身去,只丢下一句:“走可以,喝了药再走。”
喝药,不用想便知道是什么药。
又要喝那种药,柔嘉只是想起来便忍不住有些反胃。
但她什么都没说,等到汤药端上来的时候,也只是平静地端了起来,小口小口地抿着。
可她和这药实在是不对付,刚咽下去,胃里便涌起一股恶心,她连忙放下了药碗,抚着胸口止不住地干呕。
“怎么反应这么大?”
许是她的模样实在太糟糕,原本已经转过身的萧凛也忍不住回了头,抬起她的下颌看了一眼:“上次也是这样吗?”
柔嘉不想叫他有任何误会,摇了摇头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大概是没用晚膳,胃里有些不舒服,之前……之前并不是这样。”
萧凛看着她凌乱的发丝沉默了片刻,转头对张德胜吩咐道:“叫御膳房上一些清淡的饭菜来。”
柔嘉实在是难受,便也没有拒绝。
萧凛批折子常常到很晚,御膳房常备着各种消夜,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几碟精致的小菜和汤粥便呈了上来。
柔嘉嘴里还有苦味,胃口并不好,只捧了一碗熬的浮着一层厚厚的米油的粥。
她用膳时很秀气,即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也依旧不紧不慢,但饭量着实不大,一碗巴掌大的粥用完,她便放下了碗,什么都不用了。
萧凛正在下着残棋,可不知怎的,总有些走神,眼神未觉察间便移到了她身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粥,就像看见麋鹿在溪边饮水一样,那小鹿怕生,一瞥见有人在看,便立马埋的更低,反倒勾的人愈发想看。
看到她只用了一碗粥,萧凛终于还是忍不住皱了眉:“怎么用的这么少,身上都能摸到骨头了,抱着都硌人,再这样下去小心你迟早被饿死。”
侍膳的宫女还在,听见一贯威严的萧凛口中说出这种暧-昧的话,瞬间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柔嘉亦是有些脸红,她虽然瘦,但也是匀称的瘦,并没有瘦到皮包骨的程度,更何况他虽是这样说,但也没见他少碰过,每每抱着她动手动脚的不是他么……
柔嘉不想与他讨论这种事,低着头又从笼屉里拿了只奶黄包,一连吃了两只,才无声地堵住了他的嘴。
虽已入了春,但晚上还有些寒凉,顾念着她的身体,因此暖阁仍是烧着地龙,刚刚抱着她洗漱之后,萧凛并没给她穿太多,只在她身上套了一件妃色的绸衣,这会儿她倾着身擦手,萧凛一眼看过去,便能看见她胸前鼓鼓囊囊的,腰线流畅的划过一丝弧度,原本刚刚淡下来的心思忽然又被勾了上来,不由得有些喉咙发紧。
沉吟了半晌,他手中的棋子都没落下去,最后干脆扔了棋子到窗边站一站。
他忽然起身,空气都被带的起了一丝风,生了一丝淡淡的凉意,柔嘉一低头才发现是领口开了,有些脸热地拢了拢。
用了膳,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是避无可避了,柔嘉皱着眉,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
中途好几次忍不住干呕,但一想到他还在站在旁边,柔嘉又强忍着不适没表现出来。
长痛不如短痛,她一狠心,闭着眼直接灌了进去,但喝的太急,灌完药后她喉间已经被苦的发麻,忍不住扶着床头重重地咳了几声。
萧凛终于还是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看着她咳的脸色发红的样子微微皱着眉:“喝那么急做什么,是有人在后面追着你吗?”
柔嘉正是难受的时候,不愿解释,更不想理他的问话,只是起了身,捡起书案边的衣服准备穿上。
可她一拿起,才发现那单薄的衣服已经被撕坏了,后背上直接撕开了一条极长的缝,一直裂到了腰间,根本没法再穿。
她捧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站了片刻一反应过来脸色不由得一点点变红。
萧凛瞥了一眼也不禁想起了方才的荒唐,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抵着拳轻咳了一声:“先别穿,朕叫人给你拿件新的来。”
柔嘉红着脸点了点头,侧过身站在了书案边。
只是眼眉一低,她看着那半副残棋神情飘忽,忍不住想到了周明含方才过来的时候,微微攥紧了手心。
他上一刻可以在这里光风霁月的和周明含对弈,下一刻便能面不改色地把她按在这里索.欢,男人的情和爱分的就这么清楚吗?
柔嘉有些出神,忍不住低声问了他一句:“皇兄,你既然那么喜欢周明含,为什么又要在她刚离开便对我做这样的事,你不怕……怕她将来知道后会伤心吗?”
她说道后面声音有些低,又隐隐带了一丝期待,如果他把心上人看的很重,那大婚之后也许会放过她吧。
萧凛听见她的话微微一顿,紧接着忽然笑出了声,似是觉得有些可笑地看着她:“喜欢?朕什么时候说过朕喜欢周明含了?”
柔嘉不知他为什么否认,但还是存了一丝希冀:“周明含是周将军的妹妹,你为她破例,特许她进了太学,还召她进宫做了女官,做了这么多事这不是喜欢吗?”
依她看来,他对周明含的喜欢比那位嫡亲的表妹还要更多,所以她便愈发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还能当着周明含的面便和她眉来眼去,强迫她留下做那种事。
萧凛看着她扑闪的眼,只觉得她太过天真,敛了敛眉,声音格外冷静:“帝王之家何来情爱,朕让周明含破例进太学,是为了立个标榜,鼓励女子入学。让她进宫做女官,是告诉天下人,女子亦可以进仕。而与她对弈,不过是看在周存正的面子上客气一点,给周家一些体面。至于皇后之位……朕唯一考虑的只有前朝,她做不做皇后,或是让别人做皇后,对朕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没有区别,也就意味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里。
那声音又格外冷漠,冷漠到让人有些心冷。
柔嘉捏了捏冰凉的指尖才慢慢回过神来,再想起他方才对周明含的温声细语只觉得讽刺,帝王家果然无情,你以为他对她另眼相看,为她破例,实际上在他眼中桩桩件件都是利益罢了,他甚至可能都没记住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柔嘉不由得想起了母亲,母亲在天下人眼中也是个屡次让先帝破例的异类,甚至一度要废了当时的皇后,但帝王真的有这么深情吗?深情到只见了一面,便不顾从前的清明,逾越祖先的礼制,径直封了妃?
还是说,母亲也只不过是先帝亲手树立的一个用来遮掩他政治野心,寻个万能的借口的工具呢……
柔嘉看着眼前这个与其父几乎同出一辙的萧凛,看到他冷漠又锋利的眼神,忽然对一切都感到不确定,在他们眼中,后宫大约也只是这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认真说起来,周明含其实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皇兄还愿意在周明含面前装一装,但对着她这样无依无靠的,连遮掩也不必,就只有赤-裸-裸的欲.望,更直接一些罢了。
他冷漠至此,那等他大婚之后,他大约也照旧会这么强迫威逼她,并不会为了照顾谁而收手吧。
柔嘉一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窒息,她不想可怜谁,她只是觉得对这皇宫愈发的陌生,看不到一丝真心。
等到宫女端着漆盘送了好几件衣服供她挑选的时候,柔嘉有些出神地看也没看,随手扯了一件,快速地穿了上去。
她动作有些急,刚敷了药的膝盖经不住她这么用力,往前一走差点跪了下去,勉强扯住了他的袖口,才暂时稳住了身体。
“抱歉。”她一站起,便伸手将被她弄皱的袖口捋了捋。
萧凛一低头,便看见了她的脸色白的有些过分,大约是被他吓到了。
但这就是最真实的他,自从当年之后,就变成了这副冷心冷肺的样子,她想逃也逃不掉,只能陪着他在这泥潭里沉.沦下去……
因而当她松开手准备从前面出去的时候,他沉声叫了一句:“站住。”
柔嘉顿住,有些疲惫地回过头。
萧凛却一把推开了后殿的大门,漫天的凉气穿过稀疏的栏杆一下子灌了进来,吹的她全身打了个冷颤。
他朝着夜色深处看了一眼:“过来。”
更深露重,外面漆黑一片,柔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的声音不容拒绝,柔嘉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让我做什么?”
柔嘉俯视了一圈,庭中空荡荡的,除了一扇紧闭的大门什么也没看见。
萧凛并未看她,而是朝台阶下的张德胜叫了一声:“开始吧。”
开始什么?柔嘉有些困惑。
可不待她反应,原本漆黑一片的夜晚忽然亮了起来,无数盏灯火骤然点亮,灯光亮的直刺人眼。
柔嘉连忙回过头避了避,适应了好一会儿,慢慢再回过头去,只见原本在黑夜里空荡荡的后.庭灯火通明,两侧悬着数十只灯笼,再往中间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她才发现那庭中似乎跪着一个被捆起来的人。
“这是谁?”
柔嘉后退了一步,忽有些心慌。
“怕什么?”萧凛扯着她的手上前。
隔得远远的,柔嘉只能看到那人被捆的很结实,头上套着一块黑布。
“是我的舅舅吗?”柔嘉声音有些颤抖。
舅舅自从他登基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这一年萧凛从未放弃过搜捕,每每听到疑似的消息柔嘉总是会发慌,这次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柔嘉实在是有些害怕,蜷着手试图挣开他。
可萧凛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手一推,径直将人推到了栏杆前,抵着她神情莫测地说了一句:“自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柔嘉不想去看,但被迫前胸抵着栏杆,下方的庭院一览无余。
大约是意识到了上面有人在看,那跪在庭中瑟瑟发抖的人挣扎膝行上前,不住地叩着头,嘴里呜咽着求饶。
“求陛下饶命,罪臣……罪臣再也不敢了!”
那声音粗嘎苍老,不可能是她那温柔体贴又风度翩翩的舅舅。
柔嘉松了口气。
张德胜见状又将那蒙着的黑布一把扯下,那沉闷的求饶声瞬时便变得无比响亮,一头枯发也在夜风中吹的东倒西歪。
柔嘉仔细辨认了一番,忽看见了一只残缺的耳朵,头发凌乱间,隐约看到了一张更加衰老也更加丑陋的脸。
原来是那个姓陶的知州。
她心里一惊,猛然回过头:“你是怎么找到的?”
萧凛摸了摸她被吹的有些发红的脸,似乎觉得不值一提:“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想找一个人,你觉得他能躲的过吗?”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冷然,柔嘉隐约听到了一丝弦外之意,这是在指涉她的舅舅吧。
她心绪有些复杂,又不敢流露出丝毫忧心,只是低声跟他道了谢:“多谢皇兄。”
“不完全是因为你,朕是天子,料理这些渣滓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萧凛神情冷峻,仅是看着那底下的人便觉得肮脏,手一抬冷声吐出几个字,“动手吧。”
动什么手?
柔嘉顺着他的手势向下看,只见他一声令下,那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忽然大开,五匹烈马鱼贯而出,嘶鸣声划破夜空,听的人心里一惊。
“这……这是什么意思?”
柔嘉看着那些人将他的四肢和头颅套上绳索捆在马鞍上,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只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萧凛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叫你来,是想趁着天色还早的时候让你亲眼看一看的,不过……现在点了灯笼也是一样。”毣洣阁
他语气格外寻常,仿佛说的不是五马分尸,只是普普通通的打个板子,关个禁闭而已。
明明是在为她报仇,可柔嘉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却生不出一丝快意,只有说不出来的沉重。
绳索一套上,陶知州挣扎地愈发厉害,不住地求饶:“陛下,陛下您绕过罪臣一命吧,罪臣再也不敢了!”
他哭的格外凄惨,混合着呜咽的风声叫人有些不忍。
柔嘉忍不住别过了头,并不是可怜他,她只是有些害怕,指尖微微发抖地看向萧凛:“皇兄,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行不行……”
“不差这一刻。”萧凛不为所动,仍是将她抵在栏杆上,贴着她耳边温柔地开口,“找了这么多年的仇人找到了,你不开心吗?”
他双臂一圈,柔嘉便被紧紧地箍住,连转身都格外艰难,只得又转过头,眼睫微微发抖地回了一句:“开心。”
“开心怎么不笑一笑?”萧凛捏着她的脸朝下看,“对着他笑一下,让他知道你现在身后站的是谁。”
柔嘉被他捏的头皮发麻,半晌才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那陶知州直到现在才看清那位被萧凛抱住的人是谁,满眼皆是震惊,差一点要喊出来的时候被张德胜手一推,拿棉布又堵了回去。
“怎么笑的这么难看,是嫌朕处置的还不够吗?”萧凛摩挲着她微微发抖的唇,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他是那只手碰的你的肩,不开心,朕便让你再开心开心。”
柔嘉当时害怕至极,那还能记得住这么多,可他的语气令人生寒,大有她不说出来便要反过来砍掉她的手臂的意思。
她低下头,胡乱地说了一句:“大概……大概是左手。”
萧凛得到了回答,神情才舒展开,下一刻又冷着脸朝着下面厉声吩咐了一句:“砍了他的左手!”
他的话一出口,黑夜顿时便响起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柔嘉一颤,连忙闭上了眼,哆嗦地侧过了身。
“这才哪到哪儿,怎么胆子这么小,连仇人都下不了手。”萧凛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眼皮,“睁开看一看。”
他的手指冰凉,一搭上去,柔嘉地眼睫止不住地乱颤,微微睁开一条缝时,只看见地面上铺成长长的一道血痕,她又连忙闭了上。
可眼睛闭上了,耳边的惨叫却丝毫都止不住。
“算了。”萧凛大约也听的厌烦,冷冷地下了命令:“动手。”
柔嘉实在是害怕,隐约间听到了烈马奔驰时猎猎的风声,她一把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才终于避开那最血.腥的一幕。
可是不去看,她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想着,全身不停地颤抖,耳里满是嗡鸣,脑袋里也乱哄哄炸成一团,直到萧凛拿下她的手,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一呼吸,夜风里却铺天盖地的都是血腥气,熏的她几乎要窒息……
他对一个仇人都能这般,那她的舅舅呢,那个被认为是害死了他三千部下的舅舅呢,万一被他抓到又会被怎么折磨?
柔嘉实在不敢想舅舅如果被他抓到了会是什么样。
可萧凛大约是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冷着眼看着底下人收拾干净,又轻轻托起了她的下颌:“别怕了,这下好了,人死了,你不用以后不用再怕了。”
他这会儿格外温柔,可柔嘉却已经浑身发凉,一对上他正在等待回应的眼神,她悄悄地掐了掐大腿,才终于冷静下来,对着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多谢皇兄。”
“怎么谢?”
萧凛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忽然逼近了一步。
她本就逼仄的空间被这么一进压缩的更是一点儿都不剩,后背完全抵在了冰冷地栏杆上,仿佛他稍稍一使力,便能将她推下去。
柔嘉心慌地砰砰直跳,可此刻脑子里却异常的理智,清醒地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安抚地慢慢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一点点挂了上去,闭着眼去寻他的唇。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但唇瓣相接的时候天上仿佛有烟花炸开一样,炸的绷了许久的弦一断,她刚刚退开了一点,便被托着后颈一把向前按,极为用力地拥吻了下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囚金枝更新,第 32 章 惩罚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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