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这两日怎么老是心神不定的?”
陆豫手中端着一杯茶,茶杯方才端到嘴边,听到这句问话,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又缓缓放下,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您在担心咱们的人?”
陆豫心事被触动,不自觉地点了下头,随口道:“我这两日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出事儿啊。”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喜鹊声。
他夫人听着原本也略带愁容,如今听闻这喜鹊叫声,疾走两步到门边,眼睛瞧向屋外声音来源处,忍不住展开了眉头,转脸笑道:“老爷,您看!喜上眉(梅)梢!这是吉兆。依妾身看,用不了多久,定有好事传来。”
陆豫勉强舒展了一下眉尖。
岂料,果然不多时,管家进来报信:“人回来了。老爷现在要不要见?”
“见!”陆豫一下眉开眼笑,“快带他过来。”bïmïġë.nët
“老爷,您今儿早上没吃什么,妾身去准备些点心。”陆豫夫人很有眼力劲儿地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走时顺便带上了门。
此后,她只来过几次,远远地站在门外看着。她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食盘的小丫鬟。见屋门未开,她便又悄悄退走。
一直到午膳时间了过,屋门才打开。
“来人~”
“老爷。”
“去弄点吃的来,我饿了。”
“是。”
不一会儿,陆豫夫人便带着好几个丫鬟,托着精美的点心菜肴,笑容灿烂地走过来:“老爷,您可算想起来要吃东西了。您再这样糟践身子,妾身可要心疼坏了。”
陆豫听着,心情更好,哈哈大笑起来:“夫人说的对啊!今日果然是有大好事。咱们的人原本遇到了危险,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路过的侠客,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帮了为夫的忙!这真是天都助我一臂之力!”
陆豫夫人也笑道:“那可真是大好事。想来事情是办成了?”
“那是自然。”
但随后,便再无动静。
似乎,这一日的谈话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而另外一边,邓子敬听说了陆豫暗中派人前去兖州,准备“揪自己的小辫子”,也深深知道自己其实没干什么好事,灰色收入倒是搞了不少,完事儿后,也一直没有把“屁••股擦干净”,登时急了起来,派人去截杀。
谁料,派去的人竟被人在兖州附近给做了!!!还有一个下落不明。
前去查这件事的人回报说是被一个江湖浪子“多管闲事”,造成了眼下这样的情况。邓子敬却觉得一定是陆豫暗中雇佣了江湖上的人。于是,暗地里委托秦相,找到了柳家庄帮忙查验此事。
等待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惴惴不安。
一连七八天,陆豫那儿丝毫没有动静。
奇怪的是,柳家庄那儿也没查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说是确定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实实在在就是个普通的江湖人。有没有归属门派都说不好。
秦相也许是察觉出就不过就是自己旗下两个人的私人恩怨,找了个时机,把人凑到了一起,硬是搞了一桌“家宴”,让这两人至少在明面上握手言和了。他顺道借此机会,表明自己这也算是“忠人之事”,不想再继续插手他们之间的“小打小闹”。
陆豫和邓子敬不敢明着表示心里不舒服,可也只能暂时“休战”,心下却还盘算着那些小九九。
随后,秦相又分别私下约了两人,所谈内容,外人不知。
陆豫夫人见陆豫回家后面色不善,便猜到秦相所说一定是让自己夫君“不大舒爽”。
“老爷,您不是已经把事办成了么?何苦还如此愁眉苦脸?”陆豫夫人试探性地问道。
陆豫烦躁地摆摆手:“你不懂。”
“这些日子,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陆豫夫人更进一步道。
他,指的是邓子敬。
“有人还希望我暂时先把这些小恩怨放下,把查到的事情毁掉,以后再给我谋个肥缺。”陆豫眉头紧锁,瞧着便是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
“如此说——倒也不错。”陆豫夫人偏头思量片刻,“但妾身听说,秦相也单独约见了他,却不知那儿是如何说的。他这人气量又狭小,若真的放手,不再互相追究,自然是好事。怕就是怕他……”
陆豫深以为然:“我也就是担心这一点。他一定也已经探听到我得到了他的那些罪状。这些东西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剑,我要是他,一定也不放心。况且他怎么知道相爷有没有要求我烧掉罪状呢?就算要求了,我万一备了一份呢?”
顿了顿,陆豫道:“此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陆豫夫人迟疑着,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本来,按着规矩,妾身是不能掺和进你们的事情里来的。可是老爷这样,妾身实在担心。”
“说说无妨。”
“相爷那儿,咱还得仰仗着,既然答应下来,便不适合忤逆。可是,这些罪状无论送不送达天听,它都已经让那人把老爷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陆豫夫人略略一顿。
陆豫听着,眉头微挑,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您要是不把罪状拿出来,那等于白干一场,他又不会放过老爷。要是拿出来,又是打了相爷的脸,平白得罪了相爷。那我们何不……借刀杀人呢?”
陆豫喃喃重复道:“借刀杀人……”
“怎么个借法?”
“老爷您想想,现在和秦相最不对付的人是谁?如果是秦相的对头出手来整治他,那完全可以说是对手借此来膈应秦相的,而且合情合理。老爷不就从其中抽身出来了么?”
陆豫眼睛一亮:“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对。秦相的对头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他一定也在查这些,企图捉到些把柄,我们何不借此机会顺水推舟地把东西送给他呢?这样也可以结个‘善缘’,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好开口求人家帮衬一把。”
陆豫听着,不自觉点了下头:“夫人近年来越发有见地了。”
陆豫夫人掩口一笑:“这不是老爷教的好嘛~老爷好了,妾身才能安心啊。”
“哈哈哈哈,就属夫人嘴最甜。”
不多日,陆豫“偶然”在一个集会上遇见了陪同秦王出来散心的剑歌。
“秦王殿下?剑歌姑娘?”陆豫笑着挥了下手,“好巧啊~”
“陆大人这是……”秦王殿下指着他身后拿东西的那些小厮,玩笑道,“哟,置办了不少东西啊。这是惹夫人生气了,买东西赔罪么?”
陆豫笑着搔了搔头:“嗐~这不快到夫人的生辰了么~”才说着,他随手将刚在店里买的一盒金银首饰送给了剑歌。
“诶?陆大人您这……不合适吧?”剑歌虽然这样说着,可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掩盖住。
陆豫笑着说:“这有什么的。不过一点头饰罢了。我家夫人有很多。”
剑歌摸了摸自己的云鬓:“我也很多啊。只不过,既是陆大人美意,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她取出一支精巧的颤巍巍的蝶簪簪在垂坠下来的云髻上,笑问道:“陆大人,如何?”
“剑歌姑娘原就英姿分发,如今矫健中更多了一分妩媚灵动。”陆豫笑起来,“况且又是个行事利索聪慧的,也难怪诗盟主偏爱于你。”
“陆大人说笑了。”剑歌转过身去,问秦王,“殿下觉得呢?”
“陆大人的礼物怎么会差呢?他的眼光本王一直是很欣赏的。”稍顿,秦王道,“剑歌,陆大人送了那么多好玩意儿。礼尚往来,你不考虑一下回个什么?”
剑歌一愣,似是明显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思忖片刻,她半娇嗔的口吻道:“殿下可真是说得轻巧。哪里会想到今日这事嘛!街上随便买个什么倒显得一点没有诚意。”
陆豫忙帮着圆场:“秦王殿下可别拿剑歌姑娘打趣啊~”
秦王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吧,待我仔细挑挑再回礼。这才对得起陆大人那么大方的出手。”剑歌举了举手中的首饰盒,粲然一笑。
话毕,又相互寒暄了几句,方才散去。
两日后,剑歌还真还了一件七彩蝶衣给陆豫夫人,说是沾了陆豫夫人的光,得了不少头饰,特地将新做好的一件衣衫相赠回礼,希望不要嫌弃。
七彩蝶衣极为精美华丽,而且绣功扎实,设计又别出心裁。让陆豫夫人着实喜欢,穿着显摆了好些时候,在富太太们的聚会中,也掀起了一股热潮。有人还笑侃:“这姑娘都离开了月影楼了,还想着月影楼的生意呢!”
“这是月影楼的做工?”
“那可不。不过,我也是听说。那家专门制作衣服、布匹销往西域番邦的店,也是月影楼的产业之一。”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们家好几件礼服也都是那里做得。有一说一,确实不赖。”
陆豫夫人漫不经心挥了下袖子:“这件衣服是人家姑娘在那家师傅的指导下亲手做的。这不,还没穿,想着上次我家老爷送了她不少头饰——这原是送我的。此番特来回礼。”
“改明儿,我们也去订制几套吧。”
“好啊好啊~”
其中一人笑道:“看,月影楼的生意不就来了~~”
这消息无意间传到诗梦耳朵里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笑:“冰冰,你的关注点错了。”
饮冰一愣。
“剑歌说到底也就是个歌舞伎,怎么?你送礼都像陆豫这么豪气的么?你就算见到名动京师的花魁——闲逛时候,也不会一送一大盒首饰。况且,这还本来就是为你夫人准备的。”
饮冰无言良久。
“其实就算送,估计也就挑一两样递过去。”
饮冰正要开口,诗梦又道:“就算这些都说得通。剑歌作为一个歌舞伎之类的小角色,收了陆豫的礼物——便当是他真的豪气,你犯得着,或者说有资格‘回礼’么?礼尚往来是身份平等的人彼此间进行的。”
“下级有求于上级,上级赏赐于下级都是不用回礼的。回了反而破坏规矩。”诗梦反问,“难道剑歌和陆豫夫人是同等身份的人?陆豫夫人有这么傻,自降身份?秦王生于皇家,最需要重视这些礼节,他怎么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要剑歌回礼?”
“你的意思是——”饮冰突然醒悟过来,“莫非和邓子敬有关?”
诗梦神秘一笑。
顿了顿,他道:“之前陆豫专程派人去了兖州,忙前忙后的搜集东西,不就是为了扳倒邓子敬?”
“他们之前搭上线了?”饮冰大感意外。
“冰冰。我觉得你做事还不够敏感。”诗梦直言,“秦相请过两人,希望他们冰释前嫌,这事儿你知道吧?”
饮冰点点头。
“换位思考,你会放手如此辛苦的忙一场么?你会安心有个掌握你罪状的人在身边么?”诗梦淡淡道,“你再仔细捋捋。”
饮冰没说话。
半晌,他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陆豫不想得罪秦相,但又不想放弃。因此——你在等——邓子敬获罪的消息?”
诗梦没答话。
“可我们手中不还有如剑他们带回来的那个……”
“不急,且先看看情况再说。”诗梦道,“等有消息了再送给秦王也来得及。”
恰在此时,一名小弟子送过来两封信。
一封是柳芊芊的。
一封是笑苍天的。
诗梦最先拿过柳芊芊的信笺,正要打开,溜了一眼旁边写着笑苍天字眼的信封,迟疑了一下,还是最先拿起了他的那一封。
看完,诗梦皱了皱眉头,略略一顿,又情不自禁再看了一遍,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了?”饮冰关切地问道。
诗梦没开口,伸手把东西递了过去。
饮冰看了看,忍不住呀了一声,奇道:“断欲清心的解药?!不是说没有解药么?”
“你再往下看。”诗梦只是略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一样疑惑。
“这——他……”饮冰略带犹疑,“他的意思是我们找些人在杜尔迦教外面叫阵?他和芊芊去里头?这不就是你之前的策划么?”
“那是在我还没搞明白傻徒弟想干嘛之前。”诗梦的手指敲着桌面,“若只是为了个解药。他一个人就行了。”
饮冰立马反驳道:“不行!她不行!”
诗梦对他难得会表露出来的如此坚定的反对意向很惊讶。
气氛一时有些一样的尴尬。
他细细思忖,忽而明白过来:“我说的是笑苍天。如若只是为了个解药。笑苍天就能搞定。平白无辜拉一个傻姑娘入那么危险的境地,他这样做岂不是混账一个?”
饮冰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无地自容的表情,仿佛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样。
“你再细读读。他还说了别的。”诗梦意味深长。
饮冰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别的?”仔仔细细又读了两遍。
“这意思是——堕冰河有被架空的趋势?”
“可这事情不是一早就人尽皆知了么?杜尔迦教不安的动荡也正是因此而生。”
诗梦拿过柳芊芊的那一封信,说了句十分值得回味的话:“却比我预计的要快太多。有人还没准备好。”
“什么?”
“堕冰河。”诗梦带着三分讥色,“他做事一向很迅速。只是迅速的过了头。”
“我不明白。”
诗梦笑道:“他有点越来越使唤不动教内的人了。”
“可我听说他自打继任教主,手段毒辣,行事荒诞不计后果……怎么……”
诗梦接口道:“实际大都是对着自己的爪牙出手。某些人的爪牙,他动不了~”
“额,所以——”
“我们在外‘攻城’,笑苍天他们在内‘瓦解’,本身没有毛病。”诗梦放下柳芊芊的信,手指在上头无意识地敲着,“但就怕,堕冰河有心要打。他内部的属下不同意,非得‘闭门不出’。我们远道而去,无功而返。届时,大家对我就不那么友好了。况且,若在紧闭城门以后,他的属下逼迫他集中精力对付傻徒弟和笑苍天呢?”
饮冰听着,身后冒出一身冷汗“那,那芊芊怎么办?”
诗梦正要读那封信,闻言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话。
诗梦垂眸看了下信,嘴角隐隐牵起一个浅笑。
“她说什么了?”饮冰岔开话题问道。
诗梦笑着说:“这家伙在那里说,他们混进杜尔迦教了。然后在抱怨笑苍天时不时会消失一下,留她一个人紧张得不得了。上次还不小心遇到了堕冰河。”
饮冰原本正端起桌上的一杯水,闻言手一抖,差点没抓稳杯子:“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杜尔迦教那么危险的地方,他怎么把……”
诗梦截断话头:“就因为如此,跟着他才是最安全的。”
“这上面还说,教内原本已有‘变天’的架势,都是悲白发过去的拥虿在帮助堕冰河维持局面。奇怪的是,堕冰河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人影了。”
“再然后呢?”饮冰追问。
“她说,她和笑苍天混进去没多久,堕冰河突然又出现了,一顿打杀……暂时维持住了局面。”诗梦越发开心,“反正就是堕冰河现在虽然还在,但是,杜尔迦教看起来距离土崩瓦解只差一步了。”
正说着,他的双眸豁然神采奕奕:“我有计策了。原本的计划可以顺利推进下去。”说话间,诗梦起身三步两步来到案几前,拿着笔飞快写着。
“你这是……”
“给笑苍天回信。既然杜尔迦教快土崩瓦解了,我们不妨就帮他一把!”
“可是这样的情况,你放心芊芊一个人……再和她之前遇到堕冰河那般,又该如何?”
诗梦脑补了一下这情景,竟不自觉笑出声来:“哈哈哈,以后这‘机会’还多了去了。不过你放心,一定出不了什么事儿。”
倘或柳芊芊听到这话,一定会忍不住翻个白眼,说诗梦是“乌鸦嘴”的。
因为,她——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权谋江湖之月影楼素婉弦更新,第127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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