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握紧剑柄,冷厉目光投向了郭伯言所率兵马驻守的关南方向。王府侍卫森严,国公府守备不会比王府差多少,契丹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而入,首先要摸清侍卫巡夜的规律,然后也要熟悉两府后花园的布局,曲径通幽,稍有不慎就会走错方向。
要劫走她与女儿,契丹人夜闯一次很难顺顺利利避过两府的侍卫,可赵恒相信,无论是他的王府还是郭家的国公府,都不会叫契丹人夜闯两次而没有任何察觉。唯一的解释,契丹人先买通了府内的仆人,暗中筹谋后,再一举得逞。
“可有内.奸?”赵恒冷声问。
侍卫低头道:“王妃早上被契丹人劫走,张总管与岑嬷嬷分别审讯府中下人,张总管亲自审讯了三次,属下黄昏出发时,依然没有查出任何线索。王爷,您封王开府已有八年,府中从未有小人作祟,属下斗胆推断,问题出在国公府。”
赵恒背对他而站,侧脸冰冷,脑海中早已乱成一团麻。她与女儿被人劫持了一天一夜,现在追究内奸、追究侍卫又有什么用?他只想知道她们娘俩有没有受苦是不是周全,只想知道歹人将她们带去了何处,只想立即回京,亲自去救她们回来!
可他奉命督战,无诏不得擅离军营,他走了,父皇会降罪,军心会动摇,才刚刚扭转的战局,就有可能再次被辽军占据上风。如实禀明父皇?念头刚起,就被赵恒掐灭了,她是他的王妃,她不能传出任何有损她清白的消息,除非契丹人真的当着大军的面用她们娘俩为质,他就不能公开此事!
“传令下去,边关戒严,严查车货,妇孺不得出,无论老幼。”双手握拳,赵恒冷声道。
福公公立即出去安排。
赵恒再吩咐侍卫:“王妃抱恙,闭门不出,不受探望,若走漏消息,尔等……”
“王爷放心,此事若走漏半句,属下等人必当自裁谢罪。”侍卫抬头,对天发誓道。
赵恒寒着脸打发了侍卫,再命人去传郭伯言。
关南不远,骏马奔驰,不出一个时辰,郭伯言便火速赶至,福公公请他入内,他在门外守着。郭伯言看他一眼,挑帘进去了,一抬头,就对上了寿王剑芒似的锐利目光。郭伯言心中一凛,恭声行礼道:“臣拜见王爷。”
他弯着腰,赵恒却没叫他平身,一直走到郭伯言面前才停下,盯着郭伯言眼角的细纹道:“京城来报,昨日早上,王妃与郡主,被贼人劫走。”
郭伯言大骇,忘了尊卑,猛地仰起头,想问这怎么可能,但话未出口,就从寿王杀神般的神色中得到了肯定。震惊过后,郭伯言眼中腾起熊熊怒火,夹杂着对女儿外孙女的担忧。安安虽然不是他亲生,可这么多年,郭伯言一直都把那孩子当亲女儿看待。
“贼人,来去自如,疑有内应,王府已彻查。”赵恒继续道,眸冷如霜。
郭伯言一点就通,沉声道:“臣这就是派人回京,若臣家中真有内.奸,臣甘愿领罚,只是王妃郡主不知所踪,王爷可有对策?”
除了严守边关除了派人暗中搜捕,赵恒没有任何对策。
郭伯言心中焦灼,他怎么跟林氏跟母亲交代?母亲年纪大了,经受不起打击,去年长子战亡,母亲便如丢了半条命,若安安娘俩出事……脑海里接连掠过长子郭骁与继女宋嘉宁的身影,郭伯言身体突然一僵,紧接着,一股寒气陡地从脚底窜到了心头。m.bïmïġë.nët
贼人,会是他的平章吗?
郭伯言目光呆滞。
他一直不愿相信儿子真的死了,如果单有一具烧焦的尸体,一柄长子的佩剑,郭伯言一定不会承认那具尸体是儿子,可有人亲眼看到他的儿子被辽兵砍伤,亲眼看到他的儿子跌入火海,所以郭骁才认了,才接受了儿子战死的事实,才如被割走了一块心头肉,疼得他夜半离开妻子,一个人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郭伯言从来没有怀疑过儿子的死讯,但现在,女儿被人劫走了,郭伯言突然就记起了曾经的一幕。那年儿子胸口中箭危在旦夕,他用安安当诱饵,刺激儿子坚持下来,回到京城,他却对儿子提出条件,要么让儿子彻底忘了安安,要么,儿子假死毁容,再……
恍如黑压压乌云中的一道刺眼闪电,郭伯言死死地盯着地面,死死地压制着体内的狂喜与绝望,唯恐被寿王察觉。眼中好像有什么要流出来,因为他心爱的长子可能还活着,郭伯言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意,但他同样绝望,为长子的疯狂,为无辜受牵累的女儿外孙女,为一旦事情暴露郭家可能承受的寿王报复。
想到京城的至亲,没用多久,郭伯言眼底的狂喜就变成了苦涩与坚定。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女儿是被契丹人劫走了,而非他的平章死而复活,他宁可平章战死在沙场,是他引以为傲的英勇儿子,也不要平章变成一个为了女人而放弃全族的混账!
千头万绪,郭伯言顺利的掩饰了他的不安,暂且回去安排了。
赵恒无心战事,一个人待在书房,一会儿看她写来的每封家书,一会儿看大周北疆舆图,猜测契丹人可能选择的路线,短短半日,福公公就奉命派遣了十几波暗卫出去追捕。又派走了一个,福公公折回书房,就见王爷双肘撑着桌子,双手抚额,面容被手臂遮掩,只有十指深深地掐着额头。
福公公愣在了那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他熟悉的寿王爷,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高兴不高兴都没什么表情,便是与辽国交战吃了败仗,王爷也不曾露出一丝颓态,像个超然世外的神仙,可此时此刻,那个神仙突然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肉体凡胎,也会烦躁也会无助,也会……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赵恒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分外可怖,仿佛福公公就是抢了他妻女的那人。
福公公寒彻心扉,几乎本能地低下头,一边倒退一边道:“小的去看看。”
赵恒闭上眼睛,然而伪装出的平静转眼被打破,听到刘喜声音的那一瞬,赵恒猛地起身,疾步走向外室,衣摆生风。
“王爷,小的没用,王妃被人劫走了!”看到王爷,刘喜扑通跪了下去,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昨日吞下蒙汗药,刘喜什么都不知道了,终于醒来,发现他人在一个小县城的客栈,床上躺着安然无恙的小郡主,唯有王妃不见踪影。事情蹊跷,刘喜先送郡主回王府,然后马不停蹄地赶来亲自回禀王爷,快马加鞭不要命地跑,现在趴在地上,刘喜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什么意思?郡主找回来了?”福公公焦急地替主子问道,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刘喜点头,望着面前的王爷道:“郡主毫发未损,只是思念王妃,啼哭不止。”
“自歹人出现,一言一行,如实交代。”女儿回来了,赵恒的愤怒与惧怕丝毫未减,蹲下去,盯着刘喜道。
刘喜本也不打算隐瞒,略微平复片刻,他跪直身体,从王妃带郡主、公子去花园散心开始讲起,事无巨细,凡是他能记起来的,都一字不落地说给主子听,包括马车离开王府,他听到的车内谈话。
“契丹人不答应王妃换郡主的请求,王妃不忍郡主一人落入对方手中,主动要求与郡主同行。”
赵恒牙关紧扣。他疼女儿,她对女儿的在意只会比他更多,那种情况,她身临其境,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带走?
“对方默许。王妃说她与郡主此行生死难料,托小的转告王爷,说她这辈子能遇见王爷,能嫁给王爷,值了,若有来生,若王爷不嫌弃,王妃还想嫁给您。”刘喜低着脑袋,努力完全复述王妃的话,说完这句,他忍不住想看看王爷是什么神情,才瞥见王爷紧抿的唇,刘喜突然记起什么,赶紧补充道:“对了,王妃说她来生还想再嫁给您之前,那人似乎颇为不满,曾出言训斥,叫王妃闭嘴。”
赵恒沉浸在她的“遗言”中,没听见刘喜补充了什么。
福公公擦擦眼角,愤怒地骂道:“契丹蛮子,想出这等下作计策拆散王爷王妃,听到王妃的话,良心不安了吧?”
“再说一遍。”赵恒眸光微动,终于从回忆中走出来了。
刘喜如实复述。
赵恒闭上眼睛,试着想象马车中的情形。不对,哪里不对,如果他是那个契丹人,他会用已经抓到手的郡主威胁王妃带小公子一同上马车,同时劫持寿王最在意的母子三人加重筹码,就算儿子太小路上哭闹容易暴露,他也会带上她与女儿一起,而不是只带她一个。
她主动要换女儿时,那人讽刺她高估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然而最后对方还是抢了她。
她通过刘喜转达对他的情意,那人本可以听个热闹,却莫名打断。
先是讽刺他对她的宠爱,再阻止她诉说情意……
明明可以抢女儿,却只抢了她一个。
不选择从王府潜入,而是从国公府绕道,在漆黑陌生的深夜,行动自如。
一个熟悉郭家的男人,一个不喜欢听他们夫妻情深的男人。
赵恒缓缓地站了起来,单手握拳,咔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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