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郎中年轻时常年出入瓦舍,现在年老了可怜她们这些烂人,以最低的价格,最草的方法,给这里患病的人,带来了一丝活着的希望。
小月跟着铃铛在狭窄的过道中走着,看见了各种各样的私处病,瞳孔越来越散开。
直到猛然间,她发现最里面的床上有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时,瞳孔一缩有些震惊。
这个女孩头靠着还算干净的衣服,盯着天花板两腿叉开,双手都被绑在床头,可以看见她比其他女子更惨,一片血乎拉红。
被阴影挡住,这个女孩一抬头,看到同龄人后眼神瞬间恢复了一丝色彩,盯着小月和跟着小月的铃铛,嘴角竟然带出一丝笑容。
“你命可真好啊!真好。”
“你啥意思???”
小月心砰砰跳着,有些不明白这女孩是什么意思,女孩却不说话了,只是死死盯着小月,手却不由自主的将叉开的腿盖上。
铃铛四处瞅了瞅,看到了抹完药,正在慢腾腾调药的郎中。
“老李叔,这是?”
“你没听说啊,她是上个月十八日卖进来的,傻哟,让她做啥都不做,教育了两天还不听话,又不识字,就被他们强弄了。
强弄了她她还是不听话,就被送到了阁楼去关着等着开,说好的给她一成的赏金。
结果她居然还把人手指给咬断了,害的瓦舍赔了一大笔钱,而且还给礼部塞了不少钱才平了事。
本来堂倌打算直接就把她埋了的,可何大人一听她都赔了那么多钱,要是直接埋了,瓦舍就亏大了……”
小月听到连着两个埋了,身子一颤,现在她对这边的感觉彻底没了想法,这是什么地方?这根本不是她理解的躺着赚钱的地方,这里人命太不值钱了。
“大爷,那她的身子,还有这些姐姐的,怎么都是这样?她们那里怎么都一塌糊涂?”
“哦,这些都是花柳病,亦作“淋证”、“疳疮”、“梅疮”,其患之后溃烂流脓,全身生疮,尿之刺痛带血……毣洣阁
你要是不跟着这姑娘好好学,以后也会这样。”
“小月,还想来隔壁吗?”
听着郎中解释症状,小月连连摇头,这地方太可怕了,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如果有的选,她不可能和这些人一样。
想想自己一塌糊涂,尿血,生疮,岔着腿在这里等着上药,小月直接打了个寒战,摇头摇的飞快。
“后面呢?”
“后面啊?就把她塞了嘴绑着在阁楼,然后只管一直收钱,据说最多的前几天,一百文一个接了二十多个。
只是短短十多日,她就已经这样了,各种病,还流着血,现在谁还愿意要这样的?昨天连着来了两人,还都是那些讨生活的,看了钱都不退了跑了,就把她拉过来治一下。”
郎中摇头说道,刚说完,就看着一名绿帽小厮,抱着一卷草席纸走了进来,他的帽间缠绕着一圈白色的布带。
正在摇头的郎中将手在抹布上擦了擦,有些奇怪的过去拉住小厮。
“诶?我没说有人断气啊,都还好着呢怎么今天就来了。”
“二哥说了,小米反正是活不成了,先搬走省的浪费钱。”
“诶!诶!还有救,还能救啊……”
郎中说着,可没有动作,他也只是,只是任由小厮走到内侧第二张床,那张床上有一个正在发出低吟的女子。
小月还在迷惑,铃铛却是身子一颤,她明白这里的吏员为什么突然要抬人。
“等等!二哥呢?二哥!”
“嚷啥呢?铃铛,这是看在你面子上,给你芽儿好好认清这琉璃瓦舍的未来,芽儿,好好学,以后才不会落得这样草席一卷,死活不论,连个墓都没有的地步。”
一名双手环抱的青帽吏员,从门外走了过来,他的衣服与之前的何大人花色一样,除了腰间的木牌样式不同。
教坊司的吏员,总是穿插在各个私营场所之间,美其名曰收税,实则是在帮助青楼控制人口,帮助礼部的人捞钱,这不只是大明的问题,这是封建社会的通病。
“二哥,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啊,小米明明还能活的。”
“还能活啥呀?谁愿意碰她?都说滂臭,来一个客跑一个,早该送出去了。
跟这贱骨头一样,如果不是要留着她出气,连她一块裹了,芽儿,记住了,你要是没学到铃铛的本事,你也是这样。”
绿帽吏员说着,面无表情的扫过所有人,顿时一群瓦舍女子全都颤抖了一下。
小月注意到,只有刚才看她的神秘女孩没有颤抖,依然冷漠,而绿帽的吏员也没有管她,将墙角那名女子直接用草席一裹。
铃铛急切的拉着吏员,想要解救因为自己提前进入人生终点的女子,却被摆摆手拦开了。
“行了,就算今日留下她,她再接几个人也是个死,何况还没人接她?饭都没得吃,还不如现在裹走,要是有人捡她,她还能活几日。”
吏员嘴角上扬的说道,冲小月点点头,小月吓得直接埋着脑袋不敢看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看到了吧?小月,这就是琉璃瓦舍大部分人的归宿,一身的花柳病,最终草席一裹,可能还喘着气还能动,就被带走了。”
“我明白了铃铛姐,今晚我就把那首曲子弹会,不弹会不睡觉。”
小月点着头说道,两人一块回去的路上,小月还在感叹今天的遭遇,直到属于铃铛和她的小院。
这一次,小月的练习格外认真,只是她脑海不禁在想,难道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吗?
“铃铛姐,隔壁的姐姐们,为什么都不跑呢?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被卖进来的吧?”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是卖进来的,可只要进了这个门,谁又愿意出去?
普通妇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要忍受男人打骂,若是咱们这种出身的,连正门都进不了。
而且这里又怎么可能放你轻易离开?光是赎身钱,他就要把你这些年吃的穿的全算上。”
“可我记得好些吃的穿的,刚才也说了,是从接客分的啊。”
“怎么,你不服气?
还是你觉得瓦舍,或者咱们醉生楼,更或者,教坊司,这些地方,是让你讲理的地方?”
铃铛的话让小月突然醒悟过来,要是讲理,就不可能随着处置人的生死了,要是讲理,就不可能她来就吃鞭子了。
收回心神,小月继续练习,琴谱和字她都看不懂,但她强行的记下了铃铛说的每一句,就这么硬背。
而铃铛就在一侧的床上躺着,敲门声响起,小月弹筝的声音一滞。
“铃铛姑娘,今日的皇家日报已经拿到了,新消息挺多的。”
“拿进来罢。”
铃铛声音带着一丝的兴趣,从床上蹦了起来,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报纸的内容非常多。
对于不识字的百姓,报纸只能听,所以能白嫖就白嫖,他们也已经过了最初想要见到皇帝画像的新鲜感。
而报纸对于铃铛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就是了解外面世界的绝好途经,各地发生了什么,各地上奏了什么,附带着图片,简直精彩之至。
“铃铛姐,你经常买报纸来看吗?都是些政事,有什么好看的。”
“对啊,报纸有意思的地方可多了,虽然他都是政事,可政事也是有区别的。
比如说河南的政事,就会配上河南的图片,这样就能看到河南的风土人情,是不是有意思的多?
好好弹奏,别分心,以后你有的是时间看,先把你现在的鬼门关过了再说。”
“哦!”
铃铛的话让小月继续弹奏,脑海却一下打开了思路。
她家以前也追赶风流买过报纸,可很快随着报纸稳定在一块钱,偶尔五毛钱一份的价格后,他们就没再买过。
毕竟报纸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上面全是字,也不能练字,最多能够烧火,而且还有高官和皇帝的画像经常出现,谁敢乱用?
就算报纸叠放多了,官府说只要不做羞辱图片之事,可以随着处置,还可以回收换两毛钱,可百姓一样不敢多买,买了也得供着。
加上广播普及这两个月,每天都会念报纸,百姓们逐渐购买需求降低起来,他们没有看图画的要求,能够多省点钱,就是百姓的幸事。
现在回想一下,以前的报纸上面的图片,虽然大部分是些官员,可也有部分‘科学’和‘农学’的内容,那些内容,就很有意思,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铃铛拿着报纸看了起来,很快看到了头条吕宋大屠杀的相关报道,了解完欧洲人两次养肥羊割羊毛后,顿时满脸气愤的捶起床边。
“太可恶了!竟然敢如此欺我大明百姓!”
“痛快啊!血债血偿,陛下果然还是陛下。”
“就是可惜啊,我是女儿身,要是是个男儿,就可以加入皇家陆军了,要是我不是这风月之地的女子,也有机会。”
“姐姐,皇家陆军不是不注重出身的吗?
我看报纸上陛下都说了,无论身份贵贱,甚至是女子之神,都能参与皇家陆军,皇家陆军也需要女员。
还是说堂官和教坊司不放贱籍?可要是你报名被选上,堂官或者教坊司还能拦着不成?皇家陆军谁能阻拦?”
小月的弹奏随着铃铛的激动自言自语逐渐变形,于是停下问道,她感觉这就很奇怪,为什么铃铛一定要不是风月之地。
“呵呵,铃铛,陛下是说无论身份贵贱,均可进入,可陛下也说了,皇家陆军要严格政审,咱们这里也不是没人报名过,可最后都没人选上。”
“啊?陛下这么好的皇帝,也心口不一?天子不是一言九鼎吗?”
听着铃铛的话,小月捂嘴小声问道,她最近这些时间,能够感觉皇帝是好皇帝,可这言行不一的举动,也太损形象了。
“呵呵,小月,风月女子就是风月女子,贱籍也是有区别的。
我前段时间问过被拒绝的姐妹,她们直言里面有人告诉她们,风月女子进入军营,是所有人都不能容忍的,会破坏了军营的纯洁。
呵呵,纯洁,多么可笑?咱们有纯洁吗?伺候男人的本事咱们有,可干活的本事咱们有什么?”
“姐姐,你刚才不是还说,外面的女子面……”
“那是因为咱们已经身处这个泥坑了!
那是因为我们一辈子都洗不掉青楼女这个名目!
那是因为我们除了伺候男人,别的都不会,我们已经做不了农活,我们皮肤娇嫩,我们就算想走,也会被勾栏留住!”
铃铛的话突然大声的说道,言语间带着激动,小月被吓得低头不敢看,刺眼的白炽灯下,铃铛的脸色涨红。
入了青楼,人就变懒,这是正常的,而青楼女多有才艺,识字习文,
又没有自己谋生的手段。
因此没有遇到一个愿意赎身的人,她们宁愿在青楼一直沉沦,也不会自己赎身再倒贴钱去找个普通人过完一生,因为这根本不现实。
“也许陛下知道咱们这些人吗?”
“姐姐,教坊司不就是礼部的吗,而且还有那些被发配进来的,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月的话让铃铛的表情一滞,刚才的愤怒,不甘都消失了,只剩下平静。
“什么大屠杀?与我们青楼女子何干?练琴。”
“哦!”
小月没敢再继续触霉头,只能接着开始练。
而此时距离醉生楼仅仅的两里地的内城教坊司,倪元璐阴沉着脸从教坊司内走出,一旁跟着的堂官他们面色带着尴尬。
“大人,这个,今日您也没说要来,这下面的人都没准备好,等下次来,您放心,保证没这些腌臜。”
“下次?你以为还有下次?陛下让我过来,可能就是已经知道了教坊司里面的勾当,否则会让我亲自来?”
“啊?大人,您可要保我们啊,我们可都是您的人,这教坊司一直恪尽职守,每年还给户部缴数万两的税,陛下可不能用完咱们,就当一个屁给放了啊。”
听着教坊司奉銮的话,倪元璐气的不行,关他屁事?他被调来礼部才多久?那些好处他都还没吃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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